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
一行人回到官驛後,展昭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
“你幾時跟那些阿飄溝通的?”
陸小鳳歪坐在椅中,單手支頷,一臉的不情願,“我真不想有這個能力啊。”有時候挺嚇人的啊,幸虧她心理承受能力夠強。
於是,展昭便知道妻子並不想回答自己這個問題,他便也沒有再問。
“那些卷宗你打算什麽時候看?”
“你說崔知州還會不會再放一把火?”她卻答非所問。
展昭笑著搖搖頭,“他現在隻怕正如熱鍋上的螞蟻,惶惶不安中。”
陸小鳳略嫌調皮的一揚眉,笑道:“難道剛才在火災現場他就一直很淡定嗎?”
展昭心說:隻怕無論誰碰到你,“淡定”這個詞都會變得有些陌生。
“不過,經過今天這一鬧,崔知州行事肯定會更加謹慎。”
展昭笑了,“這樣他行事豈非便束手束腳起來?”
“這不就是我們現在需要的效果嗎?”畢竟在人家的地盤上,強龍想壓地頭蛇也不是那麽輕易的,首先在“勢”上就得震懾住對方,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你這動靜弄得過大了。”
陸小鳳無奈的歎了一聲,“人家是地頭蛇啊,陣仗太小我怕震懾力不夠。”
展昭默。
有時候形勢比人強,這就是現實最大的無奈!
可,小鳳經常逆轉形勢,這大約也是一種天分,旁人隻有羨慕嫉妒恨的份。
“隻是這樣一來,你幫顧清風尋人的差使便要有所耽擱了。”
“顧公公能理解,況尋人本就是大海撈針,目下自是案子更為重要。”
“不如你繼續去幫他尋人,這邊的事——”
“小鳳,”展昭伸手握住她的手,認真地看著她,“輕重緩急我分得清。”
“算了,當我沒說。”她最怕這隻小貓認真過頭的模樣。
展昭用力捏了她的手一下,嘴角的笑有些虛,“雖然我這個丈夫當得確實有些不合格,但是你也別總是這樣設身處地的隻為我著想,我是男人,有自己的擔當。”
陸小鳳從他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眉一揚,在他的肩頭捶了一記拳頭,不是很嚴肅的笑道:“你是我丈夫,我還是你妻子呢。賢妻我不敢說,怎麽地也不能拖你後腿不是?”你身上已經背負那麽多,我怎麽也不好意思不幫你分擔一些啊。
展昭便將她摟到了懷裏。
陸小鳳在他懷裏靜默了片刻,爾後笑道:“怎麽突然這麽煽情?你今兒吃什麽藥了?”
展昭:“……”媳婦兒,破壞氣氛你真是一把好手啊。
且不說禦貓大人和小鳳姑娘這邊家庭團結和協有愛的場景,單說池州知州崔秉良在自己的州衙之中簡直就是坐立難安。
得動手!
可又不能動手!
這是一個矛盾的命題,可是也正是他內心現在最真實的寫照,就仿佛有兩個意見相悖的小人在打架,一個說要這樣,另一個卻偏偏要那樣。
總之一個詞——煩躁。
“爹——”崔大紈絝的一雙眼睛跟著自家老爹來回轉動,如今已然是有些暈眩了,終於忍不住開了腔。
結果就收到了來自自家老爹的一記狠狠的瞪視,立馬又變成了鋸口的葫蘆不敢吭聲了。
“你這個畜生,為父說過你多少次了,不要太過張揚,你就是不聽,現在惹到大麻煩了吧?這位鳳大人可不是容易對付的。”崔知州煩惱啊,忍不住就噴獨子。
崔大鵬略委屈的撇嘴,說:“兒子怎麽會想到她是傳聞中的那位鳳大人啊。”看起來真的是太過無害了啊,傳聞中那麽厲害的鳳大人怎麽可能會是那樣的嘛。
崔紈絝的一腔委屈實在是無處可傾吐。
以貌取人大不對也!
“本以為燒了刑檔她就沒辦法了,結果……”
說到這個,父子兩個都沉默了。
那火災現場他們真的是被嚇到了,明明都燒成灰的地方她竟然能抽出完好無缺的卷宗來?
