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吸血鬼這種詞語被一本正經地說出口,應當如何應對比較恰當呢?
——漂浮在世界線之外的真實的自我露出一個冷笑。
荷見對著果戈裏眨了眨眼睛。
“吸血鬼。是說吸血種嗎?”他的反應平淡到出奇,“那位日本的英豪人物封印不死公子的電影是已經上映了還是在拍來著?”
在這個世界上是發生過吸血種爆發的事件的。在多年前的北歐,布拉姆·斯托克曾經造成過一次吸血種的大規模爆發,然後被福地櫻癡用聖劍封印。
當然,那一次的吸血種爆發和眼下福地主導的這一次可以說是完全不同。布拉姆本人並沒有想要統治世界或者大量創造眷屬,多年前的行為類似異能力失控,隻是因為吸血種在吸血的過程中會自發創造新的同類,這才泛濫開來;而眼下則是有目的地傳播——每個被影響的國家最先淪陷的都是軍隊和政治勢力,再加上福地櫻癡用異能加強了傳播效率,所以才在極短的時間內影響了很多國家。
結合福地櫻癡計劃中的下一步,取得大指令,這種做法當然是省時省力,但如果把兩個步驟分開來,單看吸血種傳播的部分,卻存在嚴重的漏洞。一個國家的軍隊固然非常重要,但人數其實是非常有限的,普通人的數量有如汪洋,二者根本沒有可比性。在這一點上,隻能說吸血種的傳播畢竟是靠異能而不是病毒——速度和普及性都是後者遠勝。
福地櫻癡想要毀掉的‘國家’這個框架或許的確會因為眼下的情況暫時被摧毀,但顯然他不太懂‘國家’最開始是如何誕生的,所以他其實也隻是消滅了他理解中的障礙。
可能是因為他在大戰中身為前線的軍人作戰的經曆,以及作為軍警‘獵犬’一直到如今的身份,讓他隻能看到‘刀劍’的威脅和‘持刀劍者’的威脅,忽略了除此以外的普通生活著的人的存在。
怎麽會有人在想征服世界的時候連自己究竟要征服些什麽都不清楚呢?
荷見在心裏嘲笑著,嘴上毫不留情地暗示了另一個福地櫻癡犯的錯誤。
“在高加索山脈附近相遇,怎麽,這次吸血種爆發的源頭是在遠東嗎?”荷見說道。
多年前是由福地櫻癡封印的布拉姆·斯托克,那麽現在會重新出現吸血種危機,爆發地還是日本,理論上不該第一個先懷疑福地櫻癡當年做了什麽嗎?
他可能表現地有些過於淡定,以至於周圍的三人投來的目光也都不再加以掩飾。
“我還以為這算是有趣的新變異呢。”果戈裏饒有興趣地說道。
“這種病毒會誘發肉/體變異或改造的群體自身嚴重的自免疫反應,通常來說會迅速引起被感染者的各器官衰竭。在吸血種身上我能想象到的反應大概就是破壞和修複反複拉鋸,在吸血種身上增強出血傾向……”荷見說著說著還笑了起來,“你說的活著的機能和被奪走了原本的力量都是病毒在破壞吸血種身體的表現。”
吸血種的體質增強毫無疑問也是建立在每個細胞的基礎上,整體性的衰竭自然看起來會像‘力量被奪走了’一樣。
這種發展和荷見原本預測的基本完全一致。
“沒想到這竟然是完全由非異能造成的結果,真是神來一筆啊!”果戈裏的感慨不知是對著誰發出的。
下一秒,果戈裏終於把交流的重點矯回了他原本的來意。
“我的朋友陀思,你應該知道本來隻有到了我準備殺你的時候我才會來救你。但這位荷見君以一己之力在外麵造成的場景實在有意思,我忍不住趕過來想要和你分享一下。”白發的魔術師一副‘我就是來看你笑話’的樣子,“你和太宰君一直躲在默爾索下棋也太無聊了,不如來玩點新的遊戲!”
