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雙雄初會(十一)

“中原閣下,你我都是以身許國的軍人,我們責任就是讓本國的民眾能活下去,活得更好。為了這個目標,我跟你大概都不會忌諱手上沾滿他國士兵、平民的血。你說的那些”民族融合”之類的東東。老實說,我不敢苟同。我隻知道中日兩國間正在進行的是一場全麵戰爭。這種舉國之戰,一旦開打,就隻有打出個分曉來。這個分曉嘛!無非就是咱們兩個民族中的一個漸漸衰落,最後被對手徹底征服、奴役、同化、直至消失在歲月長河中;另一個興起、強盛,獲得敵人先前所擁有的一切;這場誰會是最後的勝利者,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還是由沒人能左右的曆史,根據雙方的綜合國力、和兩個民族這場生死搏弈中的各方麵表現來裁決吧!”程家驥深悉這個時代日本人當中的“理智派”所持的那種“以小搏大”論的底細。這種理論,說白了,就是在戰爭中順利吞掉中國最好,“萬一”失敗就高唱幾句日中友誼,以獲得喘息的時間,以爭取若幹年後能再次卷土重來。他趁著中原規一以理智和自製力構成的包裹著心房的硬殼鬆動之機,又狠狠在對手的心房上的砸下了一捶子。

程家驥相信自己今天對中原規一所做這一係列的“恐嚇”,是萬萬嚇不到那些隻知“效忠天皇”的“日本人民”和那些閉著眼睛把軍部的命令執行到底的沒頭腦“武士道”帶毒者的,可對於那些日本人當中的“理智派”的“有識之士”們,卻無疑會是一記記重拳。程家驥還堅信就憑中原規一先前能說出那一番“跨時代”地“先進理論”來,這個日軍中最年輕地軍級司令官,鐵定會是後者當中的中堅人物。

“哢嚓!”果不其然,程家驥稍後就從中原規一那略微扭曲的臉龐上。感覺到從“做賊心虛”地對方的心底裏。.發起的堅殼破裂的聲音。

成了!閃人!帶著成功在心理上重創對手的喜悅和一絲被中原規下先前說了那句勾起的難以言喻的苦澀,程家驥徑直站起來得勝還朝了。

程家驥這率性而為。可把他地那幾個“隨從”給嚇壞了。剛才程家驥和中原規一麵對麵地坐著,安全問題還沒那麽突出。可這會兒,程家驥這一轉身就走,卻無疑把整個背部賣給了人家的槍口。

離程家驥最近地文頌遠連忙跨前兩步,用自己地高大身軀護住了程家驥,屠靖國等人也在瞬間圍攏了過來,幾個人死死地護住程家驥的後背,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倒著向西岸走去。

程家驥可不管那麽多。隻是一個勁的大踏步向前。邊走他還在心裏問自己,今天這場論戰我贏得了嗎?

管他的了。反正老子在精神上跟嶽武穆、文文山、史閣部站在一起。俯仰無愧於天地祖宗。就是逆著這世界“大同”的潮流而上。當個“反動”分子天又奈我何!心潮澎湃的程家驥被一股“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情懷催動著,情不自禁的用拚盡渾身氣力唱起那首“精忠報國”。

“狼煙起。江山北望。龍起卷,馬長嘶,劍氣如霜。……”照舊是先一人唱,後是幾人和,最終成了千百人的大合唱。

站在東岸岸邊的成片成群的日軍,雖絕不大數搞不懂從對岸傳來的那些中國人在唱得是什麽,可從那蒼勁雄渾的歌聲中所透出的不屈與悲壯的意境,卻足以在給他們心靈造成巨大的衝擊和震憾。

一時間,人數幾倍於中國軍隊的全副武裝的日軍竟為之氣奪。

一個神精驃悍日軍少佐湊到,程家驥都走出老遠了後,尚麵無表情的在原地正襟危坐的中原規一耳邊,小聲催促道“司令官,我們回去吧!”

中原規一清楚自己的副官是為了自己安全著想,程家驥都快要走下浮橋了,自己還待在兩軍陣地的中間線上,的確是一件危險的事情。雖說,明白這個理,可固執的中原規一還是決定,寧肯多冒一會險,也要在這裏坐著目送程家驥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之外。中原規一之所以這樣做,並不是出於對程家驥有多重的“惺惺”之意,而為了要在氣勢上,不輸於敢在萬軍陣前慨然“獻”出的後心的程家驥。

很是英雄了一回的程家驥,這會兒,卻也有他自己的難言之隱。下橋的路程還有三分之一,程家驥就發現自己的腿在發軟、打顫。這不倒是程家驥在為剛才那“奮不顧身”的行為後怕的緣故,實是那該死嗎啡的藥力,快過去了。

嗎啡藥力這一漸漸減弱,以程家驥一個還在燒著四十度以上的高燒的病人,沒有立即被那種藥力過後的無力擊倒在地,還得多虧他這兩年來在槍林彈雨中磨練出來的遠比一般人要強得多的毅力。

憑心而論,程家驥此刻,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躺在地上四腳朝天的歇會了,可這會兒,敵我兩軍成千上萬人的眼睛對他行注目禮了,這當口,他敢鬆這個勁嗎!

