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直掛雲帆濟滄海(三)
十月十四日下午,武漢,日軍第十一軍軍部。
這裏的氣氛有些不同尋常,雖說這些天來十一軍軍部裏的氣壓從來都沒高過,可這會兒,也太悶人了些。這幢平日裏將星亂閃的大樓裏,現在隻能看得到一些低級佐官在參謀部、電訊室裏急匆匆的象沒頭的蒼繩進進出出,不但看不到一個將軍在樓道裏走動,就連有實權的大佐們也不知跑到那裏去了,給人一種十一軍正處權力真空時期的錯覺。
那這些十一軍的靈魂人物是不是真的集體失蹤了了!當然沒有,他們就在這一幢裏,隻是此時此刻他們的狀態都不是很正常。從中午開始司令官崗村中將就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誰也不許入內。而已升任參謀長的青木少將與他的副手兼對頭副參謀長宮崎少將兩人自上午吵了一架後,幹脆從口鬥發展到了用手比劃,這時正鬥得熱火朝天了,別誤會這兩人正在沙盤室裏推沙盤了。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那個千裏之外的程家驥。
日軍第十一軍長官們的新一輪的煩惱起源於,今天淩晨時分,新十八軍主力向吳城發起了攻擊。從目前的作戰進程上看,日方判斷中國軍隊至少在第一線投入十二個團以上的兵力,否則駐守吳城的七千日軍不可能在半天內就丟掉了三分之一的外圍陣地。從中國軍隊表現出來的攻擊強度上看,很容易就能得出,新十八軍迫於高層壓力,決意要拔掉吳城這顆釘在鄱陽湖西岸的釘子了。而將武寧一帶的中國軍隊主力的調兵遣將“蠢蠢欲動”,與零打碎敲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新十八軍突巢而出聯係起來,似乎更能說明中國軍隊這回是要大幹一場。
消息傳到十一軍部,對於吳城在短期內的安全,崗村等人倒是不甚擔心。吳城的防守兵力不少,加之城牆高大堅固,莫說是五個師,就是十個師的中國軍隊想在三兩天內拿下吳城也是沒可能的。三天內無論是昌都方向、或是德安方向都能得到新的兵力補充,到那時這兩個方向隨時可以在減低本身的防禦能力的情況下,出兵合擊在吳城城下進退兩難的中國軍隊,能不能大獲全勝先不說,起碼保住吳城這個橋頭堡是可以預期的。話是這樣說,為了保險起見,中午時分,第十一軍司令部還是給與吳城隔湖相望的昌都去了電報,從那再抽調了一部分兵力支援吳城。隻不過,鑒於昌都的日軍駐軍兵力經過屢抽調後,已相當空虛,而從湖口向開往昌都的第九師團的一個加強聯隊要明天午間才能到昌都,為了保證這期間昌都守軍還能保有一定的戰鬥力,第十一軍司令這次從昌都調往吳城的軍隊的成分與前幾次有了很大的不同。前幾次從昌都調走的都是清一色的日軍,這一次除了一個中隊的日軍外,大部分都是忠誠度和戰鬥力在偽軍都較強的滿洲係偽軍。為了填補正處於半真空狀態的昌都可能出現的空子,崗村還親自打電話請海軍加強對昌都的水上拱衛力量。做了這些應急布置之後,至少從表麵上看,十一軍的將領們看不出自己在那個方麵有什麽破綻可以中國軍隊去鑽的。
讓十一軍的長官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程家驥為何要選用這麽一種看上去完全是情急拚命的消耗戰的打法。若是另的中國將領采取這樣的打法,崗村的他部下的將軍想都不用想,隻等著兩三天後,揮動大軍把自困於堅城之下的這四五萬中國軍隊,碾成粉未也就是了。可對手是程家驥,是那個自台兒莊以來屢屢給予日軍沉重打擊,還未嚐有一敗的程家驥,情況就完全不同了。日軍第十一軍的決策層內部曆來在戰術戰略在存在堅銳的深層次的分岐,這在日本陸軍高層中已是半公開的事情。可在對待程家驥的態度上,十一軍內部卻是空前的一至,那就是重視、重視、再重視。鬆浦淳六郎中將的屍體至今還恥辱的在埋在南昌城下中國人給他草草造的墳墓裏。光憑這個前車之鑒,整個日本陸軍也沒有任何一個將軍敢小瞧了程家驥。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到下午六點,崗村中將才打從他的辦公裏走了出來,走進了還在“激戰”當中的沙盤室。
