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卯年十月初一。
天氣相當寒冷，不少富戶多添了幾件衣裳，貧苦的百姓和流民隻能畏畏縮縮靠著牆角以此維持體溫。
好在天公作美，空氣相當幹燥，給人留下一線生機。
昌平縣外的一處空地上拔起一座營寨，裏麵約有六百人在裏麵訓練，說是訓練也隻不過是擺擺樣子而已。
嫋嫋炊煙升起，已經到了開夥的時候，夥夫將一團麵糊盛在碗裏，放上一根菜葉，然後撒上幾粒粗鹽，這一頓飯就這麽成了。
參軍的漢子們沒有什麽不滿，能有的吃就不錯了，沒看見沒被選上的人仍然在餓著嗎？
“下一個！”夥夫揮揮手，叫麵前的士兵趕緊離開，這時，有一道黑影籠罩了他。
夥夫抬頭一看，見一個身軀高大的青壯走到近前，他嘭的一聲將一個大碗放到桌案上。
“多給點，給那麽少，怎麽夠吃？”
麵對如此威猛若狗熊的青壯，夥夫咽了咽口水道：“每個人的糧食就這麽多，多給你一點，別人就少了！”
“嗯？”青壯上前一把抓住夥夫的脖子，瞪著眼睛，“你說什麽？那個周胖子不是說在這裏參軍，管飽嗎？
前幾次也就算了，我不想鬧事，但這次我實在是餓得緊，如果你不多給一些，我就讓你好看！”
青壯狠狠地掐住夥夫的脖子，讓他臉色憋得通紅。
“放開我，我……我多給你一點還不成嗎？”
見他答應，青壯便將他放了下來，用眼睛一直盯著他。
夥夫也怕青壯再給他來一下子，便給他盛了滿滿一大碗麵糊。
青壯滿意地走了，排在後麵的士兵望著他的背影，眼神充滿了羨慕，要是他們也有這副身體，就好了，就能吃的更多了。
不過，有幾個賊眉鼠眼的家夥，發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然後悄悄地離去，周胖子這三個字，他們可不是沒有聽見。
青壯找了一個幹淨的地方坐下，用筷子扒著碗中的麵糊，至少周胖子沒讓他們用手，隻有這點還算是不錯。
“唉，無論如何，也比不上那塊燒餅的味道啊。”青壯感慨道。
這時，一個笑嘻嘻的人湊了過來，坐在青壯的身旁。
“兄弟，你可要有麻煩了。”
“什麽麻煩？”青壯也似乎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多有不妥，緊張起來，得罪周浩的事是小，吃不到飽飯的事是大。
“昌平圍獵，南魏九皇子身死，處於事件發生的地點，這周浩居然沒被剝下一層皮，兄弟你知道是因為什麽嗎？”
“為什麽？”
“昌平周家在本地經營多年，早已聚攏了相當多的財富，他們用相當多的錢財買通上層官府，甚至連南魏宰相身邊都有為周家說好話的人。
你說，這周浩會出事嗎？”
“不會。”青壯聽懂了。
“如今你在暗地裏說那周浩的壞話，那周浩小肚雞腸，定不容你，所以兄弟你可要早早地做打算啊。”
“打算？如今各地都在鬧饑荒，我等又能去哪裏？”青壯搖了搖頭。
“聽說了沒有，盤龍山起義軍正在招兵，你我二人可投奔盤龍山，對抗這腐朽的南魏朝廷。
你若是不想去，就當我沒說。”
聽到這些話，青壯也感覺到些許危機，周浩這裏容不下他，他不去別處，還在這裏等什麽？
“那盤龍山那邊能吃飽飯嗎？”
“能吃飽！”盤龍山具體什麽情況，這人也不知，隻能先應付過去。
“對了兄弟，我們也算相識一場，我名朱靚祖，贛閔路吉安府人士，你呢？”
“我許天雷，至於出身，應該也是贛閔路的，我不太清楚。”青壯也就是許天雷撓了撓頭尷尬地笑道。
“許兄弟，聽你這口氣，應當也是贛閔路的人，不會錯的，我們也算是鄉親了。”朱靚祖仍然笑容滿麵，和許天雷套近乎。
“諸位，都過來聽一聽，潭州府方麵有最新的告示。”
一個聲音打斷兩人的交談，兩人轉頭望去，發現來人是周浩身邊的一名管事。
