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碧血染紅土(二)
少時,正前方煙塵大起。
細心的戴將軍看著眼前這隱約可見的千萬條細弱遊絲的飛揚塵土,微一沉吟後,略有些詫異的歎息道:“浩然,你不會拿人參當蘿卜給戰馬吃了吧!你們新二十軍的四條腳的竟然會比我們五軍的四個輪子,還要先到一步!”
“炳功兄過獎了!想是貴軍的戰車團對路況的要求太高,沒有騎兵打得粗。這才讓我的騎兵旅拔了頭籌。”程家驥嘴上是在沒口子的謙遜著,可他臉上的所浮現出的那一絲喜色,卻是怎麽也掩飾不住的。在親自“視察”過緬甸後,情知戰區地形奇特,在許多地方戰車之類的重武器都很難有用武之地的程家驥,這小半年雖身在不新二十軍,可也是很費了些心思在騎兵旅身上的。此時騎兵旅與先前相比,不但在人員裝備得到了大大的充實,就是戰馬數量也超過四千匹,換言之每個騎兵平均有了兩匹乘馬。否則,即便是滇省的道路再不適應戰車開進,劉天龍的騎兵旅想要在行軍速度上,超過五軍那支綜合素質實為全國第一的戰車部隊,即便僅限於短途角力,怕也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待得這滾滾來的浩**“灰潮”,堪堪將要漫到已避入亭中的眾人麵前時。兩騎快馬從騎兵鐵流中越眾而出,向十裏亭飛馳而來。亭中的一幹戰將,大多是好騎烈馬的爽性之人,此時那裏看不出這兩匹同是棗紅色的駿馬,俱都是萬裏挑一千裏良駒,眾人在見獵心喜之下,俱都是一臉的羨慕、驚歎。
顯然,這馬上的兩位騎士也都較著勁了。這一個仗著人強馬壯正當年。那一個憑著在馬上顛簸了半生所換來的心得技巧,竟是來了個並駕其驅,同時在十裏亭地台階前。強施手段硬生生地勒住了座下的戰馬。戰馬從高速奔馳中陡然而止,不管其再是神駿非凡,也是不免要兩蹄騰空仰天長嘶。兩匹駿馬雄渾嘹亮的嘶鳴聲,再配上麵容冷峻端坐馬上全副武裝地騎士,當真是人如龍馬如虎,未曾兩軍接戰,這一番金戈鐵馬、壯士英雄的意味。卻已是盡顯無遺!
“程老大!”不用說。這位正當年的騎士便是程家驥的麾下第一重將文頌遠了。而在新二十軍中在騎術上能與,也有資格與文頌遠爭一時長短的也隻劉天龍這個積年老將(賊)了。
自程家驥去年被召到重慶以來。這對患難相從、生死相依的盟兄弟。已有小半年未曾見麵了。說真格的。這兩兄弟可真沒有分開守這麽久過,可這會兒地程家驥卻沒有一丁點要敘舊地意思。他一開口便連珠似的問道:“文老二,維禮兄在那?各師地位置在那?你們跟五軍是參差著行軍,還是前後分明?”
被問得一愣地文頌遠,旋即衝口答道:“老錢帶著軍部走得慢,也就剛到四十裏店。我地新一百師再有兩個鍾點就能趕到這,其它各師和北條、中村他們除了老邢墊後外,都在軍部前頭。五軍邱軍長說他們帶的輜重多,他自已提出排在我們後麵地。”
文頌遠不解釋也就罷了,他這一解說起來,程家驥心裏更是透亮,以邱軍長為人之跋扈,都願意自居其後,鐵定是在這一路上給事事爭先的新二十軍給纏怕了。
此時情勢緊急,他也顧不得去糾纏這些細枝末節,當下便指派起軍務來:“文老二,你現在就讓人去傳我的命令,讓維禮繼續督率軍主力向緬甸境內急速進發。你的部隊、趙得生的新一團全部改為摩托化開進與齊天兄騎兵旅一道隨我馳援臘戍。
對於已奉命入緬的六十六、六軍的後路,始終心懷惴惴的程家驥轉過頭來,對這時已兼任第五軍副軍長的戴將軍慨然激將道:“炳功兄,你的二百師能不能一同行動?若是貴軍有什麽不方便的地方,小弟可就當仁不讓的著這個先鞭了。”
戴將軍毫不示弱的答道:“我這就去跟邱軍座商量。浩然你先別得意,還不知道誰先到臘戍了。”話音剛落,外表雖儒雅,可內裏卻從不甘後人的戴將軍已搶出接官亭認蹬上馬徑直去了。
“浩然,你把炳功埋在心底裏的傲骨給激了出來,邱清庵可有得麻煩了!”鄭中將話峰一轉,憂心忡忡的說道:“可前麵形勢有你想得那麽糟嗎?八軍可是就要到邊境線上了,有什麽閃失,也該能照應個一二啊!”
