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來自大洋彼岸的召喚(二)
說是‘獨對’長談,程家驥在最高當局的專用書房中,卻隻呆了一個多小時。可就是這個時間長度,即便在看膩了落無常的宦海沉浮的‘老侍從’們看來,都算得上難得‘特恩殊遇’了。久伴最高當局身側的他們尚切如此,由於程家驥的‘拖堂’,而遲遲不得‘麵聖’的將軍們,心裏會是何等的五味雜陳、百感交加,也就可想而知了。
可他們要是能料到程家驥接下來會有什麽樣的遭遇,恐怕就不會有人去羨慕、嫉妒半分了。
就在排在第二序位的張玉靈被帶到書房時。在借機送人情的嚴組長的提點,已獲知二小組對他這個還不到三十歲的百勝名將很感‘興趣’的‘利好消息’的程家驥,就已走在了座落於德安裏一零一號後側的那條小徑上了。
程家驥是想繞過據說已被二小姐派人‘封鎖’的前庭,與等在大門外的馬三寶、屠靖國他們幾個會合的的,身邊自是沒有護衛隨從。可這並不表示小徑上就隻有他一個人。恰恰相反,這條蜿蜒曲折的小徑上,正遍布著許多看忙忙碌碌,實則都是沒事找事的彪形大漢。見到此情此景,往來過重慶多次的程家驥哪能不明了,這些穿著黑兩色中山裝、戴著灰色禮帽、目光犀利、神情幹練、身板挺直,右手還老是放在鼓鼓的褲子口袋裏的大漢的真實身份,侍從軍官。
托本身就執過這種勤務的王濟民地‘福’。程家驥還曉得,日理萬機的最高當局早在多年前,就有工作疲勞時借散步,以換換腦子的愛好。而這條在保衛人員看來,無異於刺客的天堂的小徑,便是他老人家時常會來走走看看的散心之所。明了了這些,對於誠惶誠恐的侍從們。會在這裏排成‘人牆’,也就不足為奇了。
看在程家驥是位中將。又是從德安裏一零一號地方向走過來的份上,‘閑漢’們倒也沒有絲毫要留難他地意思。當然,他們現在所‘扮演’的可是普通民眾,也就樂得不向程家驥敬禮、打招呼了。
這種井水不犯河水的情況,一直持續到程家驥把小徑都走了一半了,才被打破。
隨著一聲尖細銳利的嬌吒劃破長空,位於程家驥身前身後的幾十個壯漢。馬上就低眉順眼的向小徑的兩頭收縮而去。他們動作是那樣地迅速敏捷,以致於短短一瞬間,剛才還人滿為患的小徑中段的百米上下,就隻剩下了孤零零的一個程家驥。
這一刻,已被一次次大戰、惡戰、死戰,曆練得頗有幾分大將之風的程家驥凜然色變。
事情是明擺著的,能讓橫行山城的‘禦前侍衛’,變成一頭頭馴服的羔羊地。能有幾人?!而會在此時此地,對他程家驥玩上這一手的,除了那位大名鼎鼎的二小姐,他還真想不出第二個人來。
‘是老嚴把我賣了?’程家驥很快就否定了這個念頭,以嚴組長的城府之深沉、為人之圓滑,即使不敢得罪二小姐。也大可以一避了之,斷然是不會做出這等下作的事情來的。
‘難道布在前庭隻是幌子,是為逼我走後徑,好能避開最高當局耳目,好能更肆無忌憚地行事?’程家驥想到這裏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須知一個橫蠻暴虐、驕縱不法的‘賤寧公主’,就夠讓頭痛的了。要是二小姐真是狠毒與心機並重的‘太平’、‘高陽’之流,那可就是不叫人活了。
事實上,程家驥原先還真是小視了這位嗜酒如命的二小姐了。此女自小就聰明伶俐,善於察言觀色。長大雖性情剛愎、行事任性乖張。可其也有甚喜讀書、涉獵廣博、處事‘幹練果決’得更勝尋常男子等‘長處’。總之決非坊間所傳的那樣,是一介草包!否則又哪能在湍急無比的權力漩渦中應付自如。又何以獨寵於非平常女子可比的那位‘第一夫人’,長達個多世紀之久。當然,也就更布不出這個‘打草驚蛇、引君入甕’之局來了。
公平的說,若不是生世過於優越的二小姐身上地紈絝氣,重到了讓其每每視人命如草芥這種讓人發指地地步,世人對其的評說未必會這般地不堪。
正當程家驥在腦子來回琢磨之際,帶著一種清新的香風的正主兒,在幾個頗有英氣的男裝女仆的簇擁下,施施然的走到他的近前。
映入眼簾的這個穿著旗袍的青年女子,讓程家驥為禁為之一怔。
矮小瘦削的個頭,中上之姿的樣貌、得體的裝扮,這是那個在從淪陷前的香港撤出時,為了給其心愛的十七條洋狗找座位,而把幾位‘黨國要員’,給生生轟下飛機的民國頭號‘魔女’嗎?
