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狂潮東來(七)
在阪本圓二十年的軍旅生涯中裏,穩重沉著一直是他身上撕都撕不去的標簽,無可否認,阪本圓所具的那種極可能是娘胎裏帶出來的穩定性極好的心理素質,也在他那稱得上一路順風仕途上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可此時此刻,一向被同僚和長官們譽為泰山崩於前、定可不變色的板本圓,卻徹底陷入了六神無主、五行不定當中。
剛才在一旁紙上談兵時,阪本圓未嚐沒有把攻擊的不順利,歸疚於先前負責指揮攻擊的大隊長山田勇夫少佐的指揮失當的意思。可當他親自領兵上陣後,方才明白自己要完成的是一個何等艱巨的任務。從七、八年前入侵熱河起,中國軍隊的精銳部隊他見識得多了,雖也堪稱悍勇敢戰,可裝備遠遠優於對手的日軍倒還能勉強對付得了。
而這回沒了昔日倚若長城的那些重炮、戰車的配合,情況可就完全不一樣了。客觀來說,這群中國士兵的作戰技能隻能算一般,戰法也有些陣舊,雖說他們中間的有些人會時不時會爆發一兩次諸如手雷遠距離精確投擲之類的超水平發揮,卻也還不會讓人感到恐懼。可再加上,那一個接一個的懷著踹著手雷向已方撲過來的死士,就足讓以阪本這個在日軍中小有名氣的戰術家一個頭兩個大了。
若是作戰能開闊些,日軍在應對之間,或許可以輕鬆的多。可偏偏東平鎮是一個典型的街道窄、房屋矮、院子小的南方小鎮,最要命是巷子的轉彎處又多,在這種地方作戰,交戰雙方往往是近在咫尺、甚至是隻隔著一兩堵牆。受地形所限,日軍要想得以將戰線快速前推,竟隻有一個法子比較實用。以命換命。在不久前,、趙得生所部就靠著這手才殺到了鎮子中心裏來的。
在板本地嚴命令下,一些日軍中地老兵也學起了新六營的官兵的樣子。玩起自殺式攻擊。好嘛!鬼子這一發狠,戰鬥地方式便變得愈加的殘酷與單調起來。這套流程,一般分為三步,先是兩個或是多個不同國籍的軍人,在狹窄的巷子裏不期而遇,然後便會傳出巨大的爆炸回聲,最後那漫天紛飛的血雨和炸得在空中飛舞各種雜物就會一視同仁的“打”在離爆心不遠地雙方將兵地頭上臉上。
阪本圓一連組織三批由老兵組成的挺身隊。都快要把他手上地部隊裏那本就為數不多地老兵拚光了。十六k文學網可對手卻似乎總是有用不完地“人肉炸彈”。
“參謀長,讓飛機來幫忙吧!”阪本一邊在心裏歎著要是先前把旅團的步兵炮大隊留在在旅團部待命就好了。一邊一口回絕了一個少佐參謀提出地在他看來幼稚可笑的建議。用飛機炸?亂彈琴!別說支隊好不容易召喚來的少量航空兵。眼下正因要掩護各個部隊向東平方向集結。正是雲層裏來來回回的鑽得“不亦樂乎”了。就是航空兵們能騰得出來手,把東平鎮炸成平地。接下來按預定方案要群集於些的日軍部隊,拿什麽來做憑仗去抵擋新勝之際兵鋒正銳的中國軍隊。
“讓把那些勤雜兵、通訊兵、炊事兵都叫上來,讓他們三個人成一組相互監督,再上。”自恃手上的兵力遠要比對方要寬裕一些的阪本圓迫於老兵已不多了,打起了用支隊部那些“死不足惜”的非戰鬥人員把想來人數已經不會太多了的對方硬生生的換趴下的如意算盤。
很快,緊急調上來的近兩百名日軍雜兵就分成幾十個小組,一組一組的以十米的間隔沿著被精心選出的三四條,早就被從戰死者身上所散落開來的血肉染得通紅小巷子,向中國軍隊的陣地衝了過去。
從陸續傳來的爆炸聲中,敏銳的板本覺察到了其中的異常,怎麽隻有兩條巷子有反應,還有兩條巷子居然一直就沒動靜,不正常!正當阪本想要讓人上前去探探消息時,一連串永違了的清脆的槍聲,這槍聲,讓阪本不禁喜上眉梢,難道中國軍隊與自己一樣也已缺乏能充當敢死隊的“肉彈”了嗎?阪本堅信隻要這支中國軍隊沒了那股讓“皇軍”都腿肚子打轉的不要命勁頭,單單是比拚兵力、火力,處處占優的自家鐵定能在短時間內解決這個心腹大患。
此時,巷子裏槍聲卻停了下來,
“全體……。”想要一鼓作氣的話板本才說了一半,就被一陣迎麵飄來的濃重的焦臭味給熏得閉上了嘴。
緊接著,從適才還響著槍的兩條巷子裏跑了一群渾身都“長”著火苗的“人形蠟燭”。
“八嘎”看著這些被燒得鬼哭狼嚎、須發皆燃的瀕臨死亡的部下們的慘狀,終於意識到自己上了“狡猾”的對手大當的板本大佐,一麵破口大罵,一麵納悶著中國人既有火焰噴射器先進武器在手,為什麽先前一直不使,仗都打到這個份上才用。.
