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浴血富金山(二)

九月十六日,豫南商城縣城,第五戰區第三兵團臨時指揮部。

“仿公,培民率暫編十八軍全軍奉命到達,特來聆聽仿公訓示。”黃中將筆直筆挺的站在孫總司令麵前。

“黃軍長,你部馬上向富金山進發,限二十四小時之內與七十一軍完成陣地交接。”兵團司令官一臉正色的對黃中將下達了作戰命令。

“是。”黃中將一個立正簡短有力的答道。

“黃軍長,在你部接替七十一軍防守富金山後,七十一軍休整兩天後就會與三十軍合兵一處死守沙窩,他們兩個軍合兵之後守住沙窩還是有把握的。現在戰局的關鍵就是你部能不能在富金山在頂得住日軍的狂攻,富金山可一直是日軍主攻方麵,你身上的這負擔子可不輕啊。還望黃將軍能督率所部奮勇殺敵,發揚將軍當年在羅店的英勇再立殊功!”看著自己的司令官隻說了一句話就把黃中將打發上了戰場,生怕這位嫡係將領陳上將的愛將心裏不悅,兵團參謀長忙借介紹情況的機會又勉勵了幾句。

“職受教,當與富金山共存亡!”黃中將說完這句話後,又對著兩位長官一人敬了一個軍禮,就昂然大步的走了出去,不一會門外就傳來的汽車發動的聲音,顯是他急匆匆的去了。

“長甫啊,其實你剛才大可不必說那些話的。眼下富金山是個什麽地方,他黃培民能不心裏有數嗎?要是不想來,他盡可以找由頭再拖上幾日。到那時富金山一失,他就是率部守商城回旋的餘地也要比頂在富金山上要大得多。他要是這樣做,我這個雜牌長官難道真能拿他怎地。他黃培民率軍三天之內走了近三百裏地,就是趕著去填富金山這個填不滿的窟窿的。咱們運氣太好,又來了一個蔭國將軍!”黃培民走了有一會之後,孫總司令才對自己的參謀長說道。

兵團參謀長驚呀的發現自己這位在台兒莊大戰中對前線指揮官喊出了:“部隊絕不許撤,打到最後為止。士兵打完了 你就自己上前填進去,你填過了,我就來填進去。有誰敢退過運河者,殺無赦!”這麽決絕的話的長官在說的剛才那些話的時候,語氣裏竟帶有幾分感動。

孫總司令說得還是很準的,黃中將確實是趕著去富金山。一回到軍裏,黃中將就馬上催促所部各個師旅向富金山星夜急進。第二天清晨,黃中將就帶著暫編十八軍的先頭部隊向中原的第一梯隊就已經兵臨富金山山腳下了,要不是七十一軍的軍長親自帶人把暫十八軍的部隊擋在那,黃中將恨不得馬上就接防。

“培民兄,你來得好快啊!”七十一軍的軍長也是黃埔一期的畢業生和黃中將雖然不是一個係統的。(七十一軍的軍長是何部長的心腹大將。)可兩人之間並沒有因些產生什麽過節,當然兩人也就沒多少機會過住,這兩位軍座的交情隻能算是普通的同學關係!對於黃中將這些能迅速的揮兵北上來接他的防,他還是很感激的,這不僅是因為他的七十一軍因此可以下去休整二天了。最重要的是隻要富金山還在中國軍隊的手上,七十一軍的二三萬兄弟們的血就不算白流!

“蔭國,你這是?”黃中將幾乎認不出這位比自已小三歲的黃埔同期同學來了。看著對方身上那粘滿了泥土煙塵的士兵服,滿嘴滿臉的胡子,頭上還纏著繃帶。這是那個一期的小老弟嗎?這是那個二十四歲就當了旅長的年少得誌意氣風發的宋蔭國嗎?黃中將知道自己這位小同學和他指揮的七十一軍在富金山上打得很慘,戰功也很大,軍委會還給他和他手下了三十六師的師長都授了華胄榮譽獎章。但黃中將萬萬沒有想到仗居然打到這個份上,一軍之長都掛了彩。

