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長歌入東京(三)
.天空中,不甘心眼睜睜的看著一把尖刀插進第二十一軍的軟肋的日軍航空兵們,還在“不屈不撓”的死死糾糾纏著對手。
地麵上,已橫跨欽江登上西岸的新二十軍的官兵們則在一麵組織對空射擊,一邊向日軍在欽江下遊搭起那的一座半永久性的大型浮橋所在的方向均速挺進。從表麵上看上去,此刻,正在西岸進行的這場戰鬥,隻不過是早些時候,發生在東岸的那一幕的袖珍版而已,沒半點新意可言。可事實上呢?
不知別的高級軍官是怎麽想的,反正劉以誠是心懷惴惴了。讓他憂心仲仲的,倒不是鬼子那幾架看似氣勢洶洶的木製皮蒙的“醜鳥”,能對已在西岸站穩腳跟的中國軍隊形成什麽實質上的威脅,而是部隊的情緒有點不大對頭,不!應該是很不對頭!
官兵們作戰動作與在東岸時雖是一般無二,可要是細心留意的話,就會發現不少官兵在舉止之間,比先前少了幾分行雲流水,多了幾分機械貫性。光是這些,還能解釋為因久戰疲憊而體力透支。可怕的是,劉以誠在許多老兵、甚至是能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一支部隊的戰鬥力、向心力的那些連、排長們的臉上,還看到了若隱若現的惶恐。這在素來以常勝軍中的常勝軍自詡的二百團和快速縱隊這兩支新二十軍的骨架子部隊裏,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劉以誠完全可以猜到官兵們之所以會麵帶懼色的種種原因。這支區區三千人的部隊將要獨自與動輒上萬日軍的周旋;臨時性的浮橋被毀,六零迫擊炮以上的“重”武器基本上都沒有帶過江來不說,連電台都帶過來一台;彈藥也很是不足,有些步槍手地子彈隻剩下了不到二十發;最致命地還是在一手把部隊帶到的這近於絕境的地方後,因屢次在戰場上創造奇跡,而被全體將兵寄以無限度地信任的主帥。居然在這個生死關頭躺在擔架發起了高燒;
想得通透歸想得通透。自認為算是個智將的劉以誠絞盡腦汁卻找不出半個法子來驅散、稀釋當前籠罩在這支部隊大多數人心頭的陰雲。沉浸在焦慮中,幾不能自拔的劉以誠一邊想著心事,一邊混混沌沌的在且戰且走的部隊穿行著。漸漸地本應負責押後地他,被人流擠到了位於隊伍中段一側的程家驥地擔架前。
“子俊,你怎麽跑來了,後麵是不是有情況。“守在程家驥擔架前文頌遠這會兒也是憂心如焚。正燒得五迷三道地程家驥地病情,遠比劉以誠想得要嚴重多。適才隨軍軍醫都打了一針消炎藥了,可看上去還是沒起多大作用。
“文夫兄,兄弟們怕是都有些不得勁。這裏我來守。你還是鼓舞一下士氣吧!”劉以誠原本是希望程家驥能撐著病體安撫一下軍心的,那怕是坐在擔架在官兵麵前露露臉也行啊。可看他給都燒成得都隻有小聲呻吟地力氣了。生怕到時會弄巧反成拙的劉以誠。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可放任軍心士氣。這樣一點點的煥散下去,也不是個事。
程家驥既無法視事。能指望得上的就隻有文頌遠了。其實,劉以誠心裏明鏡似的,文頌遠因能與部下打成一氣,又有很講江湖義氣,故而極得基層官兵的愛戴。可真要論起在這支軍隊裏的威望來,比起程家驥這個由新二十軍高層,集體塑造出來“不敗神話”來,文頌遠卻是又多有不及。別看文頌遠平日那麽鎮得住場子,可在程家驥躺在擔架上的此刻,他就未心能把彌漫在隊伍當中的悲觀氣氛給扭過來了。這也算是有著諸多好處的個人崇拜的一大惡果吧。
可現下,事急馬行田,劉以誠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好的,我去!”文頌遠二話不說調頭就走。好歹帶過兩年兵了,軍心浮動對於一支孤軍的殺傷力有多大,他拎得清的,
文頌遠走後,程家驥燒得更加的厲害了,非但額頭的溫度節節升高、含糊的哼聲在繼續,還咬牙切齒上了。懂點醫學常識的劉以誠那還能看不出程家驥這是開始在做夢了,這個可不是個好兆頭。