此時已走到一匹部下讓出的戰馬邊上的程家驥恨恨的答道:“這次的計劃本來就是六個軍二十多萬大軍一同出境,以泰山壓頂之勢,把緬甸甚至是泰國的戰局,都牢牢的握在我掌中。可讓自忖敗局已定,巴望著讓我們去當替死鬼的英國人,唆得美國這麽死命一催,就變成了依次添兵,實是犯了兵家大忌。這倒也就罷了,偏偏先過境的又是六軍、六十六軍這兩支弱旅。說句大話,這兩個軍六個師除了伯倫兄的新三十八師堪稱精兵勁旅外,其他五個師不過是戰力平平,對上我那個又滑又狠的老對手中原規一,實在是讓人放心不起來。至於八軍嘛?”已穩穩的跨在馬上的程家驥定睛看著麵色陰睛不定的李漫連褒帶貶的品評著:“榮一師的戰鬥力固然是不容輕侮,若是石庭大哥沒有被人投閑置散,炳文兄沒有讓那位皇親國戚排擠到昆明來當個光杆司令,自也用不著兄弟去強出這個頭?”說到這,程家驥在馬上飛快的打了一個圓圈拱後,便連抽幾鞭縱馬向前馳去。
望著程家驥漸漸遠去的背影,第八軍的前任軍長和現任副軍長麵麵相覷苦笑不已。深知其中內情的這兩人當然明了程家驥的言下之意,憑此際執掌第八軍的那位何部長的過繼兒子地“卓越地軍事才華”和以同嫖共賭治軍的獨創發明,隻怕還當真被程家驥給不幸言中了。至於其它將軍則早被程家驥的這種獨斷專行、自把自為地行事方法給驚得愣住了。
良久。張將軍才語帶驚羨的謂然長歎道:“我以往總覺得自已算是膽大包天敢做敢當了,可是與這個程浩然一比,老子簡直成了***小腳媳婦!真想不通。他怎麽能連擅自更改大軍的行軍序列這種犯忌諱的事,都做得這樣曬脫、自然?”
“憑什麽?就憑他程浩然。多次違命卻未曾一敗!就憑他程浩然每戰必爭先。從不怯戰!人家有那個本錢!”正巴巴等著自己的新二十二師的廖將軍脫口接道。
“怕是不光是這些吧!你們還記得在香港程浩然所說過那些話嗎?我不知你們是怎麽想。反正現在我覺著他那天所說地或許地真心話,他恐怕隻把自己當成了軍中一過客了。人到無求時,還有什麽不敢做的!”思維縝密、工於心計地李漫地怕番入情入理地分析。把在場諸人都拖入了新一輪的長考當中。
程浩然,你想雖好,可身在名利場,又豈是想退就能退地!李漫暗自對自己說道。
程家驥雖已是日夜兼程,卻隻可惜,此時中滇公路還隻能算是一個宏偉的藍圖,到頭來,他終究是沒有能趕得上趟。
二十七日。應英國人的要求。遠征軍先頭部隊的主力乘坐英方所提供的汽車次第離開臘戍,向已成前沿地帶的曼德勒地區開進。並在臘戍至曼德勒沿線留下了一個多師的兵力。以幫助維持英國人已難以控製的這些地區的“治安”。程家驥在途中聞訊後。不禁急得破口大罵施爾威是“崽賣爺田不傷心”,要是手上的是美國軍隊。任英國人催得再緊,他施爾威敢這樣讓人牽著鼻子亂用兵?在旋即得知,被施爾威留下守臘戍的新三十八師後,程家驥方才小鬆了一口氣,畢竟對孫將軍指揮能力他還是信得過的。有孫將軍看著已入緬的兩個軍的後路,入緬部隊就是接戰不利,隻要後路穩固,卻不也不會受太大的損失。
可接下來的戰場形勢的卻是急轉直下。快得讓心裏早有不詳預感的程家驥也大有始料未及之感。
日軍首先開刀的地方竟不是臘戍!事實上,早在遠征軍入境的同一天,已在泰、老、緬三國交界地區蜇伏了近半個月的日軍緬甸方麵軍主力集群,便在日軍五十五師團長竹內寬中將的指揮下,從大其力、孟揚一線侵入了緬甸。日軍入境後,隨即以強行軍的姿態向西**。由於日軍的先頭部隊都換上了繳獲的英軍軍服,又有熟悉當地民情地理的緬族獨立軍所派出的大批向導,在對沿途山寨進行了實施了強大武力嚇阻後,日軍於三月二日淩晨按中原規一所規定的作戰計劃全線就位。