可彌漫於此女眉宇間的那股濃烈得都快要實質化的極度驕橫自我的氣息,又分明在告訴程家驥,是她!肯定是她!
與此同時,二小姐也居高臨下的用一種俯視螻蟻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著程家驥。她一邊端詳,還一邊在心中象對貨物一樣的品評著:‘模樣是周正,氣宇也還算軒昂。就是霸氣不足,不過這樣的男人比較好控製。還有根基也淺薄了些,官也小了一點。可勝在年紀青青就能在軍中嶄露頭角,又是當之無愧戰爭英雄,還深受美國人的賞識。要是有自己為輔,假以時日一定能壓那個瞎了眼的混蛋、不識貨的土老冒的一頭,到時準能氣死他!’二小姐在心中所說的那個瞎了眼的,自然就是因怕戴‘綠帽子’、得‘妻管炎’,而想方設法的拒絕了她那個在最高當局的幾千門生中,第一個掛了中將加上將銜地現任第八戰區副司令長官了。當然。她會對那位戰區副司令長官如此的耿耿於懷,並不與男女間情情愛愛有多少相幹,隻是為了出積在她胸中那一口惡氣而已。
她既愈看愈是中意,這眼神可就有些變味了。
與適才的毫無掩飾的輕篾相較,現在所這種獵手對獵物的勉強可解釋為含情脈脈的虎視眈眈,更讓程家驥消受不了了。
情知愈拖下去麻煩,麻煩就與時俱增的程家驥。終於又提步向前了。
“你這人怎麽這樣,連對一位女士都不懂嘛?”程家驥這一拒人於千裏之外地舉動。立時引得二小姐壓著嗓子柔聲嬌呼道。
程家驥聞聲止步回身,帶著平和的笑容走了走了過去,用恭敬得無可挑剔地語氣說道:“能瞻仰到當今第一名媛二小姐的風采,程家驥三生有幸。隻可惜,浩然有緊急軍務在身,恕不能久留,告辭了!”話音方落。程家驥就大步流星的轉身而去。
“給這個對我無禮的家夥,給我抓起來!”這下子二小姐可是真的憤怒出離了。她從來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自認對這個程家驥,已是百般低身俯就,結果卻是慘遭愚弄,這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前所未有的奇恥大辱。
二小姐地命令,讓侍從軍官們齊齊麵露難色。消息靈通的他們對程家驥目下當紅的程度,又豈會真得一無所知。幫二小姐撐撐場麵、造造氛圍自是無傷大雅。可一旦動了真格的,到時‘上麵’翻了臉怪罪下來,被推出來背黑鍋的,還不是他們這些‘下人’。
雖然抱有這種想法,可懾於二小姐的**威,這動他們還是不敢不動的。隻不過二小姐口中的抓,到他們地手上就變成了客客氣氣、慢慢騰騰的‘勸’了。
眼看程家驥在侍從軍官們的有意放水下,就要竄出小徑,二小姐的麵上卻露出了一種食肉動物所專用的得意、殘忍的笑容。
她這一笑,程家驥可就想哭了。
他突然發現自己已被二小姐帶來地那幾個男裝女仆給圈了個正著。而且,從她們矯健靈活身姿上看,顯然都是練過幾年的會家子。
心知隻要被這位百無禁忌的二小姐一劫持,那一切就都會失去控製的程家驥在情急之下,隻好拔出先前在走出德安裏一零一號的後門時,嚴組長還給他的那支史密斯韋森0.38英寸轉輪手槍。放手一搏了。
“啪”一顆子彈直上雲天。
下一秒鍾。程家驥手中的槍,就被一個大眼粗腰的女仆踢到了地上。可這已經沒任何意義了。拋開程家驥已達到了他目的不說,那隻槍裏就隻有一顆子彈。那是程家驥本預備用來在迫不得已時自栽的,這還是經曆過異常驚險地同古之戰後,他才養成地一個‘好習慣’。
