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長歌入東京(二)
.對於全靠托庇於英國人的羽翼下,方才得在烽煙環繞中歌舞升平的香港,程家驥的觀感還是挺不錯的。當然,他也沒少光顧這個銷金地的賭場、夜總會。可這回,自知責任重大的程家驥,那裏還有風花雪月的心思,一下飛機他就帶著同機到達的二十幾個人,直接一頭紮進了九龍柯土甸道號。幸好,杜老板及其家人這時早已全數遷回重慶去了,這偌大一個杜公館,也就隻剩下幾個撐門麵的下人,否則光是靠那幾間客房,還真安置不下這麽多尊佛。
在享用了一次一個月來最充足的睡眠後,披著睡衣的程家驥邊很沒形象的伸著懶腰,邊不緊不慢的走下了樓來。
嘿!人還真齊啊!程家驥看著眼前這幾位正襟危坐著還不算,就連西服上的每一顆扣子都扣得整整齊齊,渾身上下洋溢一種軍人所特有幹練的將軍。直覺得自個腦仁發疼,就他們現在這副做派,莫說是眼睛毒得很的日本間諜了,就是一個稍有點心計的普通人,也能一眼識破他們真實身份。
麻煩啊!程家驥在心裏暗歎一聲,站到大廳正中說道:“諸位,看你們這殺氣騰騰的,不會是想就單憑著我們這區區幾十號人,拿下整個印度支那吧!炳功兄,你別瞪著我,瞪著我也沒用,我說的就是你。你老兄能不能把你那虎虎生威的精神頭鬆鬆。其實這不難,你就當你剛跟嫂子小別歡聚過,正累得渾身無力了,不就得了!”
程家驥開得這個不算太葷的玩笑,頓時使得一本正經的將軍們的嘴角邊浮出了一絲會心的笑容。男人嘛?隻要一談這種事,很少有人能還繼續繃著一張臉地。當然。這個定理要想在這些軍座、師座們身上成立。也是有前提地。按當時官場的習俗,地位、資曆綜合起來在伯仲間的官員之間,不管是激烈地爭吵還是開些過火的玩笑。當事人是不大會往心裏去。
戴將軍笑罵道:“浩然!你脫了軍服就是一流氓!”
“炳功兄,你說得很對。要由著我的性子,此時定是還在南安老家滿大街尋花問柳的幹活。要是你老兄當年沒有一時衝動棄文從武的話,那就你可就能管得著我了。”程家驥笑容可掬的回敬著曾是一個法學院學生的對手。
“你這家夥!”戴將軍可是個正人君人,耍起無賴來,又那裏是兩世為人實戰經驗豐富地程家驥地對手,被弄得又好氣又好笑。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眼見博聞強記的軍中狀元受窘。多少有點興災樂禍地大夥兒,再也按捺不住。都輕輕笑出聲來。很快這笑聲便徹底失去節製。演化成了哄堂大笑。與此同時,早在心裏認同了程家驥地說法地一眾年輕將領們。也趁這個機會調整了各自的形體。雖說,比之先前也好不到那裏去,可至少這是個好地開端不是!其實,這些人也不是沒有過過平常日子,從軍前不說,光是在中日全麵開戰前,身為中央嫡係軍官的他們都曾在南京、西安等大城市長住過。隻是這幾年戰事頻繁得讓人喘不過氣來,身為軍中骨幹的他們成年累月都吊在火線上、關在軍營裏,這才會顯得積習難改罷了。
“白福!”等人眾人笑得都累了,程家驥喚過一直候在一旁的杜府管事問道:“都十點半了,我讓你訂的訂得餐了!”
“程少爺,剛剛送來。您看是不是現在就上。”白福畢恭畢敬的答道。在過去的相對平靜的一年裏,程家驥或是來張羅生意,或是來接收大宗的貨物,都在杜公館落了三四回腳了,他出手又一向大方得緊,這一來二去的,杜府的這個管事早把他當成了半個主子。
“大家怕是連早點都吃過吧!來,來,來!我請客,大家一塊湊合湊合。那位老哥要是不賞臉,別怪小弟我將來登門拜訪,在嫂子們麵前拿你們在國外的風流韻事說事啊!”在年數上比在座的將軍們普遍小上一大截的程家驥,這一軟硬兼施的倚小賣小,那些本不象湊這個熱鬧的,哪裏還抹得下這個麵子。
盡管與程家驥有些交情的鄭中將和戴將軍對其的性格比較了解,知道以他那副大少爺脾氣,既是開口請客,就決不會當真讓大家湊合了事,可這餐便飯的奢華程度之高,還是讓他們在上第一道菜時,就皺起了眉頭。這兩位尚切如此,其它那些對程家驥的為人所知甚少的將軍們,所受到的心理衝擊,那就更別提了。這種驚詫所產生的直接後果就是,菜都上齊了好半天了,硬是沒有人動第一下。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一方麵是因這些將軍基本上都是才才戰場下來的,以都正處於拚事業的當打之年,要生活上自我約束較嚴。另一麵則是從眾心理在起作用,每個人都在看著別人的必然結果,隻能是一個都不動。
當然,若是請客的是何部長或是陳部長那樣強勢的存在,在座這些人還真沒幾個敢如此做態的,歸根到底還是程家驥的身份不夠高,份量不夠重,壓不住這些虎狼之將啊!
