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傅楊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手臂上掛著吊瓶,林深靠在不遠處的椅子上打盹,他開口有些艱難的出聲,“林叔叔。”

林深被驚醒,連忙起身走到了床前,“感覺怎麽樣?”

傅楊輕輕動了動,“好多了,辛苦您了。”

林深擺了擺手,“你爸托付我的,不是什麽大事。”

傅楊不再提他要見關柏這件事情,謝過了林深也就不再說話,他被傅寧海強製軟禁了起來。他不說話也不做別的事情,隻是認真的吃飯睡覺,用盡了一切方法讓自己痊愈地快一些,再快一些。

他這樣配合,傅寧海也就不再說什麽,他隻是覺得傅楊不太冷靜,再加上身體狀態太差,他不敢放他出去禍害別人。

傅楊解禁那天下雪了,關西市今年一直不好好下雪,天氣總是陰沉沉,到了年底倒是攢了一場大雪。從早上開始天色漸陰,不過半個小時雪就像鵝毛那樣飄落。傅楊看起來並沒什麽奇怪的地方,林深將手機還給了他,“你好好照顧自己,叔叔先走了,小楊,新年快樂。”

章青還在國外玩,傅寧海在公司,他們大年初一會一起回來,傅楊坐在空****的家裏隨便吃了點東西,電視裏傳來的聲音提醒了他,今天就是除夕了,他身邊沒有一個人。

關柏明天就走了,他坐在桌子前這樣慢吞吞地想著,那點隱痛像是另一種麻醉劑,順著心口蔓延到脖頸,他起身穿上了大衣,將手機放在兜裏暖著,他害怕手機受了冷就不能開機了。

傅楊很久沒回關西了,前一段時間傅寧海還在想要搬家去北京,他沒什麽意見。他那時候還跟關柏打趣,問他樂不樂意跟公公婆婆住一起。關柏怎麽回答他的?他先是皺了皺眉,“不一定住得習慣,”他不喜歡跟老人住在一起,傅楊是知道的,關柏歎了口氣,拽著他的領子親了親,“但是你要是很想的話,也可以。”

這條路他年少的時候走了太多遍,如今四年沒有回來了,腦子不甚清楚,腿倒是還記得。關柏家小區裏那隻他常常喂的貓生了小貓,原來瘦瘦長長一隻,現在身後跟著五六隻大貓,他們不認識傅楊,見人靠進壓低了聲音發出嘶吼。

傅楊看了一會,繼續往前走。關柏家就在眼前這一棟樓裏,第五層,向南開的那一麵窗戶就是他的臥室。他掏出了手機,關柏今天應該開機了吧,這麽多人要祝他新年快樂,他要挨個給回消息的。

天已經黑了,傅楊不敢貿然去他家門口,路燈下的雪地亮得刺目。他打了個電話,呼叫等待的提示音一遍又一遍地響起,他絲毫不著急,關柏就在眼前這棟房子裏,至少現在他哪裏都不會去,他不接電話也沒關係。

“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他將手機放了下來,輕輕呼了口氣,再次撥了出去。大雪還在下,隨著電話裏冷冰冰的聲音一起落了下來,所有人都回家了,這個時間路上已經沒有人,傅楊甚至已經感覺不到自己已經凍僵了,大雪很快就蓋住了他的肩頭。

“您撥打的電話無法接通……”那盞燈一直亮著。

關柏今天確實開機了,年關要聯係的人太多,他也不想讓父母看出異狀,如同往年一樣挨個回消息。手機他放在臥室裏,出去給父母打下手,關柏轉身往門外走的時候,他沒看見手機屏幕緩緩亮了起來。

一家人八點吃完了年夜飯,坐在電視機前一邊嗑瓜子一邊聊天,徐蓉忽然調小了電視音量側耳聽了一會,“小柏?你手機響了?我怎麽老覺著嗡嗡嗡。”

關柏在家手機習慣開震動,想來也確實是這樣,轉了一圈竟然沒找到自己的手機在什麽地方,“我看看去。”

他想起來自己應該是把手機放在臥室裏忘了,轉身進了臥室,手機屏幕剛剛滅下去。他將手機撿了起來,屏幕上冒出十六個未接電話,傅楊的名字很久都沒有出現在這裏了,關柏自以為刀槍不入,鐵骨銅皮,可再碰見這個名字還是覺得心裏一冷。

不等多想,那通電話又打過來了,大有他不接就一直打下去的架勢。臥室的燈沒有開,手機屏幕上的光落在關柏臉上,打出一道分明的線。

他頓了頓,然後輕輕伸手接了這個電話。

“喂?”

