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吳城鏖兵(三)
看來對吳城方向的戰事,崗村中將確實是時刻在關注著。真田少將的求援電報發出去沒多久,第十一軍部的複電便來了。崗村中將在加派援兵問題上很爽快,大方地給了真田足足兩個聯隊。這些部隊雖要一天後,才能趕到都昌裝船。但在真田少將的預計中,援軍以這個速度到達,還是來得及救出吳城守軍的。而這份電報最後一行字,就不那合真田少將的心意了。日軍第十一軍軍部明令下達了,真田支隊暫歸一零一師團指揮的命令。換句話說,就是從接到命令的這一刻開始,真田少將要在齋藤師師團長的指揮下,去搶救“失足落水”的吳城守軍。雖心裏極不情願,可上令難違,再加上,齋藤再無能也是中將,真田也隻好忍了。與此同時,齋藤中將也接到了同樣的命令。高興得一塌胡塗的中將一分鍾也不耽誤地立時對真田支隊指手劃腳起來。在他發給真田少將的第一份命令中,一朝權在手的齋藤中將,毫不客氣地給真田規定了,真田所部限期到達吳城晉見他的時間十七日晚十時。以孤軍困守孤城、芨芨可危的齋藤中將的立場,援軍自是來得越早越好。
接到這份讓人撓頭的命令,做人手下的真田,一邊在腹中誹謗著齋藤這個懦夫和他所率領東京貴公子部隊,一邊也不得不立即布署下一步的作戰行動。
此刻,剛剛逼退日軍的新一百師也在抓緊時間進行火線整補。程家驥手上的新兵還有一千出頭,雖不能完全抵償一線早上一係列戰鬥中受到的損失,在人數在倒也讓各部都得到些補充。隻是這些新兵從本質上還屬於“半成品”,戰鬥力低得可憐。要是在平時,程家驥說什麽也不願意,就這樣把這些新兵,草草推上這種對他們來說過於殘酷的與日軍正麵交鋒的戰場的。可這會兒,戰事已緊張到,有一分力,就要用一分力的程度,也就隻能讓他們以生命為代價以打代練了。
“培民兄。你那裏的戰況如何!”其實程家驥的本意是想問黃軍長手上還有沒有預備隊的。隻是聽到吳城西、北、南三麵的槍炮聲一直沒停,自己又從黃中將手上要過來了,全軍唯一的一個口徑超過一百二十毫米的榴炮營,這話到嘴就難免有些說不出口了。
“戰鬥進展不大,傷亡不小,不過咱們兵多,就這麽換下去,吳城的鬼子興許再有一天半天的就垮了。浩然,我手上還有三個團,沒有投入戰鬥,先把七十二師那個團給你,還有軍教導隊也可以暫歸你指揮。”黃中將是什麽人,那裏會聽不出程家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黃中將要暫時劃歸程家驥的這兩支部隊都不是弱旅,屬於中央軍係統的新七十二師的那個團也就罷了。這軍教導隊可是黃中將在綿陽休整時,費盡周折好不容易才搗鼓出來的寶貝疙瘩。這個教導隊隻有五百多人,除了教員外全是從新十八軍序列內三個師裏抽出來的班長,說好了,培訓這個三個月便回原部隊去當排長的。可謂是戰鬥力超強的部隊。
程家驥感激之餘,卻也沒像他人那樣信誓旦旦一番,隻說了一句多謝,便掛斷電話,到前線巡視去了。以他和黃中將一年多來在戰場上磨勵出來的交情,彼此間早不需這番做作了。
姑且不論實戰指揮能力如何,單說在組織進攻效率這一點上,真田少將的他的部隊確實有瞧不起齋藤和齋藤所指揮的一零一師團那些東京兵的資格。十七日下午三時左右,僅僅在上一次攻擊被擊退不到三個小時後,真田所部便完成了,組織原來還在船上二千人下船、全軍調整部署、彈藥補充等等一係列戰前準備工作。甚至,趁這個時間,真田支隊的一部分部隊,還在兩翼麵對文頌遠、劉以誠兩部的方向,構築了一些簡單實用的野戰工事,以保護已方的登陸場的安全。當然,日軍的艦炮也會隨時支援這兩道防線的。