“軍醫跑那去了。再這麽著,不成!三寶,你去把馮軍醫叫來,讓他就一直守在這。”其實,劉以誠心中又何嚐不知,帶著那麽多的傷員,此時軍中僅有的那三個隨軍醫生,斷沒有偷懶的機會。他更清楚,自己把醫術最過硬馮軍醫綁在燒發雖凶,卻一時半會卻還沒有生命危險程家驥的身邊,那其它的傷員殘廢、仍至於死亡的概率無疑會大大增加。說句誅心的話,這實是在拿幾條人命,在給程家驥上一份並不一定派得上用場的保險。但劉以誠還是這麽做了。雖說他用於說服他自己的理由很充分,程家驥係全軍安危於一身。再說包括那些正俳徊在死亡線上傷員在內,這幾千官兵沒有一個會對此提出反對意見的。十六k文學網可在內心深處,劉以誠卻不得承認回國這兩年來,自已是愈來愈來本土化了。
馬三寶正待要去“抓”人,一直沒開腔的屠靖國卻“咦”了一聲。
“屠副處長,你有話請說。”公事化語氣,冷漠的語調,跟剛才與馬三寶對話時隨意中透著親近,可謂天差地別。
對屠靖國這位成天不務正業,老圍著程家驥轉的副官處副處長在新二十軍軍部裏扮演的是何種角色,身為以程家驥為首的這個小團體的準核心成員,劉以誠是心知肚明的。托大明王朝的皇帝們愛信用太監辦“廠”的福,“特務”這兩個字眼,也從此在華夏子孫、尤其是知識分子的心間,徹底成了肮髒、腐敗的同意詞。受這種傳統的影響,既出身書香門第,又受過倡言人權、民主的西式教育的劉以誠,對屠靖國自是談不上好感了。
“劉縱隊長。你地安排我沒意見。我要說是。軍座好象不光是在呻吟。”今天地屠靖國,再也不是昔日那個快意恩仇直來直去的“小燕子”屠三了。跟著錢紳學了這麽久,別的且不說。城府心胸是有了些地。麵對劉以誠的書生意氣似的輕慢,他表現出來不卑不亢有理有節,反倒讓劉以誠感到有些汗顏了。
劉以誠聞言忙附耳傾聽,你別說!屠三的耳力還真不賴,劉以誠在靜下心來後,確實從程家驥那時斷時續的鼻音很重的哼聲中,聽出些之前沒有注意到的名堂。這時。不知是程家驥夢到了什麽讓他激動人和事。還是十幾分鍾前,馮軍醫給打了那針藥劑起了作用。總之燒得是滿頭虛汗地程家驥口中嘟囊地聲音稍大了些、也略微清晰了些。雖比不得一般人說話。可也足夠讓心無二用的劉以誠聽出個究竟。
由於劉以誠霸占了最佳聽眾地位置,“勞苦功高”地屠靖國卻隻能從程家驥地嘴型裏去判斷了。看口型遇上個嘴皮子直哆嗦的病人,其收獲就可想而知了,屠靖國還在那裏一頭霧水,劉以誠那邊卻是心潮澎湃得,直覺得自己身上滾燙地熱血,都快把體腔內的肝膽給煮沸了。
“三寶!調一個連過來。”劉以誠一麵讓馬三寶去叫人,一麵掏出鋼筆在本子上急速而有力的寫著、劃著。
少時,一首由程家驥“作詞”、劉以誠“譜曲”的軍歌就在行軍隊列中傳播開來。
口口相傳的速度在有些特殊壞境裏無疑是驚人的快。更不用說這歌詞唱來那樣的慷慨激昂,是那樣的容易引起這些為了抵禦外侮而甘願拋家舍業血灑疆場的戰士們的共鳴,沒用多長時間,幾乎每個士兵都能象模似樣哼上幾句歌詞了。
包括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劉以誠也萬萬沒有想到,這首詞能有如許威力。
先是幾個一起哼,後是一個排、一個連的唱,到最後終於竟是幾千人的和聲。實話實話,士兵們那副被硝煙薰得沙啞的嗓子的音質確實不咋的,可這歌聲中所蘊含著的一個曆史悠久、有著燦爛文化的古老民族。在危亡之際渴望自強自信的呼號,卻足以使山河為之動容、日月為之顛倒。
“狼煙起,江山北望。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心似黃河水茫茫,二十年,縱橫間,誰能相抗。恨欲狂,長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鄉。何惜百死報家國。忍歎惜,更無語,血淚滿眶。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黃,塵飛揚。我願守土複開疆,堂堂中華,要讓四方來賀!”
