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同古保衛戰(一)
六月十八日正午,擁有一艘航空母艦的日軍混成艦隊隻向吉大港實施了一輪猛烈炮擊。自忖已盡到抵抗的職責的英國守軍,就拖家帶口的撤出了這座風光秀美、氣候宜人的天然良港。於是乎,吉大港便‘不負眾望’的快速陷落了。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數以萬計的被從遠輸船‘卸’下來的日軍官兵,冒著英國皇家空軍斷斷斷續續的轟炸陸續上岸。長途的海上‘旅行’,使得這些飽經風浪的折磨的日軍官兵大多臉色蒼白、精神疲憊,可他們眼中閃爍著的對殺戮、征服的渴望,卻依然如故,甚至比上船時還要熾熱上幾分。這也難怪,印度其實已是他們當中許多人,以侵略者的身份所踐踏的第三、第四個國度了。自太平洋戰爭爆發以來,日本在對其原本還敬畏有加的英、美、荷蘭等西方國家的連戰連捷,使日本軍隊愈加的驕橫凶殘了。就算是月前日軍在緬甸所慘受的全麵失敗,也沒有讓他們氣焰稍減,反而讓新到的日軍滿腦子都充斥著拚死也要重新占領緬甸,以挽回日本陸軍所失去的顏麵的想法。
從海上運來的日軍共計二萬餘人,與上次空運至艾爾藻的多是從日軍各野戰師團零星抽調的老兵不同,這次來的可是成建製的一個甲種主力師團,也是程家驥和他的老部下們的另一個‘老相識’、‘好朋友’,日軍第十三師團。
有了齊裝滿員的第十三師團在手。中原規一地底氣頓時足了起來。從占領吉大港的當天起,日軍就以聯隊為單位頻頻向外發動攻擊,以擴展其所急需的‘生存空間’。而主力尚在南下途中的英軍,全無還手之力,隻一味的被動招架。英軍處處設防的結果,隻能是處處挨打。
如此下來,不幾日。日軍就切實控製了一塊數萬平方公裏的廣大地域。更有甚者,一支孤軍深入地日軍前鋒部隊。還借著茫茫夜色的掩護,在庫米拉近郊打了一場幹淨俐落地長途奔襲。
此役日軍以傷亡兩百多人的弱小代價,殺傷近千英軍不說,還利用繳獲的英車,從上萬趕來增援的英軍的眼皮子底下,帶走了幾百名俘虜。事先對此並不知情的中原規一,絕沒有想到。區區一個少佐大隊長的膽大妄為,會對印、緬戰局產生怎樣重大深遠地影響。
二十一日下午,也就是,在和平守靜中生活了幾百年的庫米拉市民們,因第一次切身感受到戰爭的臨近而草木皆兵、驚恐萬狀的當天。英國駐印軍司令韋維爾上將就被迫向倫敦發出一份十萬火急的請示電。或許由於事關重大,效率向來低下的倫敦方麵,這次很快就回電了。
可大英帝國的管理者們,給新德裏的回複卻是那樣地含糊不清、自相矛盾。以致於深沉老練如韋維爾上將者。都是在細心揣摸了好半天後,方才弄懂電文中那幾句前言不搭後語的關鍵性語言:“大英帝國在印度的每一分利益都是無比神聖的,是不可以有絲毫的破損的。做為英國在印度地總代理人,在一切為了英國的大前提,您有充分的臨機處置權。戰時內閣再次向您強調一點,日本對恒河流域的窺視必須得到遏製。”的真實含意。說白了隻一句話。情知已無交涉時間的倫敦迫於形勢,默許了中國人所提的那種種‘無理要求’,卻不會為此承擔任何責任。這就意味著,這樁喪權辱國的醜聞一旦被捅到公眾麵前,被勢必波濤洶湧的輿論所吞噬的隻會是韋維爾。
在無數次咒罵了那個把整個中青年時期都浪費在鴉片、情婦身上地戰時首相,並砸碎了身邊所有能找到地器皿後。韋維爾能做的也隻有給等著回音地胡敦中將,發了一封讓他本人終生引以為恥,到彌留之際都念念不忘的僅有九個字的電報:“告訴中國人!他們贏了!”