“培民兄,別的也不說了,我先帶你上陣地上去看吧!現在上去安全些,晚上一陣子日本人飛機就又該來了。”宋將軍摸了自己的這半個月長來的胡子曬然一笑的對黃中將說道。

等黃中將換過士兵服後,兩位軍座就帶著幾個同樣打扮的參謀、衛兵走上了富金山的一處側峰的峰頂。

從這處峰頂望去對麵地日軍後續部隊的南來北調,在遠處的小樹叢後噴吐著火舌的炮兵陣地,往來於公路上的運輸車輛,甚至是架著帳篷的日軍傷兵救護所,都一覽無餘地展現在兩位將軍的眼前。

“培民兄,這一切你也看到了。兄弟手上的炮兵太少,要是有一個完整的炮兵團,我非要讓小鬼子吃上一個大虧不可。你培民兄手上可有不少大炮的,隻要你我合起手來就能給日本人一個好看。我的意見是你部晚一天接防,咱們兩個軍把所有的大炮集中起來給日本人一下狠的。你看如何?”指點著對麵日軍後方的那些肆無忌旦的暴露在光天化日的一個個的可炮擊目標,宋將軍對黃中將說道。

“蔭國,這麽一來,你的部隊可是又要多傷亡不少人啊!”黃中將在看見宋將軍指點的那些日軍目標的同時,也看見了富金山主峰上的情形,那情形讓他內心受到了深深的震憾。

黃中將首先注意到了就是,富金山主峰的七十一軍的官兵們一個一個在走路時腳都陷在土裏。作為一個職業軍人黃中將當然知道那是因為富金山陣地上已經被日本人炮火和飛機的轟炸炸出了半尺上下的虛土,所以官兵們走路的姿勢才會和在雪地行走時那樣的相似。也就是說日本人炮火和日軍飛機投下的炸彈已把富金山主峰犁了一遍,在這樣的的陣地上再多挺上一天,那要代價決對是小不了。

“培民兄,不怕你笑話,反正我的部隊也打殘了,不在乎再多死傷些人。可就是眼瞅著有機會幹日本人一下,手上炮卻太少,隻能眼睜睜的放過這個機會,我心裏實在是不舒坦。要是培民兄沒有其它意見的話就這樣了,貴軍先到的部隊就先在山腳遠處安頓下來,盡量不要日軍發覺我軍的援兵已到,今天晚上咱們兩個軍一起組織炮兵進入陣地,明天早上開炮,打他個措手不及。”宋將軍故作輕鬆的說道。

“你老弟還是那個脾氣,外和內剛的。行了!就照你說的辦吧!不過我的部隊既已到了這了,也沒有在後麵幹看著七十一軍的兄弟們殺鬼子的道理。我這個人雖不甚要強,可還丟不起這個人!這樣吧,我先派一個團上主峰去,好歹幫你把手,也好趁這個機會熟悉一下主峰的地形。”

黃將軍看著宋將軍那副故作輕鬆的樣子,隻覺著自己的心裏一陣一陣的抽搐,難過的很,就有心幫七十一軍一把。

“一個團就不用了,守主峰的三十六師的人也不多了。一下子上去一個團,還不如你老兄的暫十八軍現在直接接防來得爽快,你老哥的部隊還是先上去二個加強連吧。增援上去的人多了,鬼子要是有了警覺,明天的早上的炮擊效果就不好說了。”

大出黃將軍意外的是,自己的這個小同學竟然以一個團的兵力太多了為理由讓自己隻派二個加強連上主峰。

“蔭國,你跟我說句實話,三十六師到底還有多少人。”對於三十六師和自己這位小同學的那種血肉相連和關係,黃中將是很知道的。

“連輕傷員算上,八百人左右。”在宋將軍回答這個問題時,黃中將分明看到了宋將軍眼中正在閃動的淚光!

