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氏集團風聲鶴唳,大樓裏看上去很肅靜,貝恩倫斯事先派人清理了園區的街道,所有的車輛在今天必須停在停車場,就是客戶地轎車都不能例外;剩下地沒有特別舉措,但是每一個員工都主動地放輕腳步,尤其是大順機器人工廠的管理層,更是一個個如喪考妣,壓根沒有心思去管下麵地人,都坐在辦公室裏等著不知道是怎樣地命運。

大順機器人工廠原來就是衛氏集團地一個亮點,但是一夜之間,大順工廠就變成了不順,成為衛氏集團的一個汙點;貝恩倫斯跟衛自亮商量了很久,按理說,應該是衛自亮煩神,隻不過衛自亮早上被衛恩普罵了一頓,到現在都怒氣難平。衛自亮從小就接受過嚴格的訓練,也是一直被當作家族的下一個負責人在培養,卻在自己管理的工廠出現這麽大的漏洞,衛自亮自然想到了原因。

被錢傑克找到的兩個職員並不算什麽,他們就算知道一些事情,但是根本不足以去操縱這件事,衛自亮讚同衛英覽轉述的薑飛觀點,在這個工廠裏一定還有一個與錢傑克聯係的人。當然,那個人未必是為了道義,很可能是因為利益或分贓不均;如果徹底調查,衛自亮又覺得不妥,所以考慮再三,還是拿不定主意。

貝恩倫斯心底覺得衛自亮的固執不僅滑稽,而且刺目;大順機器人的名譽肯定是難以挽回了,隻要看看今天衛氏集團的幾支股票就能明白,都是下跌得一塌糊塗,沒有人能在這樣的局麵憑一己之力穩定占局,貝恩倫斯對衛恩普調夢憶淇來壓陣感到很滿意。夢憶淇在海外公司遊刃有餘,並且從不炫耀。

衛自亮的眼睛裏含著殺氣,在他看來,隻有這件事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就是大姐插手,僅僅是大家麵子上好看一點,畢竟大姐與貝恩倫斯有過一段交往。貝恩倫斯看得清楚,心裏對那個曾經的女孩已經完全沒有感覺了,從他第一天到達衛氏擔任要職,他就把這段經曆忘卻,因為他明白,在夢憶淇的眼裏,自己就是一個十足的壞蛋。

夢憶淇站在集團東南角的一處清靜的花圃前,看著衛恩普養的錦雞上串下跳;衛恩普含笑背手,凝望著放生池中遊動的金魚,等待著夢憶淇的開口;助理戶外保鏢在遠處候著,兩人的這一段空間如同安靜的一幅畫麵,安靜到金魚遊動,池水都無漣漪。月亮門前的風鈴打破了沉重的寧靜,幾聲清脆的響聲,在空氣中劃過優美的痕跡,夢憶淇終於開口了:“叔叔,你心裏有目標了?”

衛恩普默然不語,夢憶淇楞了片刻衝到衛恩普麵前,問道:“叔叔是想到了什麽……不願說出個名字……”

衛恩普一字一句地說:“這不是隨便說的話,不能靠猜測,我需要證據,需要親眼看見。”

夢憶淇傻了似的呆在那裏問:“什麽時候能有證據?”

衛恩普平和地說:“幾天前,有個人告訴我她要離開元望,臨行前留給我一本日記,隻是我不能告訴你內容。”

夢憶淇一下變色,喃喃道:“幾天以前?是薑飛訂婚的那天,你的助理玄麗離開了元望市。叔叔,我的感覺,你一直有事在瞞著我,為什麽?”

衛恩普淡笑道:“告訴你又能怎麽樣,告訴了你,就可以讓不走?你也知道玄麗是我請來的,專門為了馬丁實驗室的計劃,現在計劃取消了,她自然沒有留下的必要;再說,機器人工廠的事可不是在一年前開始的,就算玄麗有份,恐怕也是被人拉下水的,能在這麽短時間把玄麗拉下水,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夢憶淇看了看側麵的陽光說:“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玄麗的日記裏寫了什麽,你怕什麽?”

