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傷勢如何了?”裴綰綰見他渾身不自在,淺淺一笑,岔開了話題。

謝晏衡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右臂。

其實那天晚上沒人追殺他。

那個傷口是他自己刺的。

謝晏衡輕咳一聲:“……不太好。”

裴綰綰微蹙眉頭:“鳳陽宮的太醫醫術如此差麽?”

“倒不是他們醫術差,”謝晏衡道,“是他們不知道。”

“不知道?”裴綰綰愣了一下。

謝晏衡淡淡點頭。

“是信不過他們麽?”裴綰綰道。

倒不是。他向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但謝晏衡臉不紅心不跳道:“嗯。”

裴綰綰有些憂愁地蹙眉:“我倒是通些醫術。你若是發現我,那叫我看看?”

謝晏衡又咳嗽一聲,眸光微動,看向遠處,手中念珠卻轉的極快:“……好。”

裴綰綰總感覺哪裏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一路到了司衣局,被宮女告知司衣去了月室殿——貞婕妤處。

“那我就自己等會兒吧,”裴綰綰看向,謝晏衡,“殿下,你去忙就可以。”

謝晏衡道:“我不忙。”

裴綰綰:“那……”

“我陪你等會兒。”謝晏衡道。

裴綰綰客氣道:“不必的,我自己可以。”

謝晏衡抿緊下唇。裴綰綰感覺到他有點不高興。

於是她轉了話鋒,“啊,我突然覺得有點怕生,殿下陪我等等吧。”

謝晏衡裝作慎重地點點頭,袖手站到綰綰旁邊。

不知為何,裴綰綰有點想笑。

霞光粲然,一片落紅落在她的肩頭。

謝晏衡抬手,想給她摘下花瓣。

“皇兄,你個日理萬機的人,今日怎麽有空閑往司衣局來了?”一道清雅笑聲自屋外響起。

謝晏衡一僵,修長的手半舉不舉的伸在空中。

他頗有些幽怨地往屋外看去。

裴綰綰抬眸看向外麵。隻見來人眸若星子,眉尾疏冷。既不同於謝晏衡的清冷難攀,又不同於謝晏青的桀驁不馴,這個人溫潤,卻帶著一種來自於骨血中的疏離。

“三弟。”謝晏衡側開目光。

裴綰綰前世與皇室交集不多,但對這位三殿下印象還算深刻。

他名喚謝晏凜,在前世,以一碗毒酒,直接送了當今皇帝歸西。

“事實證明,兒子多了也不好。”裴綰綰惋惜地想,“若十五個皇子裏,七個都是潛龍,對上位者來說不但不是個幸事,反而是件壞事了。”

“但是,”裴綰綰又轉而看向謝晏衡,心裏默默吐槽,“看大皇子絕非等閑之輩,但前世關於他的傳聞卻如同鳳毛麟角。”

“等今生重複七龍之爭的時候,若大皇子橫插一腳,不知他勝算幾何。”

裴綰綰正心想著,卻聽到謝晏凜對她溫柔笑著:“這位…難道是侯府夫人?”

裴綰綰福了福身:“正是臣婦。”

謝晏凜意味不明地一笑:“二哥這次打的可真是好算盤。”

自從那次“降妻為妾”、“繡坊風波”,大家都知曉沈修白夫婦不和之後,暗地裏不少眼睛盯著沈府。

倒不是因為立了軍功、風頭大盛的沈修白和葉芝芝。

而是因為,裴綰綰作為裴元修的遺女,納了她就相當於大半武將歸心。

這點利害,稍微懂心計的人都能看得明白。

謝晏衡默默將裴綰綰擋在身後,道:“司衣和掌事都不在。三弟若無事,便回吧。等人回來,我自會叫人去找你。”

謝晏凜不做答複。他看向裴綰綰:“定安侯晨間還問我,石板機關怎麽做來著。”

裴綰綰一怔:“他要學石板機關做什麽。”

謝晏凜笑得狡黠:“他說是他的妾室要問。這種機關,從地麵上看是普通的兩塊石頭,實則一踩上去,就會被帶倒,之後被後麵的尖石刺穿腦袋。落在旁人眼裏,就是意外摔死的,陰毒的很。”

裴綰綰心中一沉。

謝晏凜淡淡笑道:“沈夫人,你在侯府的日子,不好過吧。”

謝晏衡眼底隱隱起了殺意,隻是這抹異色閃的太過快速,所以其他兩個人沒有注意到。

裴綰綰笑道:“還行。多謝殿下告知了。”

謝晏凜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尾。

他沉默了一會兒,又看向謝晏衡:“皇兄,慶元剛才找你呢,說等你回來繼續商議事情。你要不…回去看看?”

裴綰綰挑了下眉。

他剛才不是說不忙麽?

謝晏衡麵不改色,淡淡“嗯”了聲。

謝晏凜剛鬆口氣,謝晏衡又啟唇道:“叫他繼續等吧。”

反正他就是不走。

謝晏凜:“……”

謝晏凜沒想到,在道觀二十年的磨練,到最後練出來了個強種。

——

裴綰綰最終沒等到司衣和掌事,隻得告知了同僚,直接去了德惠皇貴妃宮中。

謝晏衡也回了鳳陽宮,但他總是隱隱憂心。

夜已經深了。慶元邊給他鋪被,邊絮叨道:“殿下,你已經及冠了,該娶妻了。”

謝晏衡掀起眼皮看他,清明的眸子裏一點困意沒有。

慶元道:“娶妻好給你料理家事啊!你看看你回來這麽晚,還得我給你鋪被。”

謝晏衡眯起眼睛:“怎麽?不願意?”

“那倒沒有,”慶元道,“我知道你宮中的人用著不放心,隻能我一個大老爺們素日裏可以近身伺候伺候你。但男人終究比不過女人心細。”

“您如今使了手段回宮了,陛下也承認您皇子之位了,”慶元絮叨道,“再加上您又生得俊俏,要什麽樣的姑娘找不到?您也該好好操心操心婚事了,這樣先皇後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謝晏衡翻了個身:“不成親。”

慶元“嘶”了一聲:“但是殿下,您小箱子裏多的那些東西到底是怎麽回事?您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謝晏衡不搭話。

“算了。”慶元道,“想來就算有,你也不會告訴我。已經亥時末了,殿下快睡吧。”

他熄了燈。然而一片黑暗中,謝晏衡眸色清明,絲毫困意也無,心裏不知何時俱被裴綰綰占據。

但他想了不足半刻,又搖了搖頭。

那是別人的妻子。

他不能逾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