“別看西洋人憑著船堅炮利,在這個地球這大球上,橫衝直撞了幾百年了。可他們在飲食一道上的造詣,怕是加起來都比不過咱們的一個菜係。美國人就隻會吃三明治,啃火雞腿。歐洲雖好點,可能在這方麵,上得了台麵,也就隻有法國人。聽人說,這維多利亞大酒店的法式大餐做得比上海的都好,吃在嘴裏感覺還好,可我就是說不出個道道來。峻峰兄,你這位鬆坡先生的同鄉,可是在法國前前後後呆了五、六年,你給評評這道奶油燜深海龍蝦地不地道。”程家驥對幾位將軍拉下來了臉視而不見,把一個成人拳頭般大小的龍蝦夾到了那位廖將軍的盤子裏。
“程將軍,好意心領了,廖某近日腸胃不適,沾不得葷腥!”或許程家驥的本意是想打破當下這個僵局。卻怎料這位表麵溫文爾雅的廖將軍,骨子裏卻比誰都來得衝。
“也罷!石庭大哥,你是寬厚長者,總不能讓兄弟這麽下不來台吧!”在程家驥哀告下,在心有不忍的鄭中將的帶動下,以本心而論,也不想為這點小事過於得罪也是一番的程家驥的這一群將軍,總算是開動了起來。可開動是開動了,場麵卻是沉悶得很。這也難怪,法式大餐沒人要酒,這氣氛起得來了嗎?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今天這頓豐盛的中餐,就要這樣悶聲不響的吃下去的時候,程家驥又開口了:“諸位老兄。我這個人跟你們不一樣。你們都是唱著打倒列強、除軍閥,為了振興國家民族才考軍校當兵。小弟我沒各位那麽有出息了。弟兄家裏有點錢,在那個小地方也還算有勢力,我從小又有胡**朋友的毛病,結果是不到十四歲,吃喝嫖賭就樣樣精通,號稱老家縣城裏的第一惡少。不怕大家笑話,三年前,我大姐夫的暫十六軍北調,兄弟我當時在他的部隊當個中校副旅長,本來我是都已經跟我姐夫說好了,要調到留守處去的。可去報道的前一天晚上,兄弟想了一夜,愈想愈怕,最後一咬牙,還是去討了北上前遣隊的差使。就這麽著,打著打著就打出了今天這副人樣。若不是心裏有那個怕,我都知道我自己會是個啥樣。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老婆鐵定要比現在多得多!”
應當說,名聲很大的程家驥的自爆其醜,還是很能引起人們的好奇心的。
他話音方落,那位來自十八軍的楊波少將便問道:“程軍座,你所說的那個怕是什麽。”
“說心裏話,我這個人對那些主義、思想不大懂。打完鬼子們,我隻想回家去過我安生快活的日子。就向我剛才跟炳功兄說得那樣,能有機會對出現在我周圍的長得順眼的小媳婦、大姑娘們多多加以關照,大概就是我的全部夢想了。至於,宏章兄所說的我怕的是什麽。我想我怕應該就是日本人真的占領了中國,逼咱們中國人要學說死難聽的日本話,寫那些扭七扭八的日文。”程家驥越說是越是激憤,語氣也越來越誠摯。“最可怕的是,日後要是街上所有的漂亮女人,都穿上說白了就是包袱疊包袱垃圾和服,再唱上首嘰嘰咕咕的日本歌,那老子還活不活!就為了這個,我都要跟小鬼子拚到最後一口氣!”
聽完程家驥這一大段“真情告白”後,現場一片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在場每一位身經百戰的將軍的反應都如出一轍,都是看了程家驥的臉,確定對方不象是在說慌後,再摸了摸自己的臉來證實自個是不是在夢中。當做完這一切,並得到答案後,眾人都方才顧得麵麵相覷,那一刻他們從對方眼中看到的無一例一,都不可思議和極度震憾。
而唯一神智還完全清醒程家驥此時心緒卻早已飛到遠方去了。程家驥相信自己剛剛再做的這番半真半假的獨白,不僅能在這些將軍們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也會很快流傳到對他感興趣的大人物的耳朵。至於效果嘛,那不是他能完全掌控的了。畢竟有些事,做可能會也可能不會有收益,而不做就一定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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