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鄂西會戰(三)

盡管四十八集團軍在鄂南地區的頻頻得手,無疑是極大的改善了中方在會戰中的整體態勢,可無論是重慶軍委會、恩施的第六戰區長官部,還是東京的大本營、武漢的日軍第十一軍司令部,在這個階段卻都沒有把主要的注意力放在鄂南,放在程家驥所部身上。最能牽動他們的心神的,始終是地圖上那條位於長陽、宜昌兩城之間的細若遊絲、略顯曲折的紅線。且對這條紅線中方雙方各有各的別稱,日軍十一軍軍司令官橫山勇形象的稱其為‘通往重慶的最後一道大門的門栓’,而第六戰區長官部在發給前線各軍、師長的電報也屢屢用‘決戰線’、‘死線’來代稱這條貫穿稻草坪、高家堰、餘家壩、曹家畈、石牌五地的戰線。而隻有近百戶人家的小鎮石牌,又堪稱這條防線中的重中之重。

十七日拂曉,日軍的少量尖兵部隊進至石牌外圍要地南林坡前,大戰迫在眉睫!

被戰區委以防守核心陣地重任的,是素被世人視為土木係的起家本錢的十八軍第十一師,此刻的該師統共不到一萬二千人,而他們將要承

受的是整個日軍第三師團的瘋狂攻擊。這就意味著,在石牌戰鬥中,日軍投入的兵力將倍於中隊!當然,中隊還是很有一些有利條件可憑的,比如受此地峽窄山高的特殊地形的限製,日軍的轟炸機群和艦隊都沒了用武之地。再就是石牌周邊山巒疊嶂、壁立千仞、千溝萬壑、古木參天。實有易守難攻之利,一夫當關之險。這個倒在其次,中日開戰以來日本人所攻取地天險要隘,難道還少了不成。可要是加上一支武器裝備之精良、單兵戰力強勁,且還有著一員既“狡如狐、猛如虎”,又精於山地作戰的悍將當家的勁旅,那就夠山本三男(時任日軍第三師團師團長)喝一壺的了!

可就是這樣加減下來。這還是一場的吉凶難料、前途未卜的死戰!惡戰!

以致於,當憂心忡忡的陳部長親自打電話詢問十一師師長能不能守得住石牌時。本應信誓旦旦一番地畢業於黃埔四期的青年將領給上峰地回答竟然是:“成功雖無把握,成仁確有決心。”

可問題就在於,中國人已是退無可退,再也輸不起了。一旦當真丟了石牌,對整個戰局所造成的惡劣影響,可不是區區一個師的全員戰死,就能交待得過去的!一句話。此時此刻。這個小小石牌鎮係著重慶的命運,係著天府之國的命運,甚至還在很大程度決定著整個戰爭的走勢、勝負。

對於這一點,最高當局顯然也是深有體會地,否則他就不會早在宜昌失陷之初就給第六戰區下達了“石牌要塞應指定一師死守”的指令,更不會在驚聞日軍兵臨石牌後,又直接給十一師發來了內容為:“,石牌及關係陪都安危之要地。望我軍將士英勇殺敵。化石牌要塞為‘中國的斯大林格勒’。果能如此,則國家幸甚、民族幸甚……。”的急電了。

在接到最高當局的電報後,十一師師長不但立即給家人連寫了五封遺書,還給他的副官布置了讓人不可思議的古怪任務,在上午十一點之前,無論如何要給他找個道士來。找不來就軍法從事。

好在,石牌附近的群山中還真有個香火清談地小道觀,要不然,這位副官的腦袋保不準就會冤冤枉枉的掉了。

這一切,都緣於這位時年三十六歲的將軍一個‘奇思妙想’,他要祭天!

就這樣,到了當天正午時分,除去監視日軍動向的少數部隊之外,十一師的一萬一千名官兵們,便排著整齊地隊形集體參加一次令他們終生難忘的盟誓!

“謹以至誠昭告山川神靈。我堂堂之師。保衛我祖宗堅苦經營。遺留吾人之土地,名正言順。鬼伏神飲。決心至堅,誓死不渝。漢賊不兩立,古有明訓。華夷須嚴辨,春秋存義。生為軍人,死為軍魂。後人視今,亦尤今人之視昔,吾何惴焉!今賊來犯,決予痛殲,力盡,以身殉之。然吾等堅信蒼蒼者天,必佑忠誠,……。”

這誓詞或許有些不夠‘博愛’,也沒能明確華夷的分野何在,頗有誤導後人之嫌!可誰又能說,這以萬人之聲、萬人之情、萬人之心所吼出的字字句句,不代表著他們對日本侵略者的切齒痛恨,不代表著這些炎黃子孫的拳拳愛國之心呢!