太恐怖了啊!
而且她還說他身邊有阿飄……
崔家父子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就算府裏已經請過高僧做法,他們身上也帶了辟邪之物,但還是覺得莫名有些陰森起來。
其實這就是變相恐嚇麽,小鳳姑娘做得一點兒壓力都沒有。
“有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崔知州想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崔紈絝有些茫然。
現在的崔知州那就是個標準的行動派,想到就去做,很快整理了一份卷宗便奔向了官驛。
然後,神斷鳳姑娘就接到了一樁比較離奇的案件。
身懷六甲的媳婦為婆婆侍疾,結果夜半三更有人入室行凶,婆婆被害,媳婦也因動了胎氣而一朝分娩。
結果,這位媳婦的嫂嫂卻指證該婦人失婦德,所生乃是與人私通的野種,而且因為婆婆發現其私情而夥同其姘夫殺害婆婆。
然後適逢這婦人的丈夫和哥哥征戰歸來,雙方各執一詞,更有那做丈夫的在公堂上怒然摔死新生嬰兒,因為應訴雙方均有一定的背景,都跟軍隊掛鉤,因此雙方從縣衙一路打官司到了州衙。
陸小鳳的眉頭已經緊緊地皺在了一起。
“很棘手嗎?”
陸小鳳搖頭,緩緩合上了卷宗,吐出了一口濁氣,“隻是覺得悲哀。”
“悲哀?”
“是呀,悲哀,一味聽信他人的一麵之詞而摔死自己的親生骨肉,最後又因事態發展堅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這種人難道不悲哀嗎?”
“你覺得被告的婦人是冤枉的。”
陸小鳳毫不猶豫地點頭。
“但證據——”
“證據?”陸小鳳忍不住冷哼了一聲,“隻憑凶案現場遺留的一件僧袍嗎?”
展昭愣了下,“竟然沒有捉到那個姘夫嗎?”
“當然沒有。”
“然後這兩家人就這麽一直將官司打到了州衙?”
“哼。”
展昭的眉峰蹙起,這兩家,無論原告還是被告,簡直都是舍本逐末不知所謂。
“更何況,這位做丈夫的新婚日被征召歸營,半路折回取箭,然後跟自己的妻子有了半夜情緣,從而珠胎暗結,最後,他竟然還忘了這回事,天下還有這樣混蛋的丈夫。”
展昭默,原來這便是那男人認定嬰兒是野種的理由,確實太混蛋了。
陸小鳳突然笑了兩聲。
“怎麽了?”展昭不免有些奇怪。
陸小鳳笑得有些意味深長,“這位知州大人還是挺有想法的嘛。”
展昭揚眉。
“丫這是打算拿這個不好尋找證據的案子拖延我的時間,然後騰出手去處理他的尾巴啊。”
展昭不由一笑。
“不照著人家的劇本演,戲的精彩程度必然是要大打折扣的。”小鳳姑娘一副“真善美”的表情,“所以呢,我這樣善良的人自然是會滿足他的願望的。”
展昭笑出聲。
陸小鳳眼一瞪,“笑嘛?”
禦貓大人低頭摸了下鼻子,然後抬頭實事求是的說了句:“你的善良是分人的。”
陸小鳳理直氣壯地道:“以德報怨,何以報德?”聖母白蓮花不是她的菜,感化教育要因人而宜,否則就是害人害己。
展昭默然,小鳳的理念真的如江湖人一般幹脆利落。
曾經他仗劍江湖,卻最終甘於立於包大人身後去護衛那一方青天。
但小鳳卻以一介女子之身,以一種江湖人的不覊豪情遊走於廟堂,雖然這也跟她的多重身份有關,但展昭依然深感佩服。
小鳳走出了一條屬於她自己的青天之路!