與此同時,在離阪本不遠的地方,趙得生正苦笑著把兩支用光了隻能噴射四次的燃料的意大利製的火焰噴射器,重重的摔成了兩半。
趁著才被好好的燒烤了一會的日本人狐疑不定之機,趙得生清點了一下武器人員。
連重傷員在內,一百九十四個人,這個數字讓趙得生在事隔十六年後,又一次嚐到流淚是個什麽滋。要知道,從發起攻擊到現在,才短短兩三個小時啊!。一同前來的六百五十八個兄弟就走了約摸七成。而更嚴重的還是唯一可恃的武器手雷,已基本用盡,這就意味著接下來兄弟們隻能和鬼子打巷戰了。
別無退路的阪本僅僅猶疑了一刻鍾左右,就再次驅使著鬼子殺了上來。
槍聲再起後,趙得生和他的兄弟們打得就更加吃力了,經過一陣短暫而慘烈的激戰,從四麵湧來的鬼子衝上了新六營最後的陣地。
這還有什麽可說得,肉搏唄。盡管。出身很雜地新六營兄弟們那五花八門地招式。讓從來隻會挺著刺刀直來直去的鬼子很吃了些苦頭,可戰鬥還是飛速的進入了尾聲。
在肉博中,左腿大腿上讓一個鬼子軍官狠狠劃了一軍刀地的趙得生。孤身一人半躺在了一處低矮的屋簷下。他尋思著自個手裏這杆嶄新的二十響的槍膛裏,還有五顆子彈,要是運氣好的話,再找上一兩個小鬼子墊背,應該不算是個奢望。他就這麽著,用左手死死按在大腿上的傷處地上方,以使得自己不會馬上因失血過多。而昏迷過去。右手緊緊握著手上已調到了連發地快慢機,一心就等著搜索戰場的日本人自己送上門來了。
近了。再走近一點。對。再近一點。聽到步步逼緊地腳步聲地趙得生在心裏念嘮著、計算著。說起來,在他四十二歲地人生旅程中。還真沒有這麽急切的期盼過什麽。
可惜,事與願諱,不遠處本已愈來愈大地動靜,又漸漸小了下來。
沒時間了!”感到自己那僅剩的些許氣力,正隨著鮮血一起一點點的從身體裏溜掉的趙得生,再也沉不住氣了。做為一個曾身經百戰的軍人,趙得生不甘心他的生命就這樣悄無生息的默默歸於沉寂,他要拚一拚!