已被迫停了歌聲的程家驥的腳步聲的異常,很快引起了細心的屠靖國的注意,可為了怕影響程家驥“苦心”營造出來的壯懷激烈的氣氛,心急如焚的屠靖國也就隻能在心裏叫苦不迭了。

好不容易,終於撐到了要下橋的時候,感到自己快要支持不住的程家驥連忙快走幾步拐到了橋下。眼見能看自己的人不多了,他心頭一鬆便要推金山、倒玉柱似的迎麵倒下。眼看程大軍座的門牙危險,幸好身手敏捷的屠靖國扶住了他,這才讓程家驥的嘴裏少出現了幾顆金牙。

接著,精疲力竭的程家驥隻覺著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等程家驥再次蘇醒,已是三個多小時以後的事情了。在這期間,戰場上還是有了些新情況的。首先東岸的中國軍隊各師在完成環形簡易工事後,已分別派出小股部隊,向包圍圈裏中原規一所部展開了擠壓作戰。其次,沉不住氣的山下奉文也從城裏派出了幾支小股部隊企圖向浮橋這邊滲透。山下此舉顯然是為接下來的奪橋行動在做試探和偵察等準備工作,可他派出的三隊人馬,都被早料到其會有此一著的程家驥,提前撒出去部隊一一擊退了,並沒能達到預定的目標。當然,對於前者,西岸的中國軍隊隻能對岸遠處突然密集起來的槍炮聲中聲中猜出個大概來。

“三寶回來沒有。”程家驥此時最迫切想知道的就是東岸的詳細情況。

也該回來了,不會在路上出了差子吧!正當程家驥因得到了否定的回答而在心中犯滴沽時,被他在心裏念嘮的馬三寶也回來了。

一進門,程家驥就看到馬三寶的眼神裏有些掩飾不住的慌亂。不知為何,程家驥突然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將會有一件自己絕不願意聽到的事情,從馬三寶的口中傳到自己的耳朵裏來。

“三寶到底出什麽事了?說啊!”麵對程家驥聲色俱厲的質問,本想瞞著程家驥的馬三寶抵受不住,結結巴巴的喊出一句話,可就這句隻有六個字的話,讓才從睡眠當中恢複程家驥險些又暈了過去。

從馬三寶嘴裏斷斷續續的嘣出來的那六個是“張將軍殉國了!”

良久!從極度悲戚漸漸回過神來,程家驥才想起讓已被他這副嚇呆了的馬三寶述說一下詳情。

從馬三寶口中,程家驥知道了自己的新二十軍已奉命從玉林五屬境內開拔,將要投入到東岸的戰場當中來。他還知道了,張將軍殉國的惡耗,是馬三寶從行營的一個參謀那裏聽來的,那個參謀說是日本人電台在一個多小時前剛剛播報的,地點是宜陽南瓜店。還知道了行營主任將派一個團的部隊,在黃昏後泅渡過來以加強這邊的力量。

程家驥強忍著內心刀割一樣的疼痛,慢慢在心裏梳理著此事的頭緒。可以他現在的心情,那裏梳理得清,隻能是越想越是鬱悶、悲憤。

盡管自己派出最精銳的人手,又有“天書”在手,到底是沒能轉扭轉乾坤。那位看似有些木納呆板不通人情,實則豪爽真摯,為國家九死不悔,胸中藏著一把熊熊烈火張將軍、藎忱老哥,還是把他的一腔熱血灑在了中原沃土上。難道“天意”真得不可違嗎!難道老天就非得讓中華民族在這場犧牲大到無法形容的戰爭中,得不到半點實惠嗎!

“拍!”情難自己的程家驥狠狠的一掌拍在硬木床沿上,尾指骨折的劇痛,讓正沉淪於由痛苦、怨念、仇恨等等負麵情緒當中鬱結成的心魔當中的程家驥猛著一醒。

“靖國,我不管你用什麽法子,就是搶,你也給我去弄件孝衣來。”程家驥推開搶上前要扶往他馬三寶,用“平靜”得,讓以為這個世界再也沒有能讓自己失態的事物的屠靖國都感到心顫不已的語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