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埋下種子

邊大仁伏在地上,一動不動連一點的聲音都沒有發出,就像是在睡覺。

溫儒明見狀便覺不妙,恒王也擋在了他的身前,緊緊的盯著邊大仁,渾身緊繃的肌肉絲毫不敢放鬆。不用溫儒明開口,早已有護衛上前查探起邊大仁的脈搏,以及檢查他的身體。

就在眾人屏息以待的場麵下,幾瞬過後,那上前查探的護衛便神色一凜,離開邊大仁的身邊,拱手匯報道:“啟稟皇上,邊大人已經沒了氣息。”

“啊!”此起彼伏的驚叫聲傳來,而發出聲音的大部分都是那些受驚的女眷,當然,其中也不乏大臣們發出的驚訝之聲。

溫儒明也是震驚不已,沒想到邊大仁竟會在他的親眼目睹之下,突然氣絕身亡,要是事情不查清,那必定會流言四起,到那時候......溫儒明的神色一厲,猛地一揮衣袖氣道:“朕看著年宴也無法再舉行下去,眾位愛卿還是攜帶著家眷先離開吧。”

聽聞此言,恒王的嘴唇微動想要開口,卻被溫儒明製止,當下隻能麵露不解的退到一旁。

再說這旁觀了一切的文臣武將以及眾多女眷們,聽到溫儒明讓他們直接出宮,個個都是鬆了一口氣。畢竟這個邊大仁的事情還沒有查清,就在宴席上突然暴斃,如果真是有人謀害了邊大仁,那恐怕他們都要被徹查一番。再說,誰家沒有點齷齪事,萬一查了出來.......

溫儒明說完話就不再看他們的反應,叫禦林軍統領將所有人送出宮外順便注意一下是否有人行為異常之後,就親自攙扶著多次受驚的太後起身,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離開了重華殿正殿。

溫儒明與恒王一路將多次受驚、麵色不太好的太後送回了養性殿,等她坐穩後。便告辭離開。

太後點頭允諾,還不忘歎氣道:“皇上還是趕緊去查清此事的真相吧。之前邊大仁還中氣十足的說有事要報,怎麽會下一刻就倒地而亡呢。哀家本以為這宮裏能夠清靜下來,但是卻沒想到清淨日子不過兩年多,就又要惹出這種事非。唉!”

喬夢妍與喬珺雲站在太後身後,隻聽溫儒明安慰道:“母後受驚還是召來禦醫好好看看吧,您若是覺得累了就好好歇歇,朕定能查個一清二楚。何況恒王還會輔佐朕,您且放寬心。”

太後看溫儒明話說到這種地步,也不敢再多言。隻能任由溫儒明與恒王告退而去......

再說喬珺雲,她麵上害怕擔憂的神情一直沒有消退。若是剛開始在重華殿時還好解釋,但已經回了養性殿近一刻鍾。她卻依舊如此神態,不免叫人生疑。而喬夢妍雖然想問,卻礙於太醫正在為太後把脈,而不敢貿然開口。

就這樣,又拖延了一刻鍾。等到禦醫院院首開出藥方離開之後,喬珺雲的害怕情緒不但並未消散,反而似乎無法抑製,對著倚在軟榻上的太後,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太後雖然覺得乏累,但因一直未見宣明帝遣人來給個消息。便一直沒有安穩歇下。如今,注意到喬珺雲一副有心事的樣子,隻得斂住多種思緒。緩聲開口道:“雲兒,你有話要說?”

喬珺雲被叫到名字略微愣了一下,就吭哧道:“稟皇祖母,雲兒、雲兒剛剛......”

“哀家一時忘了,剛剛理應讓曹院首為你診脈的。你本就患有癇症,經過此次多次驚嚇並無大礙。果真是老天保佑啊!若是你覺得不舒服,可一定要說出來,知道嗎?”太後又是後怕又是感慨的說著,表達的情緒在外人看來極為真摯。

喬珺雲卻隻覺得心中咯噔一響,明白太後是覺得她的病未發作有些蹊蹺。可她心中是有苦說不出,雖然在宴席上發病,會讓太後得些難看,但是卻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法——她如果當場發病,想必另有所圖的恒王,定會以她作為垡子,將太後與皇上的不仁多加渲染,暗地裏散布謠言,亦或是作為他用。如果真的鬧到那種地步,那麽她就別再想看到太後的和善臉色。雖然太後現在日日露出的慈祥,讓她覺得十分反感,但她覺得還是別撕開臉皮的好。

可如今太後卻又對她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假象,產生了懷疑,喬珺雲真的覺得有些累。

心中雖累,她卻不得不挽回眼前的局麵。但看她眼皮一眨,待再睜開時,桃花眼之中已盈滿淚水,小心翼翼道:“想必都是多虧了皇祖母的福氣庇佑,雲兒才會身無大礙的。隻是雲兒有一句話不知當講與否.......”

