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長歌入東京(三)
.五月十四日,一陣暴風驟雨般密集的槍炮聲,打破沉寂已久欽州戰場上的微妙的平衡。
困守欽州的日軍第二十一軍突然向東、西南兩個方向對包圍其的中國軍隊發起了攻勢凶猛到有些瘋狂的重點局部反擊。為了便這次規模強度都與強攻一般無二的佯攻,能達到戰術上的突然性,指揮風格狡詐多變的安藤中將特意一反日軍喜歡在黎明時分的發起攻擊作戰習慣,冒著打夜戰的風險,把進攻時間放在下午三時。
開戰伊始,已養精蓄銳多時,又因出其不意,而占盡有失機的日軍兵鋒甚銳。其東進的牛島師團主力在迅速擊潰三十六軍的一個師堵截後,進逼中國軍隊配備有重兵把守欽州東大門黎合口。與此同時,殺向西南的日軍今村師團的中村旅團也突破了中國軍隊第一道封鎖線。一時間,措手不及的中國軍隊連連告急、處處吃緊。戰場態勢似乎正在一步步的朝著對日軍極為有利的趨勢發展著。老實了許久的安藤中將的“人品大爆發”,在最短的時間內,使得小小的欽州灣重又成了中國軍隊統帥部最關注的區域。
軍委會桂林行營所在地,八桂廳。
這個往日頗有些幕氣的兩廣五六十萬中國軍隊最高指揮機關,受大戰來臨的緊張氣氛感染,變得既莊嚴肅穆又不失**。從那川流不息、行色匆匆參謀、秘書們的身上,也再也找不到人浮於事的高級指揮機關的工作人員,所慣有的那種玩世不恭式的漫不經心了,深知此戰關係是何等重大地這裏地每一個人,都是如此的戰戰兢兢、一絲不苟。
行營的心髒,作戰室。
這間上百平米地木製大廳。目下無疑是整個行營裏最喧囂吵雜的地方了。七八個已步入中年的將領正對壁上大幅地圖指點、判斷著。也許隻有在此刻,這些遠離了戰場多年,習慣了紙上作業的參謀將軍們才能找回些當年在戰場上吒叱風雲的感覺。憑心而論高參們都很投入。也就是因為太投入了,他們之間的原本文質彬彬的探討,也在不知不覺中升級到了爭執甚至是爭吵地地步。引得他們爭得麵紅耳赤地議題,赫然是日軍第二十一軍發起的這場攻勢地作戰目地是那裏。高參們中有地將日軍的作戰目地判定為是企圖奪回防城,有的說日軍是想窺視合浦,以在日艦的火力支援下形成兩頭蛇的陣形;更有了說日軍兼而得之,恢複早先的三城鼎立相互呼應之局。總之是眾說紛紜。
在這些高參們的身後的一張椅子上。一臉精悍的行營主行看似很沉得住氣的在閉目養神了。作戰室裏的每個人都對這位雄踞南國的一級上將所表現出來的從容不迫的大將之風,佩服得五體投頭。隻有對他秉性知之甚深的人。方才知道這位極擅縱橫之術的“管仲”。隻有在遇到委決不下的難關時,才會有表現得這樣的“氣定神閑”。
我擺的可是大縱深多層次圍困的陣勢。就算日本人再兵精將銳。可畢竟出擊的兵力有限,就憑著兩萬多人,怎麽可能在短時間內,突得破我設下了三道封鎖線?安藤不是泛泛之輩,他不可能會看不出,隻要日軍的出擊攻擊勢頭一受阻,就將無可避免的麵臨我軍的多路夾攻。難道他真得行得是兩麵佯攻,中心突破的險棋?應該不會啊!安藤手下這會的兵力至多與上次會戰開始時持平,且多為戰力相對低下補充兵,麵對我三十多萬大軍,他有野戰一舉勝之的把握?這些庸材吵架都吵不到點子上。要是劉唯章沒有被德公要去當五戰區的參謀處長就好了。他這個日本陸軍大學的高材生知已知彼,定能在這個時候給我搭把手的!與被他在心裏斥為庸材那些高參們相較,無愧中國當時傑出的軍事家的行營主任想得可要深得多,也遠得多了。
