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文森特遣隊(4)

史蒂文森走進弗裏曼的房間,尋求他的支持時他破口大罵:“倒黴鬼!部隊休整還不到半個月你就想把我們拖回去,你知道那個地方,那不是戰場,是他媽地獄!你知道蓋馬高原的冬天有多冷?我們穿著海軍皮製大衣和長筒鹿皮靴,柴油爐上總是煮著熱湯,可每個人都得了凍瘡,很多人的腳趾都凍成了黑色,總能在襪子裏找到脫落的指甲。你還記得二等兵史密斯嗎?那個農場主的兒子,每次回家他都會給我們帶回來很多奶酪。聖誕節的前一天,那是我記憶中最冷的聖誕節,車輛無法發動,人快被凍僵了,一頭黑熊從樹林裏跑出來,差點吃了史密斯,他嚇壞了,看看吧,戰爭給我們帶來了什麽?一卡車一卡車的屍體,每天在國內以淚洗麵的母親,你還要在休整的時候拉我們上戰場,你就不怕回國以後所有的戰友都戰死了,你隻能對著照片和他們說話?”

“是啊,那真是一個可怕的冬天。那時醫護兵把注射器含在嘴裏,不然裏麵的嗎啡就會凍成冰坨,我眼看著很多受傷的士兵失血而亡,沒辦法,備用血漿也凍住了。卡賓槍和勃朗寧自動步槍被凍得不能使用,空降兵們在火上烤,後來陸戰隊的士兵說用‘野根牌’發乳代替擦槍油,槍支就不會凍住了。”史蒂文森大聲幹咳,努力把自己從痛苦的記憶中拽回來,“弗裏曼,冬天已經過去了。”

“我永遠也不會回那個鬼地方!除非槍斃我!”

史蒂文森理解弗裏曼這樣的美國士兵,美國人任性,崇尚自由,即便是軍人有時也會拒絕服從上級的命令。美國大兵從地球的另一側來到群山疊巒的朝鮮,這是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他們覺得朝鮮人和中國長得都是一個模樣。白天他們利用軍旗區分誌願軍和人民軍,晚上則是從軍號聲和戰鬥力判斷兩支軍隊,喇叭聲預示誌願軍即將展開一場不勝不休的戰鬥,人民軍的火力強過誌願軍,但人民軍從來沒在他們身上占過便宜,誌願軍則是他們的噩夢。史蒂文森也犯過低級錯誤,他分不清朝鮮人和韓國人。中國出兵朝鮮前,他在大田看見一輛燃油耗盡的坦克停在小巷裏,他派人過去詢問,並送過去十加侖柴油。坦克開走後,史蒂文森才想起那是一輛T34坦克,是人民軍的坦克。

史蒂文森說:“弗裏曼,作為同生死的朋友,我請你幫我一把。”

“去你媽的,你不是我的朋友!”弗裏曼把自己摔到**,用枕頭蓋住臉,“我應該抱著老婆喝啤酒,為什麽來這裏送死?那些中共士兵根本不怕死。你知道我爸爸在信裏寫了什麽嗎?他說,孩子,我不要英雄,要活著的弗裏曼。”

兩人劇烈的爭吵引來很多士兵,他們站在門外和走廊悶頭抽煙,不叼煙卷的嘴巴低聲咒罵狗娘養的戰爭。

史蒂文森意識到問題嚴重了,爭吵不再是戰友間的發泄,已經間接引發了士兵的反戰情緒,他必須製止。

史蒂文森把隨身的M3衝鋒槍夾在肋下,子彈上膛,狠狠戳在弗裏曼臉上的枕頭。

“FUCK!”弗裏曼丟掉枕頭,電擊般跳起來,馬上被黑黝黝的槍管驚倒在**,“你,你用殺敵人的槍指著我?指著和你出生入死的朋友?”

史蒂文森的吼聲衝出房間,在走廊裏跌宕:“我以187團副團長的身份命令你檢查裝備,立即到操場上集合!”

“開槍吧,反正我早晚會死在中共手裏。”弗裏曼沮喪到了極點,渾濁的眼淚滑落腮旁,“寫信告訴我媽媽,殺死我的子彈是美國製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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