營寨內的人聽到聲音，也聚集過去，許天雷和朱靚祖則是站在最後麵。
那名管事將一張黃皮紙打開，然後念道：“奉皇上旨意，建兵討賊。
今有盤龍山惡賊，亂湘州府，殺平民百姓，罪不容誅。
凡有去往盤龍山者，各縣兵士皆可殺之，殺一人可得糧食一石。”
總之，大體的意思就是如此。
聽聞有糧食可以拿，不少兵士振奮，而朱靚祖則是狠狠地攥緊拳頭。
許天雷見他如此，頓時明白，這一定不是什麽好事，故而問道：“兄弟，你想到什麽？”
朱靚祖看了看四周，見其他人沒有注意到，便拉著許天雷走到一旁，小聲地對許天雷解釋道：“那周胖子在百姓之中頗有惡名。
他這一次一定會借著這個機會，大肆殺戮無辜百姓，滿足他那填不滿的欲望。”
“該死！當初那些壯士怎麽沒有殺了這家夥，讓他活了那麽久！
那我們能做什麽？”
許天雷也明白事理，那些壯士當初連逃命都差點來不及，哪有空理會周浩？
“殺了這狗賊，取他的頭顱做投名狀，到時盤龍山起義軍頭領一定對我倆更加重視，我們就有更多建功立業的機會。
幹不幹？”朱靚祖還是有野心的，如今盤龍山離得最近，他隻能選擇這裏。
若是盤龍山那裏不是他容身之處，朱靚祖也會做出其他打算，亂世之中，機會有的是，他總能找到的。
“兄弟，我幹了，要怎麽做？”許天雷立馬答應下來，如果不幹點什麽大事，他覺得爹娘給他的這副身體白長了。
“剛剛你罵了那狗縣令，狗縣令必然會找你的麻煩，等到那時，你就如此如此！”
朱靚祖對許天雷囑咐道，能不能為民除害，就要看許天雷裝得像不像了。
果不其然，那名管事在安排完事情後，就走向他們兩人。
“許天雷是吧，跟我來，我們周大人要見你。”
“見我做什麽？”許天雷故作不解，問道。
“問那麽多幹什麽？總之，跟我來就是了！”麵對如此威猛的許天雷，管事心中也有些發怵，這小子不會要了我的命吧？
兩人朝昌平縣城的方向行進。
朱靚祖看著許天雷離去，也暗暗隱去身形，去做準備了。
一段時間後，許天雷再次見到身材臃腫的周浩，他像一個老實人一樣，低頭行禮道：“周大人，你找我有什麽事？”
周浩就是看上了許天雷這副身軀才招他參軍，他自己確實也怕，便沒敢讓許天雷跪下。
“聽說你吃不飽飯，還把夥夫教訓了一頓？”
“是的，大人！那夥夫就是小氣，每天隻給那麽一點，怎麽夠吃？”許天雷仍然一臉憨憨樣。
“好壯士！如果你願意跟隨本縣，本縣保證你天天大魚大肉，管飽，如何？”
“真的？”許天雷眼睛亮了起來。
“千真萬確！”
周浩鬆了一口氣，隻要這人有欲望，就好說，之後好好馴服便是。
但許天雷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大魚大肉能比得上恩人的那塊燒餅嗎？少做夢了！
周浩沒有察覺到許天雷的別樣心思，放心地從座位上走了下來。
一步、兩步、三步！
近了！近了！更近了！
就是現在！
許天雷一巴掌甩在周浩的腦袋上，將他打飛，在一旁幾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他奪過一把長刀，將周浩的腦袋割了下來。
許天雷提著腦袋，就離開了縣衙，揚長而去，隻留下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幾人。
“啊啊啊！來人啊！抓住殺害周大人的凶手！”
此刻，許天雷快速奔跑，周遭的百姓見他提著周浩的腦袋，紛紛拍手稱快。
“哈哈哈，殺的好，這狗官總算遭了報應！”
很快，許天雷便接近縣城門口，隻見朱靚祖騎著一匹馬，牽著另外一匹馬等在那裏。
“兄弟，我們快走！”
兩人騎馬而去，等到其他士兵趕來，兩人已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