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穿紅綢的媳婦(3)

無路可退的警衛戰士被逼到了洞口,不忍心把槍口指向自己的戰友,不停重複著:“冷靜,同誌們冷靜!”

眼鏡醫生被青麵獸背剪了手臂,臉貼在石壁上仍不罷休:“開槍把大個子給我放倒,傷了我治,死了我償命!”

警衛戰士們不禁啞然,野戰醫院的醫生怎麽也像在死人堆裏爬出來的,野驢似的不服軟。

陳子忠最終沒有闖出野戰醫院,在野戰醫院四周警戒的兩個排連勸帶推,把他們攔了回去,暴跳如雷的眼鏡醫生嚷著要給陳子忠做全麻時上級的命令到了。

團通訊員和三排的二班長侯瘋子帶來了團長親筆簽署的命令,命陳子忠,丁儒剛接到即刻到團部報道。

陳子忠既激動又詫異:“侯瘋子,你怎麽送命令來啦?”

侯瘋子捋著耳畔的幾縷黃毛:“排長,別摸了,我沒受傷。咱部隊輪休了,他們睡的像豬,我的腦袋瓜子還在衝鋒呢,睡不著,想來看看你,正好碰上了通訊員。”

“啥?輪休了?那我回去幹啥!”聽說沒仗打,陳子忠泄氣了。

“趕緊走吧。”侯瘋子使勁在陳子身上嗅著,摘下盒子炮拍到陳子忠手裏:“一股子藥水味。呐,把你的老夥計帶來了,趕緊串串味。”

摸到槍陳子忠的眼睛亮了,兩人勾肩搭背跑出了山洞。

侯瘋子本名侯雙喜,15歲闖江湖,刀法出眾,看得見的是厚背砍刀,看不見的是飛刀。遇到陳子忠前他憑借一柄大刀砍翻了三個胡子頭,做了壓東洋手下的第一悍將,後來被陳子忠招降,加入抗日聯軍。陳子忠欽佩徐凱,侯瘋子隻服陳子忠,他的綽號和性格絲毫不差,每次衝鋒總是脫光了膀子衝在最前麵,瘋勁上來敢跟天王老子對砍。

侯瘋子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上好的鋼刀經過幾次戰鬥變成了豁牙鋸子,一次部隊繳獲了幾門重炮,沒有騾馬運不走,追兵越來越近,情急之中侯瘋子用揮刀亂砍,結果炮身落下幾道白痕,刀崩了刃。後來陳子忠幹脆給他找了支長柄重錘,重56斤,柄長三尺,刻著螺紋,錘頭有西瓜那麽大,這可樂壞了侯瘋子,找了塊紅綢子包著錘,天天背在身上,跟它叫媳婦,還起了肉麻的名字,小梅。侯瘋子把使刀的功夫用到錘上,砍,砸,挑,刺,掃,肉搏時更是如虎添翼。

前往團部的路上,陳子忠和侯瘋子笑語不斷,把丁儒剛冷落一旁。侯瘋子的出現讓丁儒剛倍感尷尬,加入三排時他反應最強烈,三排對他的排斥在侯瘋子身上表現的淋漓盡致。

解放北平前夕丁儒剛帶領巡邏隊遭遇執行偵察任務的三排,他親自帶人摸哨,用藏在衣領裏的鋼絲勒死了哨兵,幸虧被尿憋醒的侯瘋子發覺及時鳴槍,雙方展開了短暫,激烈的戰鬥,幾分鍾後各自丟下幾具屍體撤離。

侯瘋子親眼看見丁儒剛從哨兵折斷的脖頸下抽出血淋淋的鋼絲。

第一天到三排報道,丁儒剛便挨了侯瘋子一記老拳,眉骨破裂,血模糊了半邊臉。連長徐凱揪著他,要狠狠尅他,侯瘋子倒先涕淚橫流地嚎了起來:“北平城外那次戰鬥你還記得嗎?狗日的丁儒剛和他的人殺了我們三名戰士,都是我們三排的,‘臉譜’你還記得嗎?喜歡唱京劇那個,行,就算忘了,你總該記得‘二郎神’吧,為了救你,彈片差點把他腦袋炸開花,在腦門上留下了一個大疤瘌!他們,這都是咱們連最好的尖兵,咱們自己的弟兄,他們都是被他打死的!我什麽都可以忍,但是不能對不起死人!”

徐凱隻好小事化了,耐心做思想工作,沒想到侯瘋子卻虛心接受,屢教不改,丁儒剛到三排後變本加厲地折磨他,如果不是陳子忠及時製止,指不定鬧出多大亂子。

侯瘋子是想把丁儒剛逼成真瘋子。丁儒剛訓練,他瞪著眼睛在他身邊練刺殺,丁儒剛吃飯,他端著碗在他身後吧嗒嘴,丁儒剛睡覺,他躺在他身邊,後半夜睡的正香,一條房梁似的大腿炮彈般砸過去,嚇出一身冷汗。

從早到晚,侯瘋子又跟了丁儒剛一整天,到了傍晚,侯瘋子抱著包裹著物件的紅綢子在廁所外轉悠。

“侯瘋子,你幹啥呢?”陳子忠沉著臉走過去,他早早看出侯瘋子的用心。

“晚上吃多了,消化消化。”侯瘋子捋著耳邊的黃發訕笑,他謝頂幾年了,偏偏臭美的厲害,不剃光頭,留長了鬢角蓋禿頂。

“真稀罕,吃多了上廁所消化?還抱著你媳婦。”陳子忠的目光落在紅綢子上。

這時丁儒剛從廁所裏走出來,聽見了兩個人的對話,他走到侯瘋子麵前,‘啪’地打個立正:“二班長,你砸我一錘吧,往身上砸,別砸手,手還得打槍。”

“我為啥要砸你?咱們是革命同誌!”侯瘋子說的理直氣壯,壓根不看丁儒剛。

“你整天抱著你媳婦不是想砸我嗎?”丁儒剛強忍著,他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這個?喜歡送你了。”侯瘋子把紅綢子丟進丁儒剛懷裏,轉身就走。

丁儒剛和陳子忠麵麵相覷,紅綢子裏包著幾節折斷的枝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