不可一世的種族主義者韋維爾是徹底低下了他‘高貴’的頭臚了。接到明確指示的胡敦也以破罐破摔的精神狀態,一口氣答應了,慣於趁火打劫的錢紳。所追加的一係列苛刻得。讓韋維爾上將在日後得知時,當場吐血的‘小小’的要求。可問題是大獲全勝的程家驥。在麵對這份豐碩的戰果時,卻提不起半點興致。
造成這種狀況的原因隻有一個,在胡敦‘投案自首’前,遠在仰光的羅中將就砸過來了一個睛天霹靂,由丸山正吉中將所指揮的日軍第二師團,在毫無先兆的情況下,全軍越過了泰緬邊境。這支全摩托化開進的日軍,進展異常神速,隻不到一天就前進了近百公裏,其兵鋒直指同古。
日軍第二師團又稱仙台兵團,內部代號為‘勇’部隊,素來號稱日軍精銳中的精銳。日軍竟舍得把這支幾乎參加過‘明治建軍’以來,日本所有的對外戰事的王牌勁旅,用做即便打贏了,也鐵定要損兵折將甚重的開路先鋒。足以說明東京大本營,對此次旨在重新封住中國剛剛取得的出海口的戰役,是何等的重視。
而反觀中國遠征軍,雖空有七個軍二十幾個師的的龐大兵力,可卻大半分散於緬甸南北兩頭,放在緬中的兵力並不多。而擺在日軍攻擊當麵的更是僅有一個師,在前一階段作戰中,元氣大傷的第六軍所轄之第九十三師。光靠這個滿打滿算都不八千人,且其中近日才從國內補充的新兵甚多的九十三師,想要擋住日本陸軍中最具有攻擊力的兩支部隊之一的(另一支是野獸兵團第六師團)第二師團的前進步伐,希望之渺茫自是不待多言。可緬中咽喉同古,卻是萬萬丟不得的。同古一旦易手。虎視眈眈地日軍主力再一**,就可以將地形狹長的緬甸,從東到西,來個一分為二。而儼然是孤懸於緬南的中隊在後勤補給隻能靠海上遠輸,可日本海軍在東南亞目前可是占著絕對的上風了,想暫時封死幾個港口,還不容易。港口一被封。遠征軍主力就隻好大舉湧入印度,以求繞道回國了。繞道回國其實也並不保險。以日軍普遍比中隊高出不止一籌的行軍力,完全可搶先封住遠征軍的去路。
若是真走到那一步。近二十萬中國遠征軍怕是隻有如同另一個時空的曆史上所發生地那樣,老老實實的呆在印度等著大反攻那一天地到來,這一個選擇了。當然,寄人蘺下雖可保一時平安,卻總是免不了要受些窩囊氣的。這倒還是小事,關鍵是之前所做種種努力。可就要全部付之東流了,你叫早在年前就緬甸戰局嘔心瀝血的程家驥怎麽能甘心。
有鑒於此,程家驥決定立即趕回仰光,在臨行前,他找來了錢紳、文頌遠。
“我回緬甸後,兵團司令的職權由維禮兄全權代理,文老二輔之。維禮兄你說說,下麵該怎麽打。其要達成的目的又何在?”