決心給自己選個轟轟烈烈的死法的趙得生,試圖用沒有受傷的右腿獨自站起來,可他在行動間卻無意中牽動左腿的傷處,接著趙得生就被從左大腿上傳來的一陣強烈的巨痛給當場“打”暈了過去。
等到趙得生再次睜開雙眼時,他發現自己雖仍置身於那個屋簷下,而周圍的槍炮聲也依然猛烈,可身邊卻多了幾個穿著和他一樣的軍服的軍人,這其中甚至還有一個有一雙水淋淋的大眼睛的女中尉正無比專注的看著自己。
在這對清晰得幾乎不含半點雜質的眸子麵前,征戰殺伐了半生,也窮困潦倒了半生的趙得生隻覺著一股暖流正在自己的全體上下來回運動著,這一刻,就連腿上那火辣辣傷口也清涼了許多。
“林軍醫,以趙團長現在身體狀況,能不能動一動。”這個把趙得生從少有的溫磬情懷中喚醒的低沉卻並不沙啞的男聲,讓趙得生感到有些耳熟。
“傷員失血不少,若不是在他昏迷期間,他的左手一直下意識的緊緊掐在大動脈上,情況會更遭。現下不能動他,傷口還要再靜止封閉一會,才能上擔架了。
我怎麽變成團長了。趙得生的心中的疑問立刻就得了解答
“趙團長,軍座讓我告訴,你已經被任命為本軍暫編第一團上校團長了,委任狀隨後就回放下來。軍座還說你“早就”是本軍的正式軍官了,恪守軍令是軍人的天職!”龍四忠實的充當了程家驥的傳聲筒。
這時已記起眼前這個一臉的冷峻冰霜的少校,是程家驥身邊的隨員之一的趙得生,隻是艱難的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憑心而論,讓硝煙薰得血液中早就全是軍人的因子的他,對能在程家驥這麽個聲名赫赫、滿懷豪情的抗日名將之麾下重返戰場去為國征戰,無疑是無限向往的。可這一戰後,軍街的兄弟們隻怕剩不下幾個了,要是他有幸能活著離開這裏,他得回去看著軍街,得去守護著那些沒了當家人的孤兒寡母。
從趙得生臉上那淡淡的表情中,善於察言觀色的龍四明了對方未必會接受這個一般人肯定會趨之若鶩的職位。這個發現使得龍四在暗讚一聲趙得生的為人的同時,也不禁對程家驥的知人之明佩服不已。
“對了,趙團長,有件事我剛才忘了告訴你了,軍座在今天淩晨從軍街時出來後,就已經決定了,特批新六營的全體官兵的家眷隨軍了。”
在聽到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後,許是因為確實沒有說話的力氣,趙得生還是沒有答腔回話。不過,從趙得生那顫抖的嘴唇和滿是感激、驚喜的眼神中龍四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龍四,就這點芝麻大的事情,你小子能不能利索點。”整個新二十軍裏,敢用這種語氣對號稱“龍牙”第二殺手的龍四說話的人也是屈指可數,走過來的這位孫六爺恰就是其中的一位。
“孫大胯子,鬼子的送死哨都沒響,你一個大嫖客催的那門子的魂。”看來龍四也是讓成天找他請教搶法的孫六給纏疲、帶壞了,竟然也說起俏皮話了。
在得到那位林軍醫的的首肯後,龍四讓一個加強排護送著包括趙得生在內的新六營的幸存者離開戰場,這時趙得生才知道了僥幸生還的部下的具體數目,二十九個,其中大半還掛了重彩。軍街的兄弟們打得最慘,除了趙得生本人,隻有十一個人活了下來。
東平鎮的戰鬥,並沒有隨著趙得生等人的離去而終結,反而呈一種越打越大的趨勢。與程家驥所親率的兩個營前後腳“光臨”這個一時間在博白全縣“風光無二”的小鎮上的,還有日軍的一個大隊。接下來,一股股敗退的日偽軍仗著空中掩護,倉皇逃到了這裏,而新二十軍的一支支部隊也冒著零散日機的掃射跟蹤追擊到這裏。
在經過一番廝殺、纏戰後,本已軍心略顯惶然、戰力有所不濟的日偽軍,在確認其最後的信心支柱,旅團戰車大隊已在撤來東平鎮的途中被新二十軍的裝甲部隊大部殲滅的“惡耗”後,終於放棄了重新奪回東平鎮的打算,就地在東平鎮外集結蹲守起來。
迫於天上的日機大有與時俱增之勢,擔心部隊再繼續攻擊,會讓日軍的轟炸機大量殺傷的程家驥斷然下命已對日軍形成夾擊態勢的各參戰師、團原地轉入守勢,並抓緊時間構築工事。
至這天下午三時至,圍繞著東平鎮排兵布陣的中日兩軍進入對峙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