“你心裏有數就行。”最後,展昭隻能說了這樣一句。
“我有數。”小鳳姑娘很肯定。
看完了卷宗,小鳳姑娘便調派了州衙衙差去案發地調查,順便告知原被告雙方,擇日升堂。
陸小鳳不擔心崔知州前後搞鬼,反正有鬼看著他呢。
恐怕也沒有比鬼更保險的監視者了,更何況數量還挺多,眾鬼拾柴火焰高啊高的。
小鳳這邊有調不紊的安排審案事宜,崔秉良那邊可算是長籲了一口氣。
未幾日,陸小鳳在州衙升堂開審,百姓風聞之後有很多人都專門跑來圍觀。
看著衙門外烏泱泱的人群,堂上的人默了。
這個案子已經是牽涉到家庭個人隱私了,其實並不適合開放審理的,但一來因為原告被告雙方並沒特殊要求,再者無論當事人還是主審官都沒料到會有這麽多的圍觀者。
出乎意料!
怎麽辦?
涼辦!
主審官驚堂木一拍,開審。
這一開審啊,陸小鳳覺得自己漲見識了。
那個原告方的嬸子真是一極品啊,而那原告方的弟弟真是耳朵軟到一定程度,爭強好勝、自尊心過度到一定境界了。
陸小鳳相信堂上堂下很多人都已經看出來他那嬸子話裏話外的加油添醋的挑撥離間,可是那當弟弟的就真的按照人家的劇本往下走啊,真是聽話。
要不是坐在主審官的位置上,陸小鳳真的很想問他們一句:你們兩個是不是有一腿啊,怎麽看你們倆才像是奸夫**婦的感覺呢?
奇葩吧!
驚堂木一拍,把有當堂上演全武行的兩家男人給震住了。
“怎麽著,準備在堂上動手啊?這是公堂,不是戰場,都給本官往後站。”
原告、被告各自按下心火,但依舊彼此怒目而視。
“鄒田氏,公堂上就數你話最多,要不要本官把位置讓給你,這案子由你來判?”
陸小鳳話說得輕描淡寫,而那鄒田氏也就是原告的嫂子卻聽出了一絲冷厲,身體不由得顫了下,低頭,“民婦知錯。”
堂下有不少百姓心裏也犯嘀咕,這位鳳大人真是好脾氣,這個時候才出聲,要是換個官早把驚堂木不知道拍多少回了。
其實,這也是陸小鳳故意為之,要的就是看當事人各自表演,不讓某些人盡興表演,有些事大家還看不明朗呢。
“你說你弟妹因空閨寂寞才跟和尚勾搭成奸?”
“是呀是呀。”
“鄒田氏。”
“民婦在。”
“你丈夫死了幾年了?”
“三年多。”
“你弟妹嫁入鄒家多久?”
“一年未到。”
陸小鳳點頭,“看來你也很清楚麽。”
堂下一片竊竊私語。
“鄒家老父早喪,大兒又亡,隻剩二兒又出征在外,連你們婆母在內,家中一共剩了三個女,是不是?”
“是,大人。”
“當日案發你婆母死在哪裏?”
“婆母房中。”
“你婆母死在自己房中,那和尚僧袍也是落在此房內,而你弟妹魏玉蓮則是因服侍婆母才會在你婆母房中,對也不對?”
“沒錯。”
陸小鳳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照常理來說,有點頭腦的人都不會跑到別人婆母眼跟前與自己的相好你儂我儂,更別提魏玉蓮當時身懷六甲即將臨盆了。”
那鄒田氏臉色為之大變,一時對答不上。
倒是那鄒進寶幫腔道:“他們那是戀奸成熱。”
陸小鳳哼了一聲,“沒有知識不要緊,別沒常識。”
鄒進寶被噎住了,他心裏其實早明白事情另有內情,可他當堂摔死了自己的親身骨肉,這可是一條人命啊,隻能生挺了。
“俗話說,拿賊捉髒,拿奸捉雙,單憑一件遺落的僧袍怎麽就能確定行凶者是奸夫?”
“魏玉蓮腹中的孩兒便是罪證。”鄒田氏急忙嗆聲。
“可她已然解釋過那孩子的來由,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麽這奸夫一說就難以成立,這案子便是一件普通的凶殺案。就算真是奸夫,你們一門三個獨居的女人,是誰的奸夫這個除非捉到了那和尚,這個恕本官持懷疑態度。”
圍觀百姓再次嘩然。
鳳大人這是把三個女人都拉到嫌疑人位置上了,勁爆!
但這個懷疑真的很有道理!