“軍座,我部接管了伊德崗的防區後,當一麵頻繁向吉大港方麵發起小規模騷擾攻擊,一麵完善伊德崗、艾爾藻兩地區地防禦體係。作戰目的也有二,一是拖日軍攻擊庫米拉的後腳,不使其進入恒河平原。徹底動搖英國在印度的統治。二是無論如何都不可日軍中原部反攻緬甸的企圖得呈。二者之間,猶以後者為重。”顯是早胸有成竹的錢紳侃侃而談道。
“就照你說的辦。我再加一條,在適當的時機可以配合英軍,打一兩場稍大一些地戰鬥,可切忌浪戰。”程家驥轉而對文頌遠辭嚴厲色告誡道:“文老二,你繃著那張寡婦臉,是給誰看的?我今天索性就把話挑明了,這個切忌浪戰,說的就是你!我知道你恨不得現在就能把中原規一碎屍萬段,可有一點你得搞清楚。印度畢竟是英國人的地盤。咱們來這隻是打個短工,撈點好處。大麵上過得去就算完了。要是你頭腦一發熱,再把部隊給我莫名其妙的打殘了,你就準備給我回南安去當你大少爺去吧!”心知程老大這回可不是嚇唬他的文頌遠忙諾諾稱是。說實話,已把戰場當成了‘遊樂場’地文頌遠還就真就怕被趕回老家去。丟人現眼不說,金戈鐵馬這麽多年了,早過慣了氣吞萬裏如虎的日子,再回頭去架鳥溜街、調戲大姑娘、小媳婦,非把他活活憋死不可。
二十二日上午十時,程家驥乘坐一架英國皇家空軍‘友情讚助’的中型遠輸機飛抵仰光機場。
“司令長官,日軍第二師團離同古還有多遠?我軍在同古附近各部已進至何處?軍委會有沒有新的指示?日軍的後續部隊的在什麽位置?”這會兒,憂心如焚的程家驥也顧不得上下尊卑了,一下飛機,連禮都沒敬,就對親自來迎接他的羅中將劈頭蓋臉的問道。
幸好,這個當口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地羅中將,也沒心思去計較這些細枝未節:“日軍第二師團地先頭部隊已突到同古遠郊,我已經命令呂奉雲把先前伸出去的部隊,都收縮到近郊死守。浩然,你是知道地,離同古的最近的是張玉靈兼職任師長的七十四軍第五十八師,該師已奉命日夜秉程趕往同古,大約明天晚上就能到。隻是光憑他們一個師,再能打也是懷水車薪。所以,我又從原駐曼德勒、仰光的部隊裏,緊急抽調的總計六個師的部隊,向同古緊急運動。可棘手的是,日本特務已把仰曼鐵路破壞了多處,讓部隊的運動速度受到了極大的影響。來不來得及,那可就兩說了。另外,軍委會命令我們一定要守住同古,丟了同古,相關人等不論地位高低,責任輕重,一律軍法從事。”羅中將把音量放低接著道:“辭公來電話說,軍委會已密令從中原戰場撤入川中休整的新二十七軍、第二軍向滇境急進。”程家驥一聽便明白了,這是軍委會在為戰事失利後。強力打通緬中交通線作準備了。看來,最高當局手裏沒兵了。否則,份屬中央嫡係的第二軍也就罷了,象由暫十六軍改編地新二十七軍沒打過什麽硬仗的雜牌部隊,是不會有出國亮相的機會的。
“參座,日軍集結於清邁的三個後續師團剛剛入境,估計其應於後天傍晚到達同古城下。”帶著一臉的漸愧跟在羅中將身後沈副處長補充道。他躲著不出頭。焦頭爛額程家驥一時還想不起他來,這一冒出來。正好逮著挨訓。
“逸夫,你也是搞外勤、搞破壞的老手了。這回怎麽搞地,讓人家悄無聲息的就把仰曼鐵路,炸了個落花流水?”
“參座,卑職有虧職守,罪該萬死,可……。”沈副處長漲紅著臉分辨道。
程家驥揮手止住似有隱衷地沈副處長:“事情已然這樣了。追究責任那是戰後的事情,還是想想當前如何補救吧?”他扭頭對羅中將請示道:“司令長官,我建議馬上組建一個敵後支隊,趁日軍正高歌猛進,疏於後方的防衛之機,潛入泰國,也給日本人找點麻煩。您以為如何?”
