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長歌入東京(三)

.事實證明,鹽田定七和阪本圓的絕望,確不是無病呻吟。

中國軍隊的兵力大增後的第一個拳頭,非但果真砸到了已在先前戰鬥中被新二十軍重創的鹽田支隊這個“軟柿子”的頭上,且這一拳,還遠比鹽田等預想中的要猛得多。

三十六軍的全軍加入戰團,使得在東平鎮這個小戰場上,日軍再也看到半點堅持下去的希望。

從大局來看,鹽田支隊多拖住中國軍隊用在東平鎮的近兩個軍一刻,西進兵團主力身上擔子就輕鬆一分,其可以這自己爭取到戰場態勢也就能好一些許。隻可惜,鹽田卻不是青木那樣的死心眼,趁驚魂未定的牛島中將還沒來及給他要他孤軍奮戰至死的電報之前,聰明的鹽田,他竟然、竟然,突圍了。

鹽田的突圍的時機、地段都選得不錯,麵對在最易讓人產生困倦感的午後如在數架日軍轟炸機的掩護下,潮水一般殺向自己的日軍,經過遠程奔襲後本已疲憊不堪的三十六軍一部沒能頂得住這洶湧的黃色狂濤,他們崩潰了。鹽田支隊雖在包圍圈上打開了一個缺口,可幾萬中國軍隊自是沒有坐看其揚長而去的道理。經過激戰,突破兩側的中國軍隊終於合上了一度洞開的閘門。可這時,除了擊斃了日軍外,包圍圈裏卻隻剩下了一千多日軍。鬼子逃了,怎麽辦?那就追唄,在留下了足夠的人手圍殲鹽田支隊被砍斷的那條尾巴後,中國軍隊進行了一場聲勢浩大的追擊。

這場效果還算不錯的追擊,卻讓絕大多數的勝利者們地心情糟糕透頂。造成這種情況地原因很簡單,新二十軍的的第四十五獨立騎兵旅憑仗其得天獨厚地優勢,基本包辦這場追擊戰,光是呲牙咧嘴的鬼子人頭。就砍下了上千顆。

天黑時。包括南流江那邊在內東平鎮附近的所有的槍聲都停了下來。當鹽田率殘部逃回廉江縣城時,其身邊僅剩下一千五六百人,幾天內又陸續等到了三四百人。總計算來。鹽田旅團在廣西境內共損失了六千人上下,這當中除被在戰鬥中被中國軍隊擊斃、俘虜的外,還有的近千名的被打散地零散日軍,永遠消失在了那一道道清山綠水間。至於他們是遁世隱居、還是已自行魂歸東洋,就讓人不得而知了。

此戰後。即使有民團、保安團這些地方武裝助陣,自身地傷亡也還是很大的新二十軍,遂奉命就地轉入為期兩天地短暫休整期。。。

讓程家驥萬萬想不到地是。他和他部下們。連享受這四十八小時“和平時光”地“福氣”都欠奉。

次日,晚十一時許。浦北縣完小。自從戰火燒到這個小城以後。師生星散而去。這三排敞亮的大瓦房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守軍的最高指揮機關。第四十五集團軍司令部。

此刻,完小唯一的那間會議室“三生有幸”的迎來一場決定著幾十萬中國軍隊命運的非正式的軍事會議。說是軍事會議。可那場麵,程家驥覺著用“靜坐示威”來形容,怕是會更加貼切一些。大家座在這裏,都快一刻鍾了,卻非但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就連平日開會時必然會出現的若幹如茶蓋茶杯相撞聲之類的聲效點綴,竟也消聲匿跡了。滿屋的將軍們臉上都“批發”著一種無法言喻的沉重,籠罩著整個會場的低氣壓,讓得這個些統兵過萬、詫叱風雲的戰將們領章上的那一顆顆原本光彩菲然的金星,都黯然了許多。

“諸位。”以自忖在幾個集團軍正副司令官中屬於資曆最淺那一類的黃持的本心而論,他是絕不想在這個時候,充當會議主持者這個或許會“後患無窮”的“大頭”的。可軍情緊急,老這麽僵下去也是不個事,他又忝為地主,想躲都躲不開,隻好跳了出來。

應該說在場所有人對黃中將的“自動獻身”還是很感激的,這不?他一站出來主持大局,大家夥眼睛裏的神采立馬就一股腦的都回來了。“想必各位總座與兄弟一樣也收到了行營主任的急電。”黃中將說的第一句話,顯然讓大家有點失望,有一、兩位資格老的已在心裏罵開了廢話,要不收到主任那封讓眾人就情勢的變化先自行籌商、再火速將討論出來的對策上報給其決斷的急電,我們會自動自覺的到浦北縣城這個中心點上來集結?你當老子帶著部下的軍長們是來拜山的嗎,你黃培民一個北伐時小連長,有這個來頭嗎?