這回,日軍對正麵陣地的攻擊強度,遠遠超過了上一次。看齋藤中將不順眼歸不順眼,但在具體製訂作戰計劃時,真田少將還是能公私分明的。他分析了當前情況後,最後決定仍舊把主攻方向放在了正前方。真田少將很明白時間不站在自己這邊,要想在中方的數萬大軍麵前演一出“長阪坡”似的活劇,關鍵不在於消滅多中國軍隊,而是在於能不能迅速的打到吳城城下。抱著這個觀點,真田少將把自己手上全部的兵力的五分之四,集中到了主攻方向上。近四千名日軍發起的集團衝鋒的威勢,雖不足以填山倒海,卻也當得地動山搖這個形容詞。在這麽窄的正麵上,日軍一次性投入如此多的兵力,卻也是開戰以來很罕見的事情。
幸好早在日軍構築那兩條防線時,程家驥便已意識到接下來的戰鬥,已方已無取巧的餘地,於是便未雨綢繆的從二百團和補充團各自抽了一個營的兵力,加強馬思遠防區的力量。在三個小時裏,新一百師的官兵們也沒有閑著。他們緊急挖出的兩條簡陋的交通壕,已把三個方向的防區聯成了一體。而各防區內部的交通壕的連接狀況也已有了很大的改觀。所有炮兵也全部集中到了日軍真田支隊的正前方。可以這樣說,在這寶貴的三個小時裏,程家驥爭分奪秒地基本上完成了他所能想到的一切戰場布署。
但這所有的布置,還不足擋住碾壓過來的由幾千半瘋狂的日軍組成的滾滾洪流。程家驥布下的第一道防線在一個小時內便失守了,隨之而消逝的還是幾百官兵年輕的生命。同樣也損失了不少士兵的日軍,連停都沒停一下,就連續向第二道防線發起了攻擊。以力搏力的戰鬥的觀賞性或許很差,在無擇選的情況下正麵硬頂,自是也談不什麽用兵技巧了。其實程家驥又何嚐不想再打點彩來,可目下這種一步也不退的局麵,你讓他怎麽去用計謀策略呢!隻要新一百師讓開一步,實力雄厚的真田支隊,便能一氣衝進吳城。到那時,就算新十八軍能把真田支隊也圍在吳城裏好了。有了這支生力軍的加入,本屯集了充足的糧彈的吳城守軍,起碼又能再死守上十天半個月。以日軍所擁有的占絕對優勢海空力量,足以掩護源源不斷的日軍援兵上岸。如此一來,非但吳城難下,就連新十八軍能不能全身而退也是個問題。自古以來拔城不下,拖延日久,攻方大軍在對方的援軍的逐次打擊下,全軍潰敗的例子數不勝數。
戰爭就是一種枯燥而單調的殺戮行徑。兩個或多個以民族、國家、信仰等等劃分的集團,為了自己的權益不受侵犯或是將自己權益最擴大化而相互殘殺。這就是戰爭最本質的內涵。眼下在吳城的東郊進行了這場殘酷而略顯無趣的戰鬥,就很好的詮釋了這一切。
如果這個時候,你能在空中俯視戰場,無疑會看到這樣的情景。兩股龐大的人流,在地麵上舍生忘死的廝殺著,看那勁頭,大有無休無止之勢。攻擊的一方死命地向前突擊,而防守的一方在不斷退卻的同時,也逐漸得到從兩翼收攏過來的已方部隊的加強,從而使得守方的態勢愈來愈雄厚有力,而攻擊一方的腳步也逐步地放緩了下來。
真田少將驅使著自己的部隊,不計傷亡的一連拿下了程家驥匆忙間布下的兩道防線。直到程家驥把除放在東門外監視的那個團和騎兵部隊外,包括黃中將才調過來的那兩支團級部隊在內的,自己所指揮全部的人馬,都集中在了正麵防線上,方才以上千官兵的鮮血為代價,在最後一道防線上,迫使精疲力竭的真田所部停下了進軍號角。
見日軍的軍勢已衰,程家驥決定趁勢發動一次反擊。