聽起來仿佛純純樂子人,可惜不是。
開新實屬之前的局麵已然走僵,兩個棋手再不重新理一下棋麵就要被人掀盤子了。
——果戈裏是在說要不要離開默爾索。
理論上這種偏離原世界線的提議應該讓荷見的世界排斥度重新開始攀升,但實際上那條曲線並沒有抬頭,隻是平緩地爬著。
這其中的意味荷見瞬間理解了。
果戈裏恐怕還是準備讓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玩你死我活小遊戲,隻是表麵形式會和原作有所不同。
果然,接著傳入他耳側的話語是這樣的——
“時間緊迫,準備不足,真是不好意思。通關名額有限,原本是完美的二選一!不過,既然荷見君非常想出去看看他的病毒傳播地怎麽樣了,那隻好臨時改成三選二,通關的概率上升了,可喜可賀!”果戈裏做了一個表演開始的手勢。
“我們現在在默爾索的普通牢房的地下四層,『無限賽室』的正上方,在通往地麵的路上,存在有極其嚴密的看守和警戒部隊。機關,物理隔離,多重複合驗證,警衛人員還不會在開槍之前作出警告,還有重水……哎呀,怎麽想都是艱難地不行的通關遊戲,這次姑且沒有時間限製吧。”說話的聲音**漾到不行,聽起來非常欠揍。
“至於能給你們的禮物嘛……讓我想想,沒有準備真是糟糕,不如你們現場提吧,炸藥,通訊設備,還是武器?不保證一定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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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開始和果戈裏交流的時候,荷見陷入了一種對外界幾乎沒什麽反應的狀態中,他既沒怎麽聽見那邊的交談,也沒有在想自己要和果戈裏要什麽東西。
當然,他並不是自願陷入這樣的境地的,隻不過人的身體畢竟有限製,比如在高燒到一定溫度的時候,大腦很難正常處理身體接受到的信息。
也許是因為荷見剛才稍微活動了一下拳腳,活動量超過了身體的負荷,一旦他重新站定,氣息恢複到非戰鬥狀態,好不容易降下來的體溫又開始升高。
現在荷見還能勉強聽見的聲音隻有033的。
【宿主,你的體溫又升高到40攝氏度以上了!】
033的聲音即使荷見的大腦沒在正常工作也還是能聽出一股驚慌失措的味道。
‘很正常。你給我用點數換點什麽速效的退燒藥,最好不需要我在現實中取出來,可以直接作用的。’荷見的視野已經開始有些模糊了。
荷見很清楚是怎麽回事。
正如他和果戈裏描述的那樣,這種病毒會誘發肉/體變異的群體嚴重的自免疫反應,這一點在他身上也是一樣的,033當時讓他活過來的方式不管具體是什麽,既然沒有剝離病毒,那麽複發其實是遲早的事——之前幾天之所以看起來在好轉是因為他完全沒使用‘能力’——使用會導致他身體內的某種因子在短時間內暴增,從而激活病毒反應。
【宿主,你不會又要死了吧?你千萬別死啊,這次要是死了就救不回來了!】
……那可不一定。
‘隻要吃藥抑製症狀就行。沒什麽大不了的。’荷見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稍微安撫一下033,‘我之前……死了是因為沒吃任何藥物,你不是知道嗎?’
【真的嗎?等等,宿主,之前你不會是在自/殺吧?】
033的聲音變得更驚恐了。安撫完全沒起效。
‘……我向你保證,我一直有積極的生存欲望。這樣總行了吧。’
在荷見聽厭033的‘幼稚’反應之前,033替他兌換的藥物終於在荷見的體內起效了。
比起體溫變化什麽的更明顯的是眼前的視野和耳朵的聽覺發生的變化,尤其是前者,因為——
果戈裏正貼在荷見的眼前。
這個人因為全身的主要顏色都是白色,和後麵牆壁的背景色接近,荷見竟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不過,這也有可能和果戈裏擁有的是空間異能力有關,畢竟即使在高燒之中,也不代表荷見完全喪失了警惕力。
“你剛才……是昏過去了嗎?”果戈裏問得很不客氣。
“……是又如何?”荷見麵無表情地回答。
“所以說,你確實是病毒的感染源,也會有那些反應。那你出去之後應該先研發解藥才對吧。”果戈裏不知為何看起來居然有些失望。
荷見注意到了眼前之人已經默認了自己能成功離開默爾索。
某種靈感從腦內一閃而過。
荷見露出了一個漫不經心的笑,說道:“或許吧,但感覺很麻煩,像是在浪費時間。而且,我還有個預感。”
“什麽預感?”
“我好像活不過五天。對死亡的預測我一貫很準,所以沒那個研究特效藥和疫苗的必要了。”
他輕描淡寫得仿佛不是在預言自己的死亡,也不是在放任一種馬上就會席卷全球的病毒一樣。
於是果戈裏和他一起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