“黃昏時分,南寧郊外發現了大隊日軍的蹤跡。”黃中將說到這裏頓了一頓方才接著說道:“剛剛得到消息,在一個小時前,這股日軍成功襲占了昆侖關。”

黃中將說的前一句正是導致在座諸將愁眉苦臉的主要原因之一。他們當中的一些消息靈通人士,甚至還知道就日本人在南寧上演“芳蹤迷影”時,另有一支三萬以上的日軍與廣東偽軍的混合部隊,正沿著西進兵團的舊路朝這邊壓了過來。至於欽州方麵日軍有異動,那更不是什麽新鮮事了,早在今天上午,那些個從沙堆裏爬出來的二十一軍殘兵的先頭部隊就在合浦第五集團軍一部交上手了。問題就於這昆侖關也丟得太快了。這個咽喉要地這一易手,不但失了屏障可依的南京可以說是朝不保夕,就連供應著眼下桂南戰場上的所有中國軍隊的補給線路,都要改道繞路。最可惡的還是,就算南寧能堪堪守得住,一旦這邊的戰事稍有不利,大軍想要北返也肯定會受到占據昆侖關的日軍的諸多限製。龐大的兵團在後有重兵追擊的情況下總退動,本就是兵家大忌,再加上一隻時不時要竄出來咬人一口的攔路虎,鬧得不好,全軍覆滅都不稀奇。

這下子,將軍們可是炸了窩了。幾個性急子地軍長已公然直斥對此一嚴重事件負有全責地南寧警備司令是無能之輩、隻會貪汙的蛀蟲……。看他們那群情激憤之態。若是這個罪魁禍首就在現場,說不準還真會讓他們在衝動之下給當場扇上幾個耳光。

程家驥自是沒有跟著大眾去起哄。盡管那位曾以辦類似於“暫住證”的身份證明為借口,對難民進行瘋狂壓榨地現任南寧警備司令的行政能力很讓人不敢恭維。其對光洋、金條的無限熱愛也確實達到讓人咋舌的地步。可程家驥看來在這次昆侖之失中,非但說來手上兵力不少,能力的卻隻有一個師的那位南寧警備司令是遭了池魚之殃,甚至於昆侖關的守軍也隻是“犯”了力戰不支之“罪”而已。

昆侖關是什麽?是桂南與桂北之間地門戶之地!無論如何,那裏至少就該保證有一個齊裝滿員地甲種師,可據程家驥所知在日本人兵臨關下時,那裏的守軍卻隻有區區兩個營。在這種對比下。程家驥敢說。這個關讓誰去守,誰都守不住。這個判斷又引出了個新問題。丟關失地地沒責任。那這陷全局於被動地罪責該算到那個頭上?

這個問題。不但程家驥心裏有數,有連那些相對知道更多地內情的總座、副總座們個個心知肚明。想當初,要不是扼守在昆侖關整整一個軍被行營主任自個今天一個師、明天一個團地抽得是一個兵不剩,那麽一處雄關又那輪得著南寧警備區的那些雜兵去守。當然,這個話是不能說的。這個鍋還是讓那些該背的人去背吧,反正照現這情形,那幾個人也已是鐵定跑不過軍法、國法的製栽的。會場上抱著這種想法,在喧囂中閉目養神的人可不老少。

要說,敢於任事的人還有的,第五集團軍的杜總就是一位。

杜總在挺身而出製止了眼前這場讓人笑不出來的“鬧劇”後,對黃中將說道“培民兄,你說該怎麽辦。”