衛恩普冷漠地盯著夢憶淇道:“其實那個在幕後操縱的人就是你,我是你的親叔叔,我不想讓你打了我左臉,再讓外麵的人打我右臉,我隻需要你去解決這件事,然後一切當做沒發生,OK?”

衛恩普的話讓夢憶淇站立不穩,低聲道:“玄麗就是一個機器人,她哪裏是離開了元望市,而是你認為不需要的時候,就把她藏了起來。”

衛恩普沒有否認,點點頭說:“不錯,你還是看出來了,說吧,你是想把衛自亮擠走,確定你的地位,說吧,要是我不同意,你打算怎麽做?”

夢憶淇麵無表情,從精致的鱷魚皮手包裏拿出兩張打印的紙,衛恩普接過來一看,兩張紙上的內容大同小異,隻是某些關鍵詞被改動;衛恩普微微一笑問:“憶淇,什麽意思?叔叔年紀大了,腦筋跟不上,你直接說出來。”

“你把這個拿給薑飛,讓靈馬出版社來揭示真相。”夢憶淇說。

“不,不必了。”衛恩普的態度很堅定:“你是必須要告訴他,這樣才能獲得一個盟友,但是我不能,這些人跟隨我多年,就算貪墨了這些,我也不想追究;我明白,你是想引起輿論和警方的注意,可是我告訴你,我不會受任何人要挾,隻要你踏出這一步,我們就沒有親情可言。”

夢憶淇指了指手包上的裝飾紐扣說:“叔叔不小心了,這可都記住了。以自亮的性格,他隻信任我,如果我不對他講真話,他也不會相信你。叔叔你自己考慮好前因後果,千萬別衝動。”

“如果他有一天知道了?”衛恩普失笑道:“那又怎麽樣,你以為你遮蓋得好,保安沒查出來,你難道沒發現這個花園的妙處嗎?那就是任何信號到了這裏都傳不出去。看在大哥的份上,我不和你計較,假如你已經蹚了這趟渾水,我希望你早日退出,快去衛自亮那裏,他恐怕等的不耐煩了。”

夢憶淇已經有些恍惚了,她分不清眼前的人說的是真是假,自己想要警告衛恩普,卻變成衛恩普警告自己,真的是莫大的諷刺;隻不過夢憶淇不想再費口舌,朝衛恩普點頭說:“叔叔,我們一起去。”

兩人到達衛自亮辦公室的時候,貝恩倫斯在喝咖啡,衛自亮一個人在房間裏溜達,助理早就被趕走了;衛恩普神情變得凝重地,夢憶淇緊隨她的身後,衛自亮看見兩人笑著說:“這麽快就達成協議了?你們之間好像合作得並不愉快,姐?”

衛恩普居然淡淡地一笑,夢憶淇沒有回答衛自亮的話,反而詢問道:“你查到了什麽?”

衛自亮笑著說:“看來,問題不簡單,工廠出了這樣的大事,我願意負全責,我希望能對每個中層以上的職員展開調查,隻要發現參與了這件事立即開除,等全部處理完,我就走人。”

“今天園區的信號很不穩定,電壓也不穩。”貝恩倫斯似乎有意敷衍,眼睛始終沒離開自己的咖啡杯;夢憶淇拿出剛才的一張紙遞給衛自亮,很主動地說:“這是我查到的一些事,你不需要想得太嚴重。”

“我們常做這樣的事。”衛自亮直接將紙條用打火機燒掉:“每一個股東和高管,都可能在衛氏的外麵,還有自己的公司,一個、兩個,多的可以達到十幾個,所以他們的利益點是看大局,而不是其中的一個企業,所以不免做下出格的事情。對於中層的職員,有命令就做,上麵的主管就是他們的boss;算了,姐,這樣的事情不值得自家人翻臉,我隻想報複害我的那幫孫子。”