新二十軍的官兵們淚留滿麵不能自己的唱著,喊著,吼著他們“崇敬”的軍座在夢吒中從心底裏爆發出的呼喊聲,冒然日軍的空中火力,撲向了前方。
當程家驥在夢境中聲嘶力竭的呐喊時,中原規一的日子也不過好到裏去,甚至從某個意義上說,肉體上遭災受難的程家驥比起精神慘遭重創的中原規一要幸福的多。
早此時候,中原規一曾試圖先從後掩殺正在搶渡欽江的程家驥部,並想將其殲滅的河攤上,然後再沿江岩往下,從來時的道路退回欽州。
卻怎料,之後所發生的一係列的變化徹底打亂中原規一的計劃。
首先,行營主任所親自指揮的中方主力集群的反應能力,超過中原規一的預想。行營主任根本就沒有去管“包抄”到自己的側後的小豐所率的那股“聲勢浩大”的日軍,而是集中所有還有戰力的部隊,以破斧沉舟決心狠狠的捅向日軍坦露出來的背部。雖說,一時三刻,行營主任指揮的部隊,還無法衝到擁有先起腳的優勢的日軍前頭,可其進行的炮火攔截,卻或多或少的延緩了中原規一所部西進的腳步。也多虧了,有這一出,程家驥方才能從容搶渡欽江。
盡管,戰場上的情況有了變化,但深知隻有打通往浮橋東岸橋頭堡的道路,方能全軍而返的中原規一,仍按原定計劃堅定不移的全力樸向欽江岸邊。於是,日軍便與程家驥留在東岸的部隊發生了激戰。在迅速“擊潰”了一八八師的那個團和新二十軍那支與日軍相比還處於草創階段的裝甲部隊後,中原規一立即揮軍向南,企圖完成他預定計劃中的最後一步。
為了拖住一路追蹤而來的中國軍隊主力,中原規一不但讓所有戰車部隊發動的一次逆襲,並把手頭最後一點毒氣彈也打光了,這才又重新拉開了已是近在咫尺的兩軍之間的距離。
仗打到這個份上,連言不輕發的青木少將都斷言,已方一定能搶在已渡過欽江的“小股”中國軍隊前麵,到達浮橋。而二十一軍前方指揮所的參謀課長小林大佐,也提前給欽州方麵發了讓其派出大型渡輪來接無法從浮橋過江的中型坦克的電報。這一刻,日軍出擊部隊上上下下都在為將要回到“安全”的欽州城而歡欣鼓舞著。
中原規一的算盤打得不可謂不精,戰鬥行動也稱得上幹淨俐落,唯一出的毛病,就是他很不幸的遇上了行營主任這個連桀傲不馴程家驥都見一回就要吃一回癟的人精中的人精。
中原規一和他的部下們確實是從望遠鏡裏看到了那座“希望之橋”,可他們跟浮橋之間居然還橫著一條簡易戰壕,行營主任從靈山調來的新七十二師兩個團已在恭候了一個多小時。
看到這條要放在別的地方,自己根本就不會拿正眼瞧的戰壕,性格剛強倔強的中原規一隻想哭。以日軍的兵力火力,衝過去是絕對沒問題,關鍵是時間,是寶貴得無與倫比的時間。
等中原規一率部衝到了尚在日軍手中的東岸橋頭堡,西岸橋頭堡的槍聲也稀拉了下來。看著靠西岸的那一邊那段顯然是被中國軍隊澆上了汽油的橋麵,明智的中原規一沒有去指責東岸橋頭堡守備隊長的的見死不救。
於是乎,東西兩岸的兩支誓不兩立,又都處於孤軍深入的狀態的軍隊,心不甘心情不願的共同擔負起了這座對他們來都是一樣重要的“生命之橋”的保衛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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