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依為命(三)
車拉到了雜貨店,泉怕老板看見別人在幫他拉車,便讓毅停下,由他自己拉車過去,毅有些擔心他,可他卻說沒有問題,泉把車拉到雜貨店門前,對老板說貨到了。
老板見他半天沒來,很是生氣。便譏諷到:“大少爺,我以為你到英國去買貨了哩。”他看見車上的東西很多都損壞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天啦,你怎麽搞起的,把貨弄成這樣,我請你來是幹什麽的。”
“對不起,剛才遇到了幾個流氓。”泉很歉疚地說。
老板發火了,“你遇到流氓跟我有什麽關係。”
他正想說什麽,卻發現毅盯著他,他有些心虛,他認識毅,毅的舅舅在上海商界可是一個人物,誰都要買他的賬,他一個小老板更不敢得罪毅的舅舅了,見毅看著他,他問了一句,“鄭公子。你。”
“你說下去呀,說呀。”毅盯著他。
“鄭公子,我。”老板更害怕了。
“他遇到流氓與你沒關係,可與他有關係嗎?要不是你這車破東西,他會挨打嗎?你睜開眼睛看清楚,他在保護你的貨,你還這樣。”毅冷冷地說著。
“鄭公子,你,你就別說了。好好,算我倒黴。”老板說著摸出一些錢給泉,“這是你的工錢。”
泉正要接,毅擋著,“老板,你是在打發叫花子嗎?”
“怎麽,這是這一行的規矩,都是給這麽多錢。”老板不滿地說著,“再說,他是你什麽人呀,你這麽護著他。”
“他是我什麽人,你管得著嗎。我就算是打抱不平又怎麽樣,你別欺負一個外鄉人,這上海的行情我知道。”說著,他緩和了一下語氣,“你沒有看見他為了你的貨受了傷麽?再怎麽著,這醫藥費也該給吧。”
老板又摸出一些錢,“好,好。”
毅不屑地說,“太少了,你怎麽那麽摳門呀,再給點。”
老板咬咬牙,又摸了一些交給泉,”好,我算服了,小夥子,你明天別來我這兒來了,我請不起。”
“不,老板。你聽我說,我不要這麽多錢。”泉解釋著,想把多的錢退給老板,毅拉住他。
“行啦,行啦,我哪兒請的是小工,我整個請的是一個少爺。”老板歎息著。
泉還想說什麽,毅拉著他離開了雜貨店。
“謝謝你幫了我,可你也讓我失了業。”泉並不因為毅幫他解圍而高興,他想的是好容易找到的工作又沒有了,明天又怎麽辦呢?
“這算什麽工作,失了業也不可惜。你本來就不應該做這樣的活,我幫你找工作。”毅不屑地說。
“謝謝,可我們一無親,二無故的,我為什麽要接受你的幫助呢?”泉很冷淡。
“因為我喜歡你。我們是同學,北平音專還有幾個同學在上海呢?我知道你對我有偏見,對有錢人有偏見,可是。”毅很認真地說著。
泉發火了,“偏見,你不就是因為有錢有勢能夠擺平這些嗎?你不是一直就趾高氣揚的嗎?我不該做這樣的活,我能怎麽樣,大上海根本就不是搞音樂的地方,我能怎麽樣?難道讓我妹妹去給別人洗衣服,當老媽子掙錢養活我這個哥哥嗎?”說完,他長歎了一口氣。他似乎把鬱積在心中很多天來的憤怒情緒都發泄出來了,心裏好受一些。
“你說得很對,大上海的確不是搞音樂的地方,特別是不適合你的音樂,他需要的是軟綿綿的,供人們消遣的東西,聶耳和任光冼星海都沒有人聽了,你還抱著這份清高幹什麽?”毅也有些氣憤,對泉的不領情。
“你肯定忘了,老師說的話,音樂是有靈魂的。”
“可你記住了又怎麽樣,你這個音樂高才生還不是拉板車。不是我說你,其實,我一直在關心著你,隻是你不知道,你考遠東樂團,考夜總會,我也知道,我看到你那麽有骨氣,心裏很佩服,知道嗎?在學校裏,我隻服你。你到了上海後,我多麽想和你再打一架,看看你是不是還那麽不服輸,而我見到你,我就從你的眼睛裏讀到了傲氣,就知道,我可以在身體上打敗你,但在心靈上,在靈魂上,我不能打敗你,因此,我服了,我決定幫助你。在上海,孤軍奮鬥是不行的,別說淘金子了,就算淘泥土也不行。怎麽樣,讓我幫幫你。”此時,毅的眼光是很真誠的,泉有些感動,但卻依然放不下架子。
“你怎麽幫我,我又不會做生意,到你哪兒能幹什麽?”
“好吧,你可以不到我公司來,其實,那公司是我舅舅的,也不是我的。我可以幫你去遠東愛樂樂團說說,我老舅的麵子他們還是買的。”
“我不想去遠東樂團了,說實話,我也不想搞音樂了,我隻想做一個自食其力的勞動者,養活我們兄妹。”提到大上海遠東愛樂樂團,他心裏就有些痛。
“那好,我不勉強你。可你總得告訴我,你們兄妹是怎麽到上海的,還有,總可以讓我到你家裏看看吧。”
“我可以告訴你,我們兄妹為什麽到上海,可家就免了吧,我們家。”他真的不願意讓毅看到他們貧寒的樣子,他不想讓別人同情。
“我知道,要是你們住別墅,就不會幹粗活了,剛到上海都這樣。”毅並不在意泉的冷淡。
“可我並不想接受你的恩賜,好了,剛才多謝你的相助,告辭。”說完,泉頭也不回的走了。他也是第一次在路邊跟毅說這麽多話。
“臭小子,還那麽傲氣。”毅看著泉的背影,笑了笑。
毅的手下問他怎麽辦,他卻說跟上泉看他住在什麽地方。不知為什麽,他突然對泉感興趣了,這是他在學校結識的同學,對於這個一身才氣也一身傲氣的老同學他有些不想放棄了。於是,他和手下坐著汽車跟著泉,泉沒有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