“你在倉庫裏有內線。”夢憶淇恍然大悟,衛自亮怎麽可能一點都不知道這件事,隻是巨大的數目讓他有了不同的想法,夢憶淇進一步地解釋,“這種事按慣例你回避,處理的事都是我親自去負責。”

“好吧,姐,隻要你高興,你一定要注意安全。”衛自亮沒有說衛恩普什麽什麽,已經表明了態度,貝恩倫斯仰起了頭。

“我把貝恩倫斯留在這,有消息我會主動跟你們聯絡,工廠的事你們全權處理。還有,我希望你們盡量克製,盡快處理好自己的家事,不要和靈馬出版社產生衝突。”

“為什麽?”夢憶淇很吃驚,衛恩普很少有這樣忍氣吞聲的行為;衛恩普淡淡地說:“薑飛和他手下人,沒有買過衛氏集團的任何一支股票,這件事與他們無關;如果說靈馬是為其他人衝鋒陷陣,那是交易,不是主謀,生意場上本來就是爾虞我詐。”

衛恩普說完就走了,衛自亮幽幽地說:“這地方不安全。”

夢憶淇的心一直懸在半空,她看著衛自亮這個聰穎的弟弟,夢憶淇難以想象,如果衛自亮有一天知道自己欺騙了他,他會怎麽樣;貝恩倫斯溫和地問:“你們需要咖啡嗎?”

夢憶淇惡狠狠地瞪了貝恩倫斯一眼說:“你喝你自己的。”

夢憶淇到現在都不願原諒貝恩倫斯,在開出自己和錢財的同時,貝恩倫斯一個老男人,竟然還是選擇投靠衛恩普,害的自己在衛氏集團的第一次爭權失敗,不得不去海外公司擔任總經理。

兩個小時之後,三人終於商議出一個方案,貝恩倫斯才微笑著說:“有件事該告訴你們了,我在早上已經辭去了在衛氏集團的職務,如果你們後麵遇到困難,可以用隱喻的方法,把汙水往我的身上潑。夢憶淇,當初我選擇了你叔叔,是因為我們無緣,不是為了什麽金錢與權力。”

衛自亮點點頭說:“難怪柴重一直在樓下等著,我們送送你,你打算回家鄉?”

“元望就是我的家鄉。”貝恩倫斯沒有打啞謎:“我要和徐姣姣過一段時間浪漫的生涯。”

衛自亮和夢憶淇懂了,難怪衛恩普會這麽爽快同意貝恩倫斯辭職,因為徐姣姣的身份太不簡單,種種證據表明,這個女人背後有一隻手,恐怕貝恩倫斯自己不主動提出,衛恩普也要動這個心思。

柴重、衛自亮和夢憶淇三個人一直把貝恩倫斯送到下榻的S酒店大廳,柴重們的心裏都充滿了輕鬆,沿途大家分享著喜悅豪情,臉上沒有一般人那種依依惜別、難舍難分的表情。貝恩倫斯情緒很高,和夢憶淇緊緊地擁抱了她一下後說:“你是一位可愛的女士,希望你以後在商場上還能保持現在清流一樣的想象,保重。”

夢憶淇燦爛地笑著說:“希望你準備重出江湖的時候,第一個通知我。”

“一定。”貝恩倫斯承諾完,又走到柴重麵前,握住柴重的手,認真地看著柴重說:“祝你好運!”

柴重微微一笑道:“我們在同一座城市,會經常見麵的。”

衛自亮見輪到自己了,熱情地和貝恩倫斯擁抱了一下,拍著貝恩倫斯的肩膀說:“謝謝。”

貝恩倫斯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但並沒有說什麽,朝三人揮了揮手,直接掉頭走向了酒店的吧台,一名外殼嶄新的機器人搬運工拖著貝恩倫斯的行禮跟在後麵;柴重笑著點頭說:“好戲才剛剛開始。”

柴重在衛氏集團負責什麽,夢憶淇兩人都知道;衛氏公司的保密協議能起什麽作用,貝恩倫斯頭腦裏的那些信息有多重要,夢憶淇兩人都懂得。看樣子衛恩普是給柴重安排了任務,夢憶淇聳了下肩膀說:“柴總,看樣子你以前和貝恩倫斯挺熟的,有沒有什麽秘聞,他和徐姣姣是怎麽一回事?”