“命令原駐上思的第五軍立刻火速南下,在明日天亮前先強行穿插切斷中村旅團與二十一軍主力之間的聯係,再與守防城的三十一軍一道合擊已成孤軍的日軍中村部隊。告訴邱、韋兩位軍長,他們兩個軍加起來整整九萬人,要是在夾擊日軍二十四小時後,還打不垮充其量隻有八九千人的中村旅團,就莫怪我要治他們心存觀望、作戰不力之罪了。隻要中村一被圍,我就不信,安藤繼續當他的縮頭烏龜。命令駐靈山的黃持以新十八軍之新七十二師的馳援黎合口。通令還未與日軍正麵交鋒的欽州灣前沿各部,一旦受到日軍攻擊,均需拚戰力戰,如有不能與陣地共存亡者,殺無赦!電告玉林,告訴程家驥讓他隨時做好全麵接替靈山防務的準備。”想不通,不如不想。為了要把安藤的真正意圖打出來,行營主任可是下了狠心的,連第五軍、新十八軍這樣本預備用作反攻的二線部隊都提前用上了。
“主任,新二十軍不是第五軍那樣的行營直屬部隊,越級下令不好吧!是不是同時給四十五“集總”發個督促新二十軍執行的電令。”一個老資格的中將高參提醒道。
在上次會戰中直接給程家驥下慣了命令的行營主任,才省起程家驥隻是一個軍長,自己的命令還真不好直接下到他頭上,便點了頭讓人照那個高參建言去下發電去了。
行營主任敢如此大膽的謀求在野戰中迅速擊潰有空中優勢可憑的日軍整整一個旅團,這是還遵照以前的習慣思維指揮部隊的安藤中將所萬萬預想不到的。這回,在中國軍隊十倍於有心算無心之下,任是日軍的戰鬥力再是強悍,恐怕這個啞巴也是吃定了。其實,行營主任之所以敢下這個幾個月前還沒人敢去想的命令,也是全仗著在上次會戰中打出來士氣、威風和信心。在很多時候,兩軍相爭,爭的就是這個信心。打的就是胸中的這一口氣。
行營主任就再能掐會算。終不是萬能地如來佛祖,也就隻能算是個小諸葛地水平。別的先不說,至少他就沒有能看出來。安藤吉利在如此大費周章後,真正想圖的竟是遠在百裏之外地,從軍事意義上講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日本和平軍一部。從正常邏輯上說,這也不能怪行營主任缺乏先見之明,畢竟誰也不會想到務實到**都可以省掉的小鬼子會突然發了顛,處心積慮的去打一場注定要得不償失的消耗仗。
戰爭畢竟不是獨立的行為,而是政治鬥爭的延續。歸根結底。從某種意義上來。日本人這一仗,非但不是以消滅中國軍隊地有生力量為作戰目標。就是在心理上、威信上打擊中國政府也隻是次要目地。“天罰行動”的最想要對付地恰恰是日本國內日漸高漲地反戰、厭戰情緒。套一句。某個時代很時興地話,這是政治仗。要算政治帳。
次日淩晨五時,日軍第二十一軍司令部的那間小會客室裏。安藤中將和他參謀長中原規一少將正焦灼不安地等待著,昨夜趁欽州打成一鍋粥之機,悄悄裝船出港了的由四千精兵組成的山下支隊的消息。
“司令官閣下,山下支隊急電。”一個少佐軍官報告道。
“山下支隊在閘口成功登陸,沒有遇到有力的抵抗。另外護送其的海軍艦隻也同時控製了鐵山港港內的海麵。”隻有三十歲出頭,在日本陸軍中屬於那種年經英俊得讓每個人都會妒忌的將軍的中原少將,激動得連敬語都忘了使用了。
其實,安藤中將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內心的狂喜,決不在中原少將之下。得意得有些忘形的安藤甚至已在心裏為在閘口登陸的日軍隻有四千,不是四萬,從而對中國軍隊主力形成全麵威脅而婉惜不已了。想是這樣想,安藤自己也清楚,目下二十一軍沒有對幾十萬中國軍隊搞迂回包抄的實力,勉強為之,能是被對手個個擊破。再說停泊在欽州港的日本海軍沒那麽大的運輸能力。看來兩棲作戰是“皇軍”的優勢所在。等關東軍的兩師團的援軍來達後,再調些船隻,還是能再重演一次今日故事的。嚐到了甜頭的安藤中將可不相信中國軍隊能把住偌大的北部灣的每一段能登陸的海岸。