正如十一師師長先前所料,日軍在十八日清晨就向石牌要塞大舉攻來。密集的槍炮聲是先在由十一師三十一團三營守備的南林坡前響起的,隨後不久,攻守雙方就圍繞著石牌鎮進入了全麵激戰狀態,戰鬥也愈發的慘烈起來。甚至很快就慘烈到了十一師部在給各前沿陣地地派援兵時,被迫以班為基本計算單位地地步。

就在石牌要塞激戰正酣時,原定於要向鄂中地區發起攻擊的四十八集團軍,也遇到了新地麻煩。

說到這個大麻煩。就首先得承認橫山勇中將在用兵方麵的老辣果斷。在仔細權衡了四十八集團軍這支中方突然彎出的‘邊車’,對已方所造成的種種不利後,橫山勇做出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決定,急調駐守嶽陽的日軍第六十八師團全軍北歸。換言之,湘北重鎮嶽陽就這樣被日方棄守了。

下這個命令是需要莫大的魄力的,要知道,嶽陽可是日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南中國最大產糧區湖南所楔下的一顆釘子。有嶽陽在手,日本人就能從富饒的洞庭湖地區掠奪大量的糧食。同時,日軍還可隨時南下,一路染指長沙、衡陽,桂林。而這一放棄,不僅是前功盡棄,且日軍想要再攻下嶽陽,比之前勢必要難上不知凡已。畢竟,嶽陽的重要性是不容置疑的,又有前車之鑒,中國第九戰區沒理由不加派重兵防守那裏。

由此也可見,日本人急於打破中國戰場這種拖而不決僵局的決心有多大。

陡然間從背後殺來了兩萬日軍,程家驥的日子自是好不過了。

事實上,從得知六十八集團北上這個消息起,程家驥就在是集中所有兵力向南撲去,想法子重創六十八師團,先解除後顧之憂,再談其它呢;還是把手下這八師一旅分成兩部分,阻擊南來之敵、北進‘將軍’一起進行;這兩者之間痛苦的俳徊著、猶疑著。不過有一點,他心裏還有底的,那就是要是六十八師團也進入了鄂西戰場,非把本已吃緊的戰局壓得立馬崩潰不可。真要出現了那一幕,他程家驥也就成了中華民族的千古罪人了。

隨著日夜兼程的六十八師團的步步逼近,程家驥被迫倉促間做出了決擇,文頌遠、錢紳帶著新二十軍及日本和平軍奉命沿長江向武漢三鎮推進了,而他自己則統帥著剩下的部隊,準備去好好‘招待’一下佐間久為人這位‘性子很急’的‘貴客’了。

十九日上午,會戰開始以來,已是兩易其手的監利縣城。

“敬陶啊!咱們都是軍人,還是直來直去的話。你這次是重任在肩啊!不過你放心,但凡你需要的,那怕是我的衛兵我都照給不誤。可要是軍旗不能在監利城頭再給我飄上三天,後果會怎樣,我不說,你自己也該心如明鏡。”王濟民當然明白程家驥的言下之義。若是在平日裏,他王濟民莫說是‘力戰不支’而失城池了,就算是一槍不放不戰而逃,最講究親親疏疏的最高當局,也多半先來電訓斥一通,再能給個不痛不癢的處分,就頂了天了。這種事件過去並不乏先例。可在時下這會兒,要是自己打得太難看了,早給被危如累卵的局勢、咄咄逼人的日本人,給弄得內心焦灼不可言狀的最高當局,是顧不上什麽親戚不親戚的。再說殺了他王濟民,不正好可外示人以大公,內可震懾三軍嘛!

雖說,心中對程家驥命令其守監利,未嚐不有幾分埋怨之情,可理智又告訴王濟民,程家驥這樣調兵遣兵並無不當之處,更沒有半點偏頗之心。自己就是就此事向軍委會‘上訴,除了與程家驥白白撕破臉之外,現狀不會再有任何的改變。

是啊!拋開今後的處境怎麽看都比留在鄂南的部隊要險惡得多新二十軍不談,單以眼前這四個師而論,不管從那方麵的來衡量,王濟民的部隊都是當之無愧的第一,監利城這個陣眼暫一一六師不守?誰來守!

“鈞座!職部定當督帥全師全力與日寇血戰!”應該說王濟民的回應雖畢恭畢敬、中規中矩,卻不能算是毫無保留的。可對於這位較起真來與最高當局還是同輩的皇親國戚,在很多時候,程家驥也隻好攸著點了。

“敬陶,這座城隻有巴掌大,我建議你在城裏最好隻先放在兩個營,其它的部隊都用作預備隊。這樣一來,日本人的轟炸、炮擊就不會造成我方太大的損失。同時城裏也要加緊修築巷戰工事。我再給你多調些火焰噴射器過來,萬不已時,可以燒城卻敵!”在以相對平談的語氣又叮矚了幾句後,程家驥便回二十華裏外的集總去了。

當日下午四時,日軍第六十八師團就對程家驥所匆匆布下這道以監利縣城為中心的防線,發起了試探性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