當天上午,就在施爾威精心策劃的對曼德勒當麵日軍進行的試探性攻擊打響之際,日軍在臘戍至曼德勒幾十公裏的正麵上。同時發起了攻擊。布置在這一帶的第六軍暫五十五師附四十九師一四三團加起來雖有萬人之眾,可卻苦於兵力分散,在有備而來五倍於已的日軍的突然襲擊下,倉促應戰的中國軍隊在苦戰半日後,即告全線崩潰。除暫編五十五師部率兩個團的殘部退向曼德勒方向外,其餘七千多將士皆或死或俘或潰於當地。此一戰後,程家驥撫心自問總感負疚良多,若不是他醉心於讓利昂攪亂整個緬北,為日後中國軍隊經營緬北,進而虎視緬甸全境打好基礎,從而使得親憚邦獨立軍的勢力,都把力氣使到密支那上,日軍未必就能這麽輕輕鬆鬆的瞞天過海。可當時,他除了再連連催促部下加快行軍速度外,也隻有把希望全寄存在新三十八師身上了。
日軍在打掉暫五十五師主力後,立即遵照中原規一緊急修改的作戰計劃兵分兩路。一路由竹內寬指揮五十五師團、五十六師團向曼德勒的靠攏。其意圖在於與正屯兵曼德勒城下的近兩萬日軍、三萬人多人的緬族獨立軍。一道會攻曼德勒。另一路則由十八師團所獨立允任,意在攻下臘戍,以切斷中國軍隊入緬援兵所能走的最近一條大道。
戰局發展到現在,就算是不那麽出色的將領,也能看清中原規一所打的算盤了。這位日軍中最年輕的中將正夢想著先優勢兵力殲滅,或是重創後逐走困守曼德勒的八萬多中英聯軍,然後再回過頭來全力對付將要入緬的中國遠征軍主力。
如此一來,戰局的成敗便取決於已成孤軍的新三十八師,能不能支持到援軍到來的那一刻。能的話,中國軍隊就全盤皆活。反之,不但代表美國的臉麵的施爾威,很可能會當俘虜。而且中原規一手上也將有足夠的籌碼,來與實力本高出其不止一籌的中國遠征軍,進行勢均力敵的較量。情勢若真到了那一步,對苦心準備的整整半年的中國軍方而言,不啻於奇恥大辱場上被黃持、程家驥東一錘、西一棒打得精銳盡喪,幾乎就地解體的那個十八師團。當然,時過境遷,這支強悍的九州兵團早已恢複了元氣。此次以步、工、輜、炮諸兵種合計七個聯隊,共計二萬六七千人的總兵力,攻擊城防設施薄弱(若不是說沒有的話。),又隻有一萬出頭的守軍小城臘戍。起初,從師團長牟田口廉也中將以下,莫不懷有小視之心。在這些雖屢遭中國軍隊打擊,卻驕橫依舊的日軍官兵們看來,艱苦的戰鬥,那是在中國遠征軍後續部隊上來以後的事情了,眼前這戰力比極為懸殊的一仗(日軍習慣以一比三、四的比例來計算中日兩軍的戰鬥力。),隻不過是一道正餐前的甜點罷了。
可一交上手,仍舊以九州鋼鐵工人為主要征兵對象的十八師團,便被這塊“鐵”做的“糕點”,給硬崩下了兩顆門牙。
一個上午打下來,自視甚高的十八師團不但寸土未得,還死傷了近千名官兵。在意識到麵前的是塊硬骨頭後,牟田中將立刻重新調整了布置,把全麵攻擊變成了重點突破。而十八師團官兵也一改先前的掉以輕心,一板一眼的攻擊城來。嚴格說來,從這時起,名噪一時的臘戍保衛戰,才算是真正拉開了幃幕。大戰開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