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嶽陽記事(一)
倚洞庭,控四水(湘、資、沅、澧,四江。)的嶽陽,不但兵家必爭的重鎮,也是人文薈翠之所。在以嶽陽十景為代表的諸多風景名勝之中,前身為東吳大將魯肅所建的閱兵樓的嶽陽樓,自是首屈一指。
盡管早在唐朝時,嶽陽樓即與南昌的騰王閣、武昌的黃鶴樓並稱為江南三大名樓。可真正讓嶽陽樓聲名大嗓的,卻是北宋仁宗慶曆年間主持推行了以整頓吏治、減少朝中的冗官、減輕農民負擔為核心的新政的領軍人物,赫赫名臣範仲淹,所做的那一篇的僅有寥寥三百六十九字,卻氣勢磅礴的嶽陽樓記。此文中的:先天下之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更以其文情並茂、立意高遠、而膾炙人口、傳頌至今!
嶽陽樓的名聲是如此之大,以致於,近代以來的官員,不論賢愚善惡,隻要到了嶽陽,幾乎沒有不來此樓遊覽憑悼一番的。
八月初的某個風和日麗的清晨,又一位嶽陽城的主宰者在眾人的前呼後擁下,緩步登上了這座曆久滄海桑田,屢毀屢建的千古名樓。此人就是時任嶽陽警備總司令的程家驥了!
當此國土日窘之際,轄區涵蓋了素稱湖廣精華的整個洞庭湖區的的嶽陽警備總司令,可是一個含金量與戰區省份的省主席相較都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超級肥缺!須知,單是每年由洞庭湖區流向外省的上好稻米,可就有幾千萬擔之巨的。而在時下這兵荒馬亂、民不聊生的年頭,還有什麽物資,能比糧食更加緊俏了。
也因為這樣,自抗戰以來,能得以在富庶繁華的洞庭湖區分上一杯羹的。不是深得最高當局寵信地天子門生。就是湘省某位軍界巨頭地至親骨肉。按說程家驥這個既出身雜途,又在湖南無半分根基人脈可言的暴發戶、幸運兒能有今天,怎麽也該是躊躇滿誌了。城府要是淺些,就是得意忘形得擺上幾天的流水席,也是在情理之中地。
可說來或許不會有人相信,這位年僅二十八歲的集團軍代總司令,對此非但沒有一絲欣喜若狂的意思,反倒是被其得燙得難受已極。,若不是考慮到才經過一場損失慘重的大戰的四十八集團軍。急需休養生息。程家驥根本就不會就職。
這其中的原委,說來也簡單。隻因程家驥深知。一意孤行地包庇了本該上軍事法庭地那位前第一戰區副司令長官的最高當局。之所以會這般厚待於他。雖不無賞功之意。可究其實質,卻主要還是為了在將領間搞平衡。是為緩和一下鄂西會戰地反攻階段出盡死力,到頭來卻因人為因素,隻能含淚南歸地四十八集團軍全體將士積在胸中地衝天怨氣。
當然,以最高當局那貴不可言的身份、剛愎自用地行事作風,能有這個態度已然是難能可貴了。這至少說明,程家驥和他的四十八集國軍在其心目中,還是有著相當的地位的。
可愈是這樣,程家驥就愈是感覺自己頭上才加上去的這頂的官帽、手中握著的這塊地盤,是用二萬多壯誌未酬的手足兄弟的生命換來的。
抱著這種心態,程家驥心中的鬱悶,也就可想而知了。加之在蛇山上噴出的那口血讓身體素質本就一般的程家驥大大的傷了元氣,一直就沒能完全複原。於是乎,這位新出爐的洞庭王在上任後的第三天,便因舊傷複發又躺下了。
而今天正是又休養了近一個月,方才見大好的程家驥,在早在四十八集團軍撤至嶽陽後不久,就迫不及待從重慶匆匆趕到此地的夫人們的陪伴下,到嶽陽樓來散心來了。
真別說,這嶽陽樓的景色之美麗壯闊,確實是不愧為三湘一絕。
任程家驥的心事再重,這一登上這座前清光緒六年重建的全木製樓宇的頂層扶欄而望極目楚天,也不由得他不在心曠神怡間,心胸大開。十六k文學網程家驥正待要再細細的品味一下這盡收其眼底的水天一色、雲影波光中的種種妙不可言之處時。他身後那些原來津津有味的談論著,座落嶽陽樓北麵的周瑜府第舊址內的小喬墓的鶯鶯燕燕們的話題卻是陡然一變,而且這一變,竟直接變到了一樁時下的公案上。
這一下子,這段時間幾乎與外界隔絕的程家驥,雖沒有馬上回頭,可他心神卻被勾了過去。
這樁公案,說到底不過是一個鄉下來的二十歲的童養媳在隻有十歲的小丈夫病死後,又被公爹轉賣給了別家所家所引出的一樁殺人案,死者正是那個新的買主。隻是,案情雖不複雜,可因其涉及到婦女權益,又是發生在新舊兩種思想激烈交鋒的嶽陽,卻成市井間的大新聞。新舊兩派各執一詞之下,鬧得是沸沸揚揚。雙方爭執的焦點就在於,思想守舊一方雖在表麵上承認買賣人口觸犯了現行法律,可還是認為應將故意殺人的此女處於極刑,以正視聽;深受西式思想影響的新派,卻一口咬死此女是為了反抗死者的強暴才失手殺人,實屬無罪,可卻拿不出相應的證據(當時隻兩個人在場,死者已死,生者為嫌犯,自是沒法舉實證)!