羅中將頗有深意的看了程家驥一眼後,順水推舟的給了自己的參謀長一個人情:“以已之道、還施彼身。這是個好辦法。既然沈副外長是幹這個蠅內行,那就讓他去牽這個頭吧。”
“多謝羅長官,程參座的抬舉,卑職一定全力以赴,以圖戴罪立功!”對程家驥地‘搭救’之恩,差點替羅長官派下來的那個一點不懂業務。卻處處要插手的情報正處長,當了替罪羔羊的沈副處長自是感激涕零。
“浩然,還是先回總部去吧。辭公正等著要跟你通話了。”已是對程家驥百般遷就的羅長官,終於忍不住‘催駕’了。
“青公,克永岡機場還在九十三師手裏嗎?要是在的話,我想等飛機加過油後,就直接飛同古。”程家驥的回答讓羅長官不由一愣。
“報告參座,守機場的二七九團地一個營,還沒有撤入城中。機場附近也一切正常。不過今天淩晨同古上空已出現了日機編隊。您座機又沒有戰鬥機,單機前往危險性太大。還請參座三思。”羅中將的副官搶上前來答道。
“隻是出現過一次。那就是還沒有封鎖嚴實。不礙事的。司令長官請您轉告辭公,我到同古去體驗體驗。讓日本人吹得神乎其神的第二師團,到底是不是長著三頭六臂去了。對不起諸位了,小弟年輕沒擔當,先開溜了。此戰就算是失敗了,軍委會的板子也打不到我的屁股上了!”從程家驥大大咧咧地話語中,所透出的與同古共存亡的決心,在讓在場的一眾將領俱都是鼻頭一酸的同時,也把羅中將先前積在心中的少許不快,‘吹’了個煙消雲散,取而代之是一種多年未曾湧上心頭的感動。
其實,久曆戎行的羅中將在獲悉日軍大兵入境的第一時間,就曾動過派一個高級長官坐鎮同古的念頭。此舉無論對激勵九十三師地軍心士氣,還是對協調各參戰部隊地戰鬥動作,都有著不可輕估的作用。可問題是,這個既要有相當軍事指揮才幹,足以能鎮得住遠征軍這些驕兵悍將地威望地位,還要有戰死孤城的覺悟的人選,倒也不是找不著,可就是難派。要知道,在遠征軍中合乎這三個的條件,可大多都是何部長那個係統的中堅力量,遠的不說,光是杜總就可以算上一個。可真要把杜總投到危若累卵的同古城裏去,鐵定會被人看成是他羅某人在借刀殺人、排除異已。正是顧慮到這些,一向很愛惜自己的名聲,也不願意主動去激化到目前為止,還算是能同舟共濟的遠征軍中兩大派係的矛盾的羅中將,這才被迫放棄了這個設想。可愈是如此,本完全可以合理避過這個責任的程家驥,千裏迢迢的趕來自動請櫻的義舉,就愈是顯得英風烈烈、鶴立雞群。
“浩然,你是遠征軍參謀長,又是辭公深為器重的戰略長才,我身邊可缺不了你的襄助。你還是留在仰光吧!”無庸諱言,羅將軍這句話裏所含的客氣成分至少占到一半,可象他這種已在很大程度上政治化了的高級將領,能有幾分真心,卻也是難能可貴了。
“青公,軍情如火,小弟就擅轉了,冒犯之處,戰後再當麵請罪。”此時,飛機加油已畢。心早已飛到同古的程家驥無心再與眾人寒喧,在唱了一個諾、補敬了一個禮後,向停在跑道上的飛機匆匆跑去。
三個小時後,程家驥的座機在日軍的歡迎‘禮炮’的中,險乎乎的降落在了克永崗機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