“青木君,你們的爭論有結果沒有。”崗村中將疲憊的說道。看來,剛才他在獨自靜思的時候,也沒能有什麽收獲。其實這也不能怪崗村,日軍在戰術指導思想上向來崇敬進攻、進攻、再進攻。從明治維新以來,日本軍隊就基本上沒拉開架勢打過師團規模的防禦戰,更不用說是戰處於被動的全麵戰略防守了。包括崗村在內的日軍將領習慣的也是攻擊哲學,一下子成為了被攻擊的一方,有些不適應也在情理當中。
“司令官閣下,我有一個假設。”倒是戰術思維比較保守的青木少將在這思維上轉化得比較成功。
“若是中國軍隊此時突然孤注一擲的攻擊都昌,以都昌現在的兵力,極可能被攻下。隻是有兩個問題,他想攻擊都昌最少要有二三個師的兵力,才能在短時間內拿下都昌。我想不出程家驥用什麽方式能在我們不查覺的情況下,搞到能裝載那麽多部隊的船。再說,吳城方向打得這麽凶,他從那裏再騰出兩個師來打都昌。”青木繼續在侃侃而談著他的見解與疑惑,他倒是沒有懷疑程家驥有沒有這個膽量,隻是認為中國軍隊不可能在日軍眼皮子底下弄中足夠多的船。
“都昌!”青木的話還真提醒了崗村,讓他對自己一直忽略的這個地方重新審視起來。
““將軍,吳城再次告急,中國軍隊攻勢空前猛烈,其前鋒突擊部隊已打到城門口了。”
從吳城傳來的消息,把崗村中將心中原本已倒向都昌的天平又拉了回來。
“都昌!吳城!”在兩個方向猶疑不定的崗村,最後下達了他終生為之後悔的一係列命令。
“命令都昌守軍全麵警戒。命令第九師團的那個加強聯隊連夜進軍,務必於明晨九時前到達都昌。從現在起空軍對都昌一帶進行不間斷的往返偵察。”
其實,客觀的說,崗村對都昌方向也是給予了相當的重視了。畢竟出於兵力上的捉襟見肘,在程家驥沒有明確向昌都發起攻擊前,他不可能把正在激戰且已是十分吃緊的吳城的兵力再抽回來昌都的。要是丟了吳城,十一軍就會失去一個有重要戰略價值的據點,對於整個戰局的影響也是不可輕估的。
若硬是要說崗村有失算的地方的話,那隻能指責他沒有能及時明察到都昌的守軍內部已出現了嚴重的腐化問題,以致於讓幾百名裝備精良中國軍隊內應不聲不響進到了都昌城裏。可這個責任要讓崗村這個高高在上的軍司令官來背,怎麽看都有些勉強。
十月十四日,下午六時。離吳城十裏地的鄱陽湖畔的一個無名小港裏。
這時已是黃昏,若是在平日,到湖上打魚的湖早就一一歸港了。而眼下這裏卻熱鬧非凡,到處是一望無際大船小汕板。那些機帆船後麵還拖著數量不等的用杉木紮成的木筏。有些船筏已是坐滿了荷槍實彈的軍人,更多的船筏正在繁忙的上著人了,隻看那軍旅待命出征的雄壯氣勢,任是誰都能想得到知道這些軍人將要去幹什麽。
“老大這第一批次還是我一個人來帶吧。”在河灘上文頌遠正苦苦勸著自己的老大不要親身犯險。
“我是老大,又是師長!就這樣定了。”此行過湖作戰的風險程家驥心裏不是不清楚。為了不驚動日軍的耳目,他事先沒有在湖區大肆的征用民船,這就極大的限製能過湖作戰的部隊的規模。雖說程家驥與幾家水匪搞好的關係後,能在短時內借調他們的船隻,可這些湖匪手上的船的數量有限的很,即使再加上從南昌附近湖麵以輸送軍用物資的名義偷偷征集了幾十艘機動船和用早已以修築工事的理由運到前線來的浮力極大的杉木板紮成的木筏,這支東拚西湊的船隊的運輸能力還是隻能達到一次二個半團的規模。這就意味著想把新一百師兵力和輜重全部遠過湖去,這支船隊要跑三趟。有起碼的兩棲作戰知識的人都知道,在登陸有兵無船等於無兵。若是新一百師的第一梯隊不能在日軍的那一個半聯隊的援軍到達之前拿下都昌城,那等待第一梯隊的命運隻能是全軍覆沒。這樣的冒險性極高的行動,程家驥怎麽放心讓文頌遠一個人指揮。
打發走了文頌遠,程家驥一麵看著眼前這千帆竟流的景象,一麵在心裏自言自語道‘老錢!就看你的了,最少你要把日本巡邏艇給我在港口裏先打扒下了,否則要是在湖麵上遇上個三四十艘,那樂子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