於是乎,鄒進寶的臉色便變得五顏六色起來,手也按上了自己腰間的佩劍。
展昭劍眉一揚,冷盯了一眼過去。
“鄒將軍,行軍打仗之事最忌急躁冒進,你這脾性可不怎麽好呢。”
“大人言重了。”
陸小鳳不以為然的一笑,“本官有沒有言過其實,你心裏明白。”
鄒進寶抿緊了唇,沒說話。
“不過,鄒田氏有句話說得沒錯,不論你母親是不是魏玉蓮所謂的奸夫所殺,你如果當堂摔死的是自己的親生骨肉,那麽這也是一樁人命官司,確實是不能輕易承認。”
百姓中有人對著鄒進寶開始指指點點。
鄒進寶的心便有些不安起來。
“大人,不管大人的推論為何,下官隻要凶手和真相。”
“行啊,凶手和真相本官都會給你,不用著急。”
但鄒進寶的臉色一點兒沒有好轉的跡象。
那鄒田氏的臉色就更糟糕了,前麵幾堂官司都因為主審官各自推諉怕擔責任,故而過堂很馬虎,但這一堂就很不一樣,這主審官一派鎮定自若,胸有成竹的模樣,實在是讓人心驚肉跳。
“今日開堂本官就是想聽聽你們雙方的陳述,下一次升堂本官派人去查證的相關證人證言證據就會當堂一一擺出。”
“大人派人去取證了?”
“不取證,難不成就靠你們當堂吵吵隨便定罪嗎?沒有證據單憑證言本官不會輕下判決,光有證言沒有證據本官更不會下判決。”
“魏玉蓮。”
“大人。”
“據說你二哥上京趕考應試一直未曾回轉?”
“是,二哥出門多時,未有音訊傳回,不知生死吉凶。”
不但魏玉蓮麵露擔憂,就連她的大哥魏殿元也是一臉的憂心。
“若本官沒記錯的話,上屆應試舉子中應該沒有魏殿恒這個名字。”陸小鳳一邊說一邊盯著因為她提到魏殿恒的名字而在突然之間臉色劇變的鄒田氏,心裏突然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根據魏玉蓮陳述,這鄒田氏打她一進門便對她很不喜歡,時常針對她,這裏麵絕對有貓膩啊。
“魏玉蓮。”
“民婦在。”
“你二哥相貌如何?”
魏玉蓮雖然不解,但還是依言回答,“民婦與二哥俱肖家母,二哥長得甚是俊美。”
陸小鳳點頭,目光依舊牢牢地盯著那鄒田氏,心裏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你們鄒魏兩家相距有多遠?”
“相距百裏之遙。”
“百裏?”陸小鳳若有所思,“鄒家所在之地可是上京必經之地?”
大家都沒想到她會提出這樣一個問題,都有些驚訝。
魏殿元首先反應過來,道:“回大人,確實是上京必經之地。”
陸小鳳便不由歎了口氣,“給本官描述一下令弟的長相吧。”
魏殿元不安的描述了一遍弟弟的容貌。
彼時,陸小鳳已經從小禾那裏拿來了自製的碳筆,開始手繪圖像。
最後,經魏殿元兄妹一再糾正,終於是畫出了魏殿恒的肖像,簡直栩栩如生。
那鄒田氏在乍然看到那畫上的肖像時,身體劇烈的抖動了一下。
陸小鳳搖搖頭,將畫像遞給一旁的主簿,道:“描繪此圖,讓人帶去核查。”
“是,大人。”
“大人?”魏殿元忍不住相詢。
陸小鳳長歎一聲,“令弟隻怕是凶多吉少了。”
“大人!”
“本官現在給不了你答案,等本官收集到更多證據再說吧。”
陸小鳳環顧堂上一周,一拍驚堂木,“退堂。”
眾人皆愣。
啊,這就退堂了?
這一堂透露出太多的事情啊,眾人覺得信息量略大,到底大人又是從哪裏判斷出那魏家二哥已經凶多吉少的?
太多的疑問大家隻能等著某大人下回給分解了,隻覺得心裏抓心撓肺的,這簡直比去茶館聽書還糾心啊。
鳳大人太不地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