參加這次反擊的部隊並不是很多,劉以誠的快速縱隊(騎兵除外)和警衛營、軍教導隊、二百團一營,此時這四支部隊加起來也不過才一千七八百人。
兵雖少,卻都是精兵。將嗎?這次攻擊由程家驥親自上陣指揮,文頌遠和劉以誠打先鋒。這個組合實是新一百師所能擺出的最強的攻擊陣容了。
“男兒從來不恤身,縱死敵手笑相承。仇場戰場一百處,處處願與野草青。……”
說真的,程家驥有快一年沒有親自上陣殺過敵了,要說心裏不發怵那是假的。可當那些從大王莊、台兒莊、蕭濉河畔的血戰中幸存下來的老兵們,因在戰場上又見到了久違地主帥,而激動地齊唱起了那首近日軍中已少有人傳唱的獨立一百旅的旅歌時。程家驥隻覺著自己就是那征蠻討胡的漢家名將;就是那立誌踏平絕域大唐健兒,頓時胸中一股沉寂了許久的血氣湧上心頭。在這一刻什麽實力、地盤、財富、兒女情長、都已經不重要,程家驥惟知自己胸膛裏跳著是一顆熱血澎湃的中國心。
本來按計劃程家驥隻需在出擊部隊的尾部,坐鎮一下也就足夠了,完全沒有必要衝殺在第一線的。可他這一衝動起來,硬是搶了劉以誠的差使和文頌遠肩並肩站在了突擊隊的前列。
“參座,師座這麽幹,您也不勸勸?”劉以誠憂心忡忡的給錢紳說道。
錢紳卻隻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說真的,錢紳最欣賞程家驥便是他這偶爾一露的崢嶸。中國軍隊有上百個師,將軍更是數不勝數,有幾個象這樣能在戰局還沒到無可挽回時,憑著一股英雄氣,親自上陣廝殺。錢紳一直認為,這種在大多數人眼中不成熟的表現,正是程家驥的這個人最有魅力的地方,也是新一百師能一路從血火中走來的基礎所在。至於程家驥的安全,錢紳倒不是太擔心,一來有屠靖國他們護衛,二來錢紳堅信程家驥不是那麽容易死的的。自從那次在南昌大火前與程家驥交過心之後。錢紳就認定,程家驥一定能完成的自己的那個飲馬東京的心願。而自己的使命便是輔佐這個人。在此之前,程家驥是不會死的。錢紳並不是不清楚自己的認定有些唯心之嫌,可卻這個念頭卻是那樣的強烈,強烈得用常理無法解釋。
心情也有些激動的錢紳,眼看程家驥一馬當先的帶著部隊,冒著槍林彈雨向日軍撲了過去。他的腦海裏猛然的竄出了一個念頭:‘或許執堅披銳,做一員為國征戰的勇將,才是程家驥真正想幹的事情吧!’
程家驥不可能知道錢紳心裏在想什麽,不過就算是知道了,這會兒他顧不上了。長久的養尊處優,使得程家驥的體魄比之大王莊一戰時下降了不少,衝著衝著,本是衝在反擊隊伍的前列的他,漸漸落後了下來。可這已經足夠了,被自己身旁的主帥激勵鼓舞著的官兵們,呼喊著、嚎叫著向日軍殺去。近二千精兵組成的這條狂龍,所顯示出來的那種吞食一切的氣勢,讓真田少將在大吃一驚之餘,隻得下令他所指揮的那支傷亡不小,兵鋒已挫的日軍暫時後撤,以回避其鋒芒。促使真田少將暫時縮部隊的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他已發現了左側出現了劉天龍所部大隊騎兵的蹤跡,生怕自己的部隊因被迎麵殺來的中國軍隊打亂陣形,而遭到騎兵地突擊。
日軍退到入已被其占領的第二道防線後,新一百師的部隊也沒有再追擊,而是立即投入到了加固陣地的工作當中。
激戰三個小後,天色已盡黃昏,“失血”的過多的兩支誓不兩立的軍隊,不得不又進入了注定短暫的休整區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