情況突變,曹月娘急了,噌地站起來,質問林知綺:“這位小姐,你說你和我家姑爺如何如何,你又有什麽憑證?不能因為你是丞相府的小姐,你說什麽就讓我們信什麽吧!”
曹月娘牙尖嘴利的,說話陰陽怪氣,暗指林知綺這是想仗勢欺人,欺負她們於宅沒權沒勢沒人幫。
絕不可能,馬上就要到手的名譽、身份地位、還有三人平分的嫁妝,曹月娘怎麽可能讓這事砸在突然冒出來的林知綺身上呢?
雖然曹月娘說的話,有那麽幾分占理,但她這個市井潑婦樣兒,真讓在座有身份的人不待見。
盡管林知綺在家裏有點大小姐性子,但她也是從小在高門貴族中長大的千金小姐,看到曹月娘這副嘴臉,她自然不讓。
“你家主母沒有教導過你,身為庶母、妾室,不可跟正室所出的小姐公子用這種語氣講話嗎?請問你有什麽資格來質問我?”
這番話,林知晚聽著耳熟,不禁抿唇笑了。
這不是那天,她在花園裏教訓蘇媚說的話嗎?林知綺倒是現學現賣。
“你……”曹月娘氣急,卻也說不出話來。
因為她理短,讓林知綺說對了,她本就是卑賤出身,一直做妾,就是因為女兒於榮錦從於梁淺手中搶了一門好親事,她才有機會被抬成主母。
身份變了,但是一張口,還是被打回原形,改不了她是個市井村婦的事實!
大家對林知綺的突然出現很是驚訝,卻也沒人討厭她麵對曹月娘時的針鋒相對,因為這些有身份的當家主母、嫡出子女,討厭有妾室、庶出威脅到他們的地位。
懟完曹月娘,林知綺這才轉向皇上皇後,“回稟皇上、皇後娘娘,臣女當然有憑證,否則也不敢輕易驚擾。”
就怕曹月娘這個無知潑婦不問呢!
林知綺將將白玉手串從手腕上取下來,又拿出一個小布包,從裏麵拿出一根珠釵,將這些呈遞上去。
“這些是張公子送給臣女的。”
皇上看到這些還沒什麽,然而張皇後看到那支珠釵時,立刻冷視著張鴻朗,隱隱含著幾分怒意。
這隻珠釵,是前不久張皇後賞賜給張鴻朗的,讓他拿去送給新進門的妻子,以求家庭和睦,沒想到他竟然送給了林知綺?
她父親鎮國公就一個兒子一個孫子,這一支三代單傳,因此張皇後也很重視張鴻朗,沒想到這個親侄子今天竟然給她鬧了這麽一出!
誰敢質問皇後啊,但是大家一看到張鴻朗的苦瓜臉就明白,的確有這回事了!
林知綺心中暗暗鬆了口氣,下意識地看了林知晚一眼。
幸好林知晚之前給她支招,讓她去向張鴻朗討要一些信物,否則今天她肯定被人當成攪局的拉出去打死了!
局麵有點僵,事關皇後一族,皇上一時半會兒也難下定論。
此刻,曹月娘又冒出來了,冷嘲道:“林小姐,今天是張、於兩家聯姻,是大喜事,我女兒和姑爺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樣明媒正娶進了張家的門……而林小姐您呢?恕我直言,您沒什麽錯,不過確實是來晚了一步!”
林知晚唇邊閃過一絲冷笑,目不識丁的曹月娘,這大概是她照貓畫虎,說過的最有水平的一句話了。
倒是……合情合理,很中肯耐聽。
林知綺怎麽可能是個軟柿子,她立刻反唇相譏:“於家二小姐,當真是明媒正娶嗎?”
她有意咬重了二小姐這三個字,令曹月娘和於榮妍俱是一驚,就連蓋著紅蓋頭的於榮錦,身形也輕微一顫。
看到很多人現出茫然神色,林知綺便不介意將話說的更明白些。
“堂堂鎮國公府,又怎麽會看得上一個庶出的二小姐?這其中有什麽事情,我不清楚,總是希望無辜的張公子別教人騙了才好!何況……”
林知綺柳眉輕蹙,帶著幾分鄙夷:“你才做了幾天正室,一個姨娘,怎麽敢來質問我這個嫡出的相府三小姐?”
話已經說得這麽明白,大家也都頓悟,然後紛紛吃驚無比。
難道眼前這位月夫人,竟然是個妾室嗎?
不是聽說,張鴻朗娶的是於宅的嫡出大小姐嗎?
一件事沒有解決,又拋出一個更大的問題,甚至引起了皇上的注意。
皇上點名問道:“於卿,確有其事嗎?”
大家沒仔細瞧見,在林知綺說話的時候,於修遠的臉紅了起來,透著幾分薄怒,皇帝發問了,他起身,恭敬回答道。
“回稟皇上,犬子早亡,留有孤女,曹月娘持家有功,是老臣疏忽了,她早就該成為嫡母了。”
說到底是一家人,在外人麵前,於修遠還是維護著曹月娘這個兒媳的。
有了於修遠撐腰,曹月娘沒有剛才那麽心虛了。
“那麽,方才林小姐說,新娘是於家的二小姐……不是大小姐嗎?”張皇後也很疑惑,為著自己母族考慮,也必須得把這些事情弄清楚。
於修遠的後背躬得更低,仿佛是田間勞作的老者,給人一種滄桑和頹敗之感。
他的聲音,也變得蒼老、曠遠。
“老臣原本有一個大孫女的,名為……梁淺,她誌在四方,學了些粗淺醫術,便做了遊醫,再也不回來了……”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於修遠身上,沒人注意到席間安靜坐著的林知晚。
隻有林知晚自己,聽到雙手捧著的茶杯中,有水滴滴落的聲音。
她低頭一看,茶水中倒映出自己的雙眼,眼角殘存未幹的淚痕。
原來,是她自己流淚了啊。
很久,似乎很久沒有再聽到自己的名字被人說出來了。
爺爺是付出了多大的勇氣,才接受了她死亡的事實……她不敢想象。
“來,我瞧瞧。”
一隻溫暖的手掌撫上她的臉龐,將她轉向自己。
林知晚抬眼,瞧見江慕雲滿臉的柔情,輕聲哄著:“喝水都能弄到臉上,以後我還怎麽敢離開你半步?”
江慕雲的雙手在她臉上輕輕滑過,將那些淚痕當做’水漬‘似的擦掉了。
餘光之中,林知晚瞧見身邊有幾個人一直在看她,聽江慕雲那麽說了之後,便都捂嘴偷笑,將目光重新集中到大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