黃中將看著宋將軍無語!黃中將已經不知道用什麽語言來表達自己對這個小同學的敬佩之情了。

同日下午三時,富金山附近的一座小山村的張姓宗祠。

“諸位,敵我雙方的兵力對比和戰場上的基本形勢,已經向大家介紹完了,下麵請軍座訓示!”邱副參謀長說完這句話後,在台下的暫編十八軍的各個師旅的部隊長們忙為自己的頂頭上司上司鼓起掌來,軍中還是很講究上下之分的。

“諸位,本軍長在這裏要求諸位都當場在自己的部下中按順序指定三位代理人。並請大家把代理人的名字寫下來,交由軍部統一封存,以便於在各位部隊長,在因故不能正常履行職責時,各部隊不至於群龍無首。為防萬一,還請諸位把自己心裏國人對家人想說的話也寫下來。!”

黃中將這番話一說,端得是舉座皆驚。下麵這些師旅長們原本以為黃軍長隻是走一走戰前訓話的過場。誰也沒有想到黃軍長一上來就讓大家先找好代理人、寫好遺言。

黃軍長這麽一說大家夥那裏會不明白此戰的慘烈定是會大大超過諸人原來的想象。就算這些這些人多是久經沙場的宿將,此時也不免心裏有些戚然。

“今天早上,我和七十一軍的宋軍長一起上了一趟富金山。在山上看到了一切讓我明白了此戰的艱巨慘烈將是我與諸位從軍以來從未有過的。當此國破家亡之際,吾等身軍人生死不過等閑事,唯有我中華民族之正氣千古長存。我個人已經把代理人選我了,給家人的遺言也讓人送去了,希望大家和我一樣抱定“我生國死,我死國存。”之心來打這一仗!”黃中將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並不大,可在座的每一個都感覺到這些句就象洪鍾大呂一般震得自己的心直發顫。

說完這些話,黃中將從上衣口袋裏掏一個小盒子遞給了軍部的一個參謀。諸位師旅長都猜到了那個小盒子裏定是裝著寫黃軍長指定的三個代理人的名字的紙條。既然一軍之長做了表率,這些師旅長也沒有什麽好說了,也紛紛掏出筆來在軍部早就準備好的紙上目不斜視的寫下了在自己重傷或陣亡後,接替自己指揮部隊的代理人的名字。一時間會場上的氣氛變得莊嚴肅穆起來,隻有筆尖在紙上劃動的的聲音在會場裏回**著。

這個會開得很短。黃中將卻用他自己的方式,讓暫編十八軍的每一個師長獨立旅旅長們都明明白白的意識到了他們將打的是一場什麽樣的仗。

“浩然,你留一下。”散會時黃中將又把程家驥給叫住了。

“浩然,你們獨立一百師的射程較遠的火炮全軍最多,你回去後多調幾門口徑大的火炮到軍部來,暫歸軍部指揮,明天中午歸還建製。記得調炮的時候動靜小點。”為了明天早上的炮擊能達到隱密效果,黃中將並不想把這個鬧得盡人皆知的,再說了其他師旅的炮多是一些口徑小射程近的小炮調來了用處也不大,故而黃中將就隻準備調一些獨立一百師的火炮加上軍直屬炮兵參加對明天早晨對日軍炮火突襲。

“是。職一定讓炮兵運動得隱密些。”程家驥一聽這話,就猜到黃中將暫調這些火炮的用途了,這是定是要給鬼子來一場暴風驟雨般炮火急襲了。

“浩然,你家裏可是有三房嬌妻美妾,又不能厚些薄彼,這遺言可不好寫吧!”見程家驥對自己的意圖領會得如些之快。黃中將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黃中將一直覺著自已手下的這員最年經的師長,什麽都還好,就是在個人生活上不大檢點,家裏的家務也是一團亂麻,不過這畢竟是程家驥的家事他這個作人長官的也不好過問。此時黃中將心情不錯,居然拿程家驥打趣來了。

“軍座取笑了,到這個時候了,職已抱定殉國之心,那裏還有別個心思。”程家驥有些澀然的笑了笑。

“浩然,到了我率新七十二師上去後,軍裏的事情就的由你暫時先代管著先。”黃中將這一句輕描淡寫的話給程家驥的造成的衝擊卻是巨大的,程家驥當然聽得出,黃中將這是在向自己明示,他所定下的代理人中自己排在第一順位!

走出軍部時,程家驥猛吸了一口氣,也許是錯覺吧,他竟然感覺到自己吸入的這一口空氣中有一股濃烈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