“司令官閣下,中村旅團急電,在其側後大量中國軍隊,初步估計不少一個軍。”一個惶急得連門都沒有敲一下,就直接闖進來的中佐帶來壞得不能再壞的消息,就把猶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當中的安藤中將和滿臉喜色的中原少將從天堂直接打下了地獄。
已意識到自己犯了低估了中國軍隊的攻擊精神的低級錯誤的安藤中將,靠著其性格中固有的沉穩練達,很快便把自己燥動的心緒穩定了下來,他看了一小會地圖後,用略帶疲憊的語氣說道:“命令第五師團還留在城內的部隊及台灣混成旅團立即全部出動,一定要接回中村旅團。命令牛島讓他也適當向回縮一下,以防讓中國軍隊把他們給纏往了。給東京大本營發報就說“天罰行動”第一步已順利實施,傘兵可以出動了。”
此時,一陣強勁的夾雜的濃重的濕氣的狂風從開著的窗戶上吹得小會客室裏日式屏風直晃攸。在安藤眼中,這風是在傳遞一個信號,暴風雨就要來了!
清晨,博白境內的大山邊緣,一支四五十人的全副武裝的小部隊,正艱難的穿行於群山峻嶺之中。這支部隊穿著中國軍服,戴著寫有新二十軍的番號的臂章,就連武器也是五門八門,漢陽造、三八大蓋、德製m34、捷克式輕機槍什麽都有,可以說從表麵是看不出半點毛病。若是有人能有機會從近處細心觀察,就能發現好幾處不大對勁的地方。一是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寧願用手勢交流,也不願從嘴裏吐出半個;二是這些人拿槍的姿勢總讓覺著有一種說不出的別扭。不過,這些異乎尋常的地方,那些與這支隊伍匆匆擦肩而過山民們是不會注意到的。
這支部隊確實有問題,他們其實就是遲田中佐所率領的先遣特工隊,而遲田的特工隊則是為即將空降的傘兵們指示目標和保障習題其落地前安全。
“宮本君,你帶得這條小路對嗎!”被這崎嶇曲折的山路折騰得不輕的遲田中佐顯是耐心將盡了,他已在懷疑靠賄賂充當看守的以前的部下從戰俘營中僥幸逃出的原第八聯隊的少佐宮本二郎,是不是因為怕死而故意帶著自己這些人在山裏繞圈子了。
“請你用沒語,這裏采藥的藥農、獵戶不少,要是暴露了身份,引來了中國軍隊,咱們一輩子也甭想到得了你想去的地方。還有十裏山路就能到大山中的小平原,七裏坪了。過了七裏坪,離戰俘營所在的礦區就不遠了。”出身商人世家的宮本的漢語順溜得很。他也是靠自己的語方特長,方才能逃出去的。
“那好,你繼續領路吧!”遲田用也還算上流利的漢語說道。
貪生怕死的膽小鬼,等你有價值消失後,看我怎麽收拾你!無獨有偶,當遲田在想著事成之後,如何殺驢時。被迫來充當這個向導的宮本也正在心裏詛咒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遲田最好能被迫擊炮炸成碎片。
此刻,如同盲人騎瞎馬的遲田並不知道,已逃離這裏三四個月的宮本提供的礦區裏和平軍的定期輪換的兩個聯隊,隻有五百多人的消息早就過時了,要不然他現在就會把“慌報軍情”的宮本給剮了。
事實上,負責在這兩個月內守護已差不多人去樓空的戰俘管理所的北條所部兩個聯隊的兵力因日軍戰俘踴躍參軍已達到了一千一百多人。
戰後的軍史學者們在提到日軍突擊戰俘管理所的行動時,大多認為錯估北條所部的兵力,是日方這支前期準備近乎完美的軍事行動中犯的第一個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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