傅楊沒想到這通電話他接了,一時間如墜夢中,竟不敢相信,小心翼翼不敢開口。

“有事麽?我……”

“別!別掛!”傅楊整個人都像是凍住了,他拚命中那樣遲緩的狀態中掙紮了出來,小心翼翼帶著點渴求,“小柏,求你多說兩句話。”

關柏從未聽過傅楊這樣弱勢的聲音,“你要說什麽?”

傅楊眨了眨眼睛,將落在睫毛上的雪片眨落,他緊緊盯著那扇窗戶,鼻腔裏滿是酸意,“我……我被我爸鎖起來,所以我沒能早一點來見你,我發燒了打不過他們……”

他是這樣的手足無措,傅楊少用弱勢來博取同情,唯獨對著關柏,他恨不得低到塵埃裏去,可惜不是世事都能盡如人意的。

他說不不下去了,閉了閉眼,“小柏,你的傷口好了嗎?”他終於問出了這個遲到的問題。

“你還疼不疼?”

關柏卻像是早就料到了他要說什麽,隻是在電話那頭輕輕笑了一聲,“不是什麽大傷,早就好了。”

“傅楊,你回去吧,雪太大了。”傅楊的視線忽然就模糊了,他看見那個小小的窗戶上出現了一個人影,他拚了命想要看看這人瘦了沒有,他還傷心不傷心,可關柏實在是離他太遠了,視線裏的水霧越來越濃重,等到眼眶撐不住的時候,自然就順著眼角掉下來了。冬天太冷,眼淚還沒落到地上,就先凍住了。

關柏站在窗戶邊低頭看著院子中間那個孤零零的身影,他應該已經站了很久了,肩膀上都是雪,腳踝已經被風雪淹沒,傅楊仰著頭盯著自己這個窗戶一動不動。沒有一個人能看見對方,可這兩條視線卻像是穿過了黑夜撞在了一起。

“小柏,我錯了……”

傅楊哽咽著道,他是那樣的傷心。

“關柏,你別把戒指還給我行不行?向日葵我自己把它擺進樹脂裏了,它再也不會凋謝了……關柏,我們在一起五年了,你再拉一把我行不行?”

關柏的眼眶紅了,沒有比這更諷刺的事情了,他拚命拽著一個人的時候,那個人卻早早鬆了手,當他終於力不能及鬆手的時候這個人卻返回來求他。

不是所有失去的東西都能夠完好無損的還回來的。

也不是說忘就能忘的,關柏低低的笑了,他一邊笑一邊掉眼淚,“傅楊,你記不記得咱們剛在一起那年?”

傅楊眼裏藏著火光,“記得。”

“我春天的時候去專門自己做了一個杯子,杯子底下草草刻了一個戒指的形狀,我那時候買不起戒指,隻能這麽委屈你。不過你很好,那個杯子你用了很久,直到它前一段時間碎了。”

“我能拚回來……”傅楊仍舊在撞南牆。

關柏卻打斷了他,“說這個也沒意思了,傅楊,我們都累了,回去吧。”

手機被掛斷了,傅楊動了動手指才發現手指已經被寒風吹得僵硬,一動不能動了,那盞燈熄滅了,他試圖邁步,卻摔了一跤,他幹脆就這麽怔愣的坐在了雪地上,直到傅寧海驅車出現在他身後,將傅楊推進了車內。

關柏第二天起的很早,或許是飛機時間太趕,或許是他根本睡不著。不出意料,他在候機室裏見到了麵色慘白的傅楊,他們中間隔著洶湧的人潮,登機提示已經在催促他了,握在手裏的手機忽然震了震。

“我不會放開。”

他低頭笑了笑,對著傅楊擺了擺手,就這麽一眼,他這麽些年的愛恨嗔癡滾滾而過,人算不如天算,誰都沒想到最後會是這樣的結局。

他轉了身,三年就過去了。

傅寧海:不要去禍害關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