程家驥隻聽了幾句,就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倒不是驚詫都到了四十年代還會出這種事情。來這個時空也五、六年了,對此時中國的大部分地區封建程度,他還是知曉一二的。比較起來,這久受新思潮衝擊的湖南還算是好的,要是換了其它更加蔽塞的省份,那位童養媳早被死者的族人們以私刑處死了事了,壓根就等不到警察局來抓人,至於法院就更輪上了。
真正把程家驥嚇著的還是,聽吳少君的口氣,不僅為此女大鳴不平,且還有要為之組織一個女界後援團的意思。光是情緒上有傾向無所謂。其實就連程家驥本人也很是同情那位命運悲苦的童養媳地遭遇。可讓自己地夫人公然攪和進一件刑事案子裏去。這個口子程家驥是萬萬不敢開了。
再說,以中國人上千年來養成的官有多大,官太太通常還會大上半級的良好風俗。程家驥敢百分之一百地肯定。這個所謂的女界後援團隻要一成立,甚至無需做任何事,法院的判決都會受到極大的影響。畢竟在現在的社會環境下,還很難找出一位鐵骨錚錚的法官敢在、願在這樣一件普普通能的案子上,與程家驥這樣地手握重兵地一方軍政首腦對著幹的。
可難就難在,聽四位程夫人地對話,她們怕早此事上達成了共識。現下隻不過是用這種比較含蓄在逼程家驥表態了。
事實上。吳少君那種熱血女青年獨有地毛燥性子,已是收斂了許多。否則以她當日在許昌敢於在槍口下怒斥一個老資格地中將師長的敢做敢為。哪裏會搞什麽拐彎抹角地暗示。
好在。咚咚跑上樓來報告參加會議的人員已到齊的馬三寶。給正不知如何應對的程家驥解了圍。
嶽陽城南的一處深宅大院的大廳內。
包括近日頒發番號,目下還是一個空架子的新二三二師(最高當局的另一份獎品)師長陳無妨(曾在轉戰欽江時代理過二百團團長。升任現職前任新一百師參謀長。)在內的四十八集團軍師級(含師級)以上軍官,都在大廳中恭候著他們共同的鈞座,程家驥的大架光臨了。
由軍官們自然形成的幾個營壘,很能代表成軍不到一年的四十八集團軍的內部狀況。
聚在大廳中央的長條形會議桌旁,圍著文頌遠大聲談笑的那群軍官,都出身於被戲稱為程家驥係統的母機的新一百師;這些人在四十八集團軍中素來被視為程家驥的最嫡係分子,這說話嗓口高些很正常。另外,他們大多都不到三十,且除了邢玉生、馬思遠等少數幾個人外,他們的身上都帶有一種鋒利得猶如戰刀一般的銳氣英風。
而坐在會議桌的默默無語的一支接一支的抽著煙的那堆四十歲上下的中年軍官,則是在那場最終演變成了兵變的大清洗中,幸存下來的幾個新二十七軍的老坐地戶。
在風聲鶴唳的老坐地戶們的邊上,已升任新二十七軍副軍長的常靖在和他的兩個親信新二十七軍副參謀長薑石,新一八八師副師長常季昆竊竊私語著什麽。
在大廳的入口處,一臉的公正廉明的王濟民(暫一一六師已於四月底恢複建製。)正對他那幾個表現得滿不在乎的部下一本正經的交待著軍中的日常事務。
若是不算麵無表情的高坐會議桌前端的錢紳,那剩下的就都是些自掃門前雪的遊離分子了,比如新二十軍的副軍長高士英,新近由獨立四十五騎兵旅旅長升格的騎兵第四十五師師長劉天龍。受程家驥破格提拔,可卻總與之若即若離的新二一二師師長劉祖唐,要不是在從武昌撤出途中身負重傷,至今未愈,也應歸於這一類。
當然,大家好歹都是高級軍官了,平時自是不會搞得這樣涇渭分明的。
可奈何今天的會議,卻是非同尋常。這可是四十八集團軍自成立以來所召開的第一次,旨在全集團軍範圍內調整軍官配置的人事會議。換言之,之前鬧得再凶,本質上也隻是在修修補補,而這回可是要動大手術了!
明了了這些,也也能理解在場諸色人等形形色色的內在心態和表相行為了。
“鈞座到!立正!”隨著提前一步到達的屠靖國洪亮的司儀聲,眾軍官連忙歸位!
轉折章節慢了一點,對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