她頓了一下,見太後微微頜首,這才續道:“在那個邊大仁說有事要稟的時候,雲兒曾覷見宴席上有個人將酒盞弄倒,接著邊大仁就倒了下去......雲兒看過很多劄記裏的故事,都是以碰倒酒杯或者摔掉碗碟做為信號的。”

太後心思一轉,覺得好笑,問道:“這又如何,難不成雲兒你就因為此事而還未放鬆下來嗎?不過是杯子被碰到罷了,是你想多、想複雜了。”

喬珺雲聽了太後的安慰,並未露出輕鬆神情,反而急切證明似地,喊出聲道:“但是,那個人對於那把匕首引出的事情毫不關心似地,哪怕您和皇舅舅已經落筷,他卻還在悠閑的吃著桌上的酒食。而且,我記著那個杯盞之所以會被碰倒,就是因為他夾菜的動作太大才碰倒的!”

宮中的規矩繁而複雜,其中人人皆知:但凡皇上落筷不再品食之後,除卻太後之外,臣子皆不可再動筷。而且動作要小,不得打碎任何杯盞,那樣不吉利。

太後顯然也是知道任何人在入宮之前,都需簡單了解宮中規矩的。既然是參加宮宴,那此條規矩自然不會有人不懂。若是有人敢罔顧著規矩,貿然動筷甚至進食,還會一不小心弄到杯子,那麽此人定是有問題。

當即,太後便沉住氣追問道:“雲兒,你是為何會注意到那人的舉動,你可還記得那個人的樣貌打扮。對了,既然你會看清他的動作,那麽想必他所坐的位置理應很靠前吧?他是誰?”

喬珺雲連連點頭回答道:“就是因為他不守規矩,雲兒才會一直注意他的。他坐的確實很是靠前,就在那些大臣坐的那一列的第二個。他下巴留著絡腮胡,臉色也特別黑。我再想想.......對了!他碰倒酒杯的那隻手上還有一塊鮮紅色的胎記!皇祖母,您知道他是誰嗎?”

太後無心回答,因為她在聽到大臣一列的第二位時,心就亂了。她十分清楚喬珺雲說的那個人,正是平南將軍——董國輝!

太後回顧了一下整場宴會上董國輝的表現,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因為董國輝性格很是粗魯,平時無論在朝堂或是宴會之上,說話時總是扯著嗓門使勁喊!

可今日在重華殿的宴會上,董國輝卻是過分的安靜。似乎自從她踏入殿內之後,董國輝都沒有開口說過些什麽。董國輝現如今勢大,又掌握著軍中大權。但是,他卻從未表現出過什麽逾矩的地方。即便是在朝堂之上聲音能震得人耳朵險些發聾,但也不會觸到主上的逆鱗,要不然她和皇上也不會如此放心的讓他掌握軍中大權。更何況,皇上最近還有再劃分給他幾萬兵力的打算,董國輝也是知道皇上的這個想法,怎麽可能會幕後指使這種事情、惹得忌諱?

那個邊大仁的具體來曆,太後並不清楚。不過,依她所想,既然這次邊大仁能夠獨攬大權,前去辰州平亂,那想必也是哪一黨派的探路石。畢竟,等過了年,這宮裏就該熱鬧起來,一直隻做些小動作的皇上也理應有了大動作,這正是需要丟出石子探路的好時機。

雖然無法肯定此次的事究竟是否跟董國輝有關係,但是她也明白,董國輝的權力過重,無論他是否老實,總有一天都會起了不該起的心思。事情還是早做防範的好,經曆無數事的太後對此深信不疑。

可是,太後雖如此想,卻不知道該如何與皇上述說。雖然他們是母子,但後宮有著不得幹政的禁律,更別提皇上隨著年紀漸長,愈來愈不喜被人束縛、也不喜歡過多聽從他人的擺布。

可惜她這幾年處於深宮之中,不但無法過多的探聽前朝中事,早年培養出來的勢力,除了這後宮中存留的一部分,經過這幾年的疏於聯係,想必也早已跟她不是一條心!

想到這裏,已經年近五旬的太後不免感歎時過境遷,物是人非。當年的美好與艱難,過去的便永遠過去,再想探尋那些蹤跡,也沒有誰能陪她共同懷念,不過是獨自一人悵然罷了。

太後想著想著,就陷入了對於過去雖然危機四伏,但大權在握生活的回憶之中,無限感慨。

喬珺雲喊了一聲, 見太後未作應答,便曉得太後是在捋順其中的關聯。她也清楚,太後並不會因她的幾句話就懷疑董國輝,隻是能在太後心中留下些許對於董國輝的芥蒂,她就已經滿意。反正她所說董國輝冒犯規矩一事,確有發生,並不怕太後派人去查。

再說,事情隻有潛移默化來的,才會既不受懷疑又能深入人心。這種提早淺淺埋下,需要時不時加深一些印象的誤導,才能夠在最關鍵的一刻,給與敵人最致命的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