能有份參加這次蹉商、研討的那個不是個頂個的人精,就是那幾位的軍座之所以表現那樣的憤慨,細究起來怕也是別有用心的成分多些。杜總這句一出口,一屋子人就都明白過來了,身為軍政部長一係幾員大將之一的杜總在這是表示自己合作的誠意,以黃中將性格為人,鐵定是對這種善意加上回報的。如此一來,因近來相互矛盾頻頻,而大有鬥爭升級之勢的桂林行營所指揮裏的部隊的中央軍兩大派係的之間的緊張關係,就必然會得到一定程度的緩合。這兩個係統的合解,那怕是暫時的合解,都無疑會進一步加強中央軍係在桂南這些派係紛呈的部隊當中的主導地位。換言之,除非上峰有明令下達,與這幾十大軍有關的許多的事情杜、黃二人完全就可以“商量著辦”。這對某些渴望更大的活動餘的人來說,或許不能說是一個好消息,卻對“軍之存亡”是大大有利。

“光遠兄,我的意思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昆侖關拿回來,除了這個心頭大患,再來審時奪勢,見機行事。”黃中將這個意見好是好,可關鍵是具體那支部隊去拿下昆侖關他沒說。

深悉這其中的道道的杜總也算是個沉得住的氣,他就這麽一言不發的看著自己的同期同學,等著對方自動亮出底牌。

對杜、黃這兩位隻有三十多歲的後起之秀的目中無人,那些參加過護國、護法戰爭、甚至是辛亥之役的軍中老前輩看不過眼,可在這兩個當前諸軍中,戰力最強大的兩個集團軍實力麵前,任他們的資曆再老、威望再高,卻也隻落得個“敢怒不敢言”。

“光遠兄。你麾下的二百師、榮一師,我的新七十二師、浩然的新一百師,夠了吧。指揮問題我們四十五集團軍這邊由浩然負責,光遠兄你是鐵定要坐鎮合浦,保障大軍左翼安全的,讓邱軍長和浩然合作一把?”唉!玩深沉,畢竟不是黃中將的強項啊!到底還是他先露了底。黃中將和程家驥這兩個倡議者,倒不怕杜總會推托。大家都清楚,現下桂北兵力空虛,指望別人是指望不上了,想要撐往桂南戰局不使其糜爛,就要在短時間內解決昆侖關上那據險而守那近萬日軍。可這個仗注定打成名副其實的屍山血海的惡戰。不是程家驥眼高於頂瞧不起人,事實上,除了這四個精銳師一齊上陣能五成的把握外,換上別的部隊來,就是來上個十幾萬人,能達到在短時間收複昆侖關這個戰役目的的希望也不會超過三成,這裏麵涉及一個參戰部隊的戰鬥意誌、犧牲精神是否壓得倒日本人問題,而這兩者恰恰是日軍的傳統優勢所在。

正因如此,程家驥是懷著一種心痛與自豪交織纏繞的複雜心情把他與之血肉相連的新一百師,列入那份光榮與死亡共存的出擊名單的。

且時下桂南的中國軍隊雖多,卻要兩麵作戰,要是真一口氣抽三、四個軍北上,那隻能有一個結果,日本人的西進兵團將與北上的這些部隊前後腳趕到南寧城下。

“培民兄,我還能從新二十二師裏抽一個主力團,從新組建的新一五七師裏抽一個加強營,這個營是成建製從榮一師裏調過去的,戰鬥力絕對靠得往。還有攻堅戰火力要猛,我部的野炮團是肯定要上的。對了!我的警衛營都是老兵,也算上。這些部隊加上先前提到的那兩個師都將在二十四個小時內到達戰役發起地。行軍打仗講究事權統一,此戰我集團軍就不派出軍級指揮官了。培民兄,我的部隊打光了不要緊,我隻拜托你一件事,讓我能在一周後內看到昆侖關上重新飄揚著我們的軍旗!”曆史在這一刻鑒證了,戰功顯赫的杜總不僅是員優秀的將領,同時也是個真正的中國軍人,更是一條鐵錚錚的好漢。

在這一刻,語言已經徹底蒼白無力了。

黃中將率先站起身來無聲敬了一個軍禮,接著是被感動和曆史的錯位感“害”得反應慢得半拍的程家驥,再接著。最終現場的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敬了一個誠摯的軍禮。

唯有,滄海橫流中,方能顯英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