柴重笑著轉身說:“不清楚,等衛總告訴我的時候,兩人已經打得火熱,夢小姐,有的時候,難得糊塗。”

三個人說笑著回到房車上,衛自亮此刻再明白不過了,原來衛恩普和柴重都懷疑的是貝恩倫斯;想想不奇怪,太順理成章了,機器人工廠就算自己有問題,難道總部的財務、物流等部門都沒有在賬上發現?肯定有人幫助他們漫天過海。惟一奇怪的是自己之前怎麽從未懷疑到這一點,一個個真狠啊,就自己還被蒙在鼓裏。

夢憶淇在房車啟動後,還在回首遙望著逐漸遠去的S酒店,直到拐彎看不見,夢憶淇才打開房車裏的六台電腦,頓時寬敞的房間變成了一個辦公室;夢憶淇擺弄了一台電腦五分鍾,等到畫麵傳到其中的一個投影屏幕說:“這就是我安排的人取到的消息,在錢傑克消失的地方,有機器人出沒的痕跡,而撞死那名律師的也是機器人,你們說,是誰幹的?”

前麵的兩名保鏢都豎起了耳朵,柴重不慌不忙地說:“夢小姐,這件事應該與公司無關,那個機器人司機是保潔公司的,事後也查不出什麽,已經決定把那個機器人處理掉了。要說有什麽值得懷疑的,就是這件事與一年前的案子很相似,淵文笙手下機器人偵探魯達也是這麽被撞死的。”

還在兀自高興的衛自亮冷靜了下來,現在隨著夢憶淇兩人的梳理,他終於發現為什麽從衛恩普開始一個個那麽重視這件事,因為對方的確幹得漂亮;夢憶淇問柴重:“當時得出的是什麽結論?”

柴重答道:“計算機遠程操控。”

“柴總說得沒錯。”夢憶淇讚賞地說:“這才是我們值得付出努力的方向,處理內部的人隻需要兩小時做決定,三天之內將所有有嫌疑的人幹掉。但是查清楚真相,需要的恐怕就是幾周,甚至幾個月的時間。我找了一個幫手,就在好運酒樓富貴廳等著我們,柴總你等會去見他一麵,看看有沒有真材實料,要是還行,就把他帶過來。”

房車從倫敦路拐上了火星路,往西又開了一小段,便停在了好運酒樓的一條街外,從駕駛室的前窗可以看見好運酒樓。柴重下了車,他感覺了一下,確信夢憶淇不會在故弄玄虛,便閑庭信步地繞過路口的那座超市,過了馬路,走到好運酒樓的門口。正是上客的時候,客人進進出出,服務員忙著招呼,柴重進去直接上了二樓,找到富貴廳。

富貴廳在二樓的拐角,是一個縮在裏麵的小廳,柴重一邊打量著周圍的環境,一邊笑著麵對繁忙奔波的服務員;站在走廊當中的一名女服務員迎過來:“請問先生到哪個房間?”

柴重指了指富貴廳的招牌,女服務員殷勤地把柴重帶進包廂問:“您幾位?”

包廂裏沒有人,靜悄悄的,柴重正在詫異,卻聞見了女服務員身上散發出的淡淡香味,那是一種高級的香水,與夢憶淇所用的一模一樣,絕不是一個酒樓服務員用得起的。柴重靈光一現,笑道:“我一個人,小姐什麽時候下班,我等你一起。”

女服務員在柴重對麵坐下,露出如花笑靨說:“衛氏既然有你這樣的高手,夢憶淇為什麽還要請我來?”

“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柴重悠然地說:“我們需要一個能夠客觀看問題的人,如果你沒有問題,我就帶你去見夢小姐。”

“不用。”女服務員看出柴重想驗明正身,笑著說:“我就在這裏,我會查明車禍的事,有事你就過來吃飯,我這就和夢憶淇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