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以寬仁治天下,對各省的稅銀欠款從未追究,久而久之,終歸是積下了大弊。”

“這些年來,各省欠銀越來越多,朝廷追責本也無可厚非,然則直隸拱衛京城,實在無餘錢補繳稅銀。”

“本督今日也顧不上什麽顏麵了,懇請夏大人念在直隸十二府七州的百姓生計份上,請陛下特降旨意,免去直隸所欠稅銀,還百姓安寧。”

趙公明接連開口,說到激動處,當場站起身來,朝著夏雲雙手作揖一拜。

“趙大人莫要如此!”

趙公明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夏雲一跳,連忙起身朝著趙公明作揖還禮。

幾個呼吸的時間過後,兩人重新落座。

夏雲臉上浮現出了一抹凝重之色。

他聽明白了趙公明的用意,對方以為他和女帝關係很近,故而想讓他在女帝麵前求情。

說實話,求情這件事本身對夏雲並不難,畢竟他此行來京的目的,就是述職。

他隻需要在述職的時候,向女帝奏明直隸現狀即可。

然而令他感到無奈的是,他和女帝之間,壓根兒就沒有半毛錢關係。

“趙大人,夏某有一疑惑,外麵皆傳你榨取百姓錢財,以至常山城凋敝慌亂,此事可是當真麽?”

夏雲沒有著急答應趙公明,反而問出了心中疑惑。

趙公明聞言,臉上當場露出了苦笑。

“本督雖是直隸總督,但具體行政卻並非本督所管,現任直隸巡撫孫元良,是徐閣老舉薦的官員,直隸布政使李晨安,是工部尚書魏大人保舉的官員。”

趙公明的話隻說了一半,說出了直隸巡撫和布政使的來曆。

但即便如此,夏雲還是明白了趙公明話裏的意思。

作為直隸總督,趙公明雖然擁有節製直隸所有官員的權力。

但平日裏具體的政務,依舊是由巡撫和布政使負責。

而眼下的兩名巡撫和布政使,全都是朝廷舉薦,加之直隸毗鄰京城,他也不得不有所顧忌。

“是巡撫和布政使下的命令?”

夏雲繼續追問道。

“不錯,前些時日,巡撫頒下臨時法令,所有常山城百姓賦稅增加三成,商人賦稅增加四成。”

“常山城能有今日之局麵,孫元良實乃罪魁禍首,然則本督亦有視察之罪。”

趙公明歎息一聲後搖了搖頭。

他也不是沒想過將孫元良直接拿下,可即便是那樣做了,也改變不了朝廷清繳稅銀欠款的命令。

“這樣吧,趙大人,夏某會在直隸休整兩日,兩日過後夏某定會給趙大人一個回答。”

夏雲沉吟片刻後,給出了一個謹慎的回答。

雖然他心裏有七成已經相信了趙公明,但有些事情他還是要眼見為實。

“如此,便多謝夏大人了!”

“來,夏大人,本督敬你三杯!”

趙公明哈哈一笑,隨即舉起酒杯,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

這一場宴會,直到深夜時分方才結束。

趙公明與夏雲皆是海量。

宴會結束後,兩人頭腦依舊清明,趙公明坐上總督衙門的轎子,消失在夜色中。

夏雲則在薑文重的陪同下,漫步行走在常山城的大街上。

“大人,先前派出去的探子已經調查清楚了,目前整個常山城地區都張榜貼出了告示,百姓和商人全部加賦,許多人苦不堪言,紛紛選擇了離開常山城。”

“倒是直隸的其他州府,並未加賦,不僅如此,不少州府還開設了賑災棚,賑濟接收難民。”

一路上,薑文重不斷向夏雲匯報著探子得來的情報。

而這剛好與夏雲所了解到的情況一模一樣。

“繼續去查,查一查這直隸巡撫孫元良,布政使李晨安的底細。”

夏雲不動聲色說道。

雖然眼下已是宵禁時刻,但夏雲這一路上走來,道路兩旁的不少門店,布滿了大量的灰塵和蛛絲。

顯然,這些店家已然人去樓空。

堂堂直隸首府,居然凋零敝落至此,下雨內心不由得生出一股歎惋之意。

從當下直隸各州府的情況來看,絕大多數地方官府應該都還在趙公明的掌控當中。

這也是為什麽除了常山城以外,其他州府都在積極賑濟難民。

而從宏觀的角度來看,這更是直隸和朝廷上一些江南黨官員的博弈。

夏雲內心沉思片刻,逐漸有了答案。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他在杭州城的所作所為,毫無疑問,已經得罪了幾乎所有江南黨官員。

尤其是隨著陳涵之,左安寧被宣判秋後處斬,他更是成為那些家夥的死敵。

朝堂之上,那些和他素未謀麵的江南黨大臣,三番五次在女帝麵前對他發難,他也並非完全不知。

此次進京,那些家夥也少不了,要和他爭鬥一番。

不知不覺間,時間流逝,夏雲一行人回到了客棧。

然而也就是在夏雲進了客棧大門後,客棧外麵,悄無聲息的多出了一道道不速之客的身影。

“大人回來了!”

客棧內,夏雲的回歸,讓徐婉兒等人鬆了一口氣。

“大人,李公公已經率先啟程回京了,離開之前他讓我告訴你,他一定會在陛下麵前多多美言。”

徐婉兒見到夏雲後,先是匯報了客棧內發生的事情。

“你又給了他多少銀子?”

夏雲笑了笑,那些傳旨太監一向無利不起早,如果不給錢,他們是不可能辦事的。

“兩千兩。”

徐婉兒回應道。

“三千兩銀子,換來他在女帝麵前的幾句美言,這筆買賣可真劃算呐。”

夏雲微笑著搖了搖頭。

說實話,他都有點羨慕那些太監的賺錢法子了,光是動動嘴皮子就能輕鬆入賬幾千兩銀子。

在這個時代,哪裏去找這種好事?

“大人,要不要……”

這時候,崇黑狐忽然開了口,右手做出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用意很是明顯,打算效仿當初在代縣時那樣,將收受了賄賂銀子的太監,中途截殺。

不料夏雲見狀,直接搖了搖頭。

“不可,今時不同往日。”

他夏雲就是再愛錢,也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對傳旨太監動手。

“大人,今晚有些客人在外麵等了很久,要不要把他們請進來?”

忽然,徐婉兒再次開口,一雙清冷的眸子裏,一抹殺機悄然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