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娃兒~川娃兒~”
“嗯?”
顏川夢中驚醒,極不情願地睜開眼睛,刺眼的陽光照在臉上,又令他重新閉上眼睛,抬手遮在眼前,吼了聲。
“誰啊?”
“上十點噠還不起來!不吃(qi)飯莫?”
熟悉無比的人聲令顏川睡意全無,猛睜開眼,幾乎蹦下床來。
“媽?”
他疑惑地喊了一聲,視線漸漸清晰,入眼皆是熟悉之物:
淡黃的落地窗簾,電腦桌、電腦,貼了滿牆的各色的便利貼,排滿牆根的公考複習資料,衣櫃、衣架,一樣不落。
“這是......我的房間,我......我又穿回來了?”
腳下冰涼,低頭找了找,是那熟悉的踩得變了形的大棉鞋。
站在鞋上,快速套上棉衣,腳鑽進鞋裏,也不拉鞋上的拉鏈,穿拖鞋一般穿著走到窗邊,猶豫片刻,猛地拉開窗簾。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那棵三四層樓高枝繁葉茂的香樟樹,旁邊顯得矮小許多但同樣枝繁葉茂的桂花樹也在。
爺爺養豬的破舊老屋,家裏那輛黑色老爺車,大橘和小花正在車邊打鬧嬉戲。
“真是我家,我回來了!”
顏川激動地蹦跳,轉身跑掉房門邊開門衝下樓去,迫不及待要見見好似多年未見的家人。
“爸~媽~爺爺~奶奶~”
“喊西莫!飯熟半天了,緊倒不起來。”
媽媽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來噠~來噠~”
顏川奔向廚房,沒穿穩的棉鞋跑掉了又轉身去穿鞋,到廚房時,一家人早已齊坐在廚房隔壁餐廳的圓桌上。
“爺爺、奶奶、爸、媽、小妹!......”
顏川眼含熱淚親切地呼喊著每一個人,角落卻多了一個人。
“纖月姑娘......”
“纖......纖月!”
顏川驚叫。
“哎喲,一驚一乍搞莫?”
“媽......”
顏川指著挨奶奶坐著的纖月。
“她......你們認得到她?”
媽媽還沒回答他,纖月忽然瞪大了雙眼,惡狠狠道:
“顏公子!纖月一心待你,你就這般待纖月嗎?是你毀了纖月,是你毀了纖月!你現在隻想著逃回自己的世界,你這個負心之人,負心之人!”
纖月說話間已憑空飄到顏川臉前,一把將他推倒在地,掐著他的脖子,令他幾乎窒息。
“不......不!我沒有負你,我沒有要逃,我不會逃!”
顏川嘶吼著,使出渾身力氣想要掙脫,可手臂發軟根本使不上力,幾乎臌出眼眶的眼珠子看到他的家人都湊到近旁詭異地笑著,卻沒人伸手幫他一把。
猛然間,一切煙消雲散,家人、纖月,都消失不見,視線所及之處,都是昨夜入睡時看到的情景。
顏川起身坐在床沿上雙手捂臉喘著粗氣,身上已被冷汗浸透,回想起夢境,那一刻真實的感覺要被掐死,不免一陣心悸,緩了好一陣子才緩過勁來。
“纖月。”
顏川默念她的名字,心中隱隱不安。
“是該去凝香院一趟,讓她知道脫離苦海的日子將近,心中有個盼頭。”
洗漱過後往東市去,才到東市路口,就看到如意樓門扇大開,胡小飛站在門邊手舞足蹈指揮屋內小廝忙得熱火朝天。
額上已忙得冒汗,在晨光下泛著微光,偶爾抬手抹一把汗,又繼續指揮。
大概是感受到顏川的視線,回頭看一眼,蹦跳著招手高呼:
“大哥!大哥!”
如此高聲,顏川聽得一陣頭皮發麻,左右打量,幸虧這個時間東市沒什麽人,忙加快腳步小跑到胡小飛跟前,點頭衝他笑了笑。
“一大早忙些什麽呢?”
胡小飛沒有回顏川的話,眉頭緊皺,在他身上來回打量,湊近聞了聞,忙退後一步,臉上每個表情都訴說著嫌棄。
“大哥,你怎麽又穿這一身?須發也不梳洗一番,你就打算這般去與金樽滿堂大東家商談?”
顏川撓撓頭,低頭細看幾眼。
這些天心裏隻想著怎麽掙錢,形象管理確實疏忽了,前幾日買的衣裳穿了幾天也沒洗,到處是褶皺,還有好幾處黢黑的汙漬,大約是用木柴頭寫畫蹭上的。
沒人提醒沒發覺,胡小飛說過後,顏川自己都聞到身上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在頭頂隨意摸一把,更是滿手頭油,還未湊到鼻子前頭聞,那刺鼻氣味就熏得他一陣反胃。
顏川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從未有機會和必要關注自己是個什麽形象,隻大概知道長發盤在頭頂,用一條不知什麽材質、顏色的布巾纏住,頭發沒散也就沒動過,更別提洗。
至於李狗蛋多久之前沐浴,尚未可知。
顏川忽然想。
“纖月之前有沒有聞到我身上的氣味?天呐,那也太丟人了......”
顏川想到那日把纖月抱在懷裏,要是她聞到身上是這個味道該是個什麽感受,他頓時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下意識退後兩步離胡小飛更遠了些。
“這副模樣,確實沒臉見人。”
顏川臉色煞白,頭頂如針紮,隻祈禱著之前身上沒這麽臭。
“這城裏哪裏有地方洗頭洗澡?”
聽到這話,胡小飛滿臉詫異,愣了片刻,也沒多問,爽快道:
“何需另找地方,去我府上便是。”
胡小飛一把摟住顏川肩膀,絲毫沒有嫌棄他身上的氣味,推著他往東市北路口方向去。
“晚點去,晚點去,轉盤馬上開始了。”
“大哥放心,小弟早已安排妥當,店裏的夥計手腳麻利得很,也都是我一個個帶出來的,有他們在,大可放一萬個心。”
胡小飛輕拍顏川肩膀,推著他繼續走。
胡小飛的宅院往東市北路口方向,出了東市轉個彎就到。
宅門立於主街北側,兩頭威嚴的石獅子蹲坐宅門兩側,綠磚牆、青瓦樓,朱紅大門,門上匾額蒼勁有力雕刻“胡宅”二字,以金粉描之,氣勢恢宏,不是纖月那藏於巷陌的破陋宅院所能比擬。
胡小飛上前輕叩朱紅大門上獅口銜住的門環,不過兩聲,門扇緩緩開啟,一家丁探出頭來,瞧見胡小飛,立馬拉開門扇,躬身行禮:
“少爺!”
“都說了在鶴州要叫老爺!”
胡小飛皺眉不滿。
“老爺!”
家丁忙改口。
“行了行了,一個二個從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胡小飛擺了擺手,言語中依舊不快。
“此次不跟你計較,快讓人燒水,伺候我大哥沐浴。”
“大哥?”
家丁一臉疑惑,轉頭打量顏川一番。
“少......老爺,這位公子看上去可不比你年長,況且,大公子不是......”
“你哪那麽多廢話!”
胡小飛抬手要打。
“讓你去你就趕緊去,別耽誤了時辰!”
“得嘞,得嘞。”
家丁應了兩聲,快步跑走。
胡小飛忽又想起什麽,高喊:
“再叫人備一桌好酒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