萬萬沒想到對方會有此一著的二小姐,鳳目圓睜狠狠地瞪了程家驥兩眼,就領著女仆氣呼呼的走了。
要知道,此處離最高當局的書桌不過幾百米,這裏一響槍,不僅是侍從室本部會立馬派人來查問,就是重慶的各憲、特機關,都是要風風火火的抽出精幹人手趕過來看看的。以上種種,二小姐雖皆為不懼。可是以最高當局那對發生在其身邊的事情喜歡事事躬親的性子,卻是一定要親自過問此事的,而這樣一來最高當局的夫人也會對此有所耳聞,這就讓不能不讓二小姐有所顧忌了。
二小姐的背景漸漸遠去後,一直懸心吊膽的程家驥方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程將軍,對不起了,還請您跟我們到組裏走一趟。”一個顯是侍從軍官的頭頭的操著寧波口音的寬臉漢子,越眾而去,上前來和顏悅色的說道。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槍走火了,給弟兄們添麻煩了。”程家驥笑著說出了他剛想到的借口。
“大家都是當兵的,走火是常有的事。您放心,以您的身份不會有什麽事的。”能做‘天子近臣’的,又有哪個是省油的燈。正愁如何敷衍這個亂子的寬臉漢子,飛快的就接上了程家驥的話茬,配合的可算是天衣無縫。
等到程家驥被嚴組長從侍從室中的諸機構中人最多,權力最小,現任卻最重的三處保衛組裏接出來的時候,早已是華燈初上時了。
“浩然,你啊!就是太年輕,太衝動。為這種小事挨上個處分多不劃算!”嚴組長說的是無限婉惜。
程家驥卻渾沒把這個處分當一回事。他心裏明鏡似的,如果最高當局沒有從在場的那些侍從軍官的口中知道了事實真相,就憑他那一槍造成的不僅讓上千全副武裝憲兵特工白跑一趟,還差點弄得重慶全城要戒嚴的轟動效應,哪是一個不痛不癢的‘書麵警告’,就能交待得過去的。話說回來,若不是程家驥已知最高當局決定要派四十八集團軍到海外配合美軍作戰,他有不有開一槍的膽量,那可就有點難說了。
“浩然,你回國府路怕是不合適了,要不要我給另找一個安全的住處。”嚴組長這麽一說,程家驥便意識到讓他暫避鋒芒以求息事寧人,應該最高當局本人的意思。這很簡單,這可不是通個風報個信,憑他嚴軍一個侍從室的組長,在風頭上‘包庇收留’最受‘第一夫人’寵愛的二小姐的‘仇人’,還不夠份量。更不用說,程家驥與嚴組長的交情也隻是一般,人家犯不著出這個死力。
‘看來耳根子軟、怕老婆,還真是中國人的傳統之一啊!’這邊程家驥在心中暗自歎息著,那邊麵上卻做感激狀的答道:“多謝嚴兄的美意,你給我撥了輛車我就很感謝。兄弟在陪都還有幾個親戚朋友,就不再勞煩嚴兄了。”
聽程家驥這樣說,嚴組長也就再多話,當下兩人就在街邊握手道別了。
“鈞座!去哪!”程家驥一上車,雖對今天這場‘飛不橫禍’的來龍去脈,尚是一頭霧水,卻也是憋了一肚子火的馬三寶昂聲問道
“汪山!”程家驥又何嚐不知,這回他算是把‘法力無邊’的二小姐給得罪慘了,勢力龐大得連最高當局都不得不禮敬三分的杜公館,便成了他唯一的選擇。除此之外,恐怕是連嚴組長安排的地方,都不大保險噢!
想想這場莫明其妙的‘桃花劫’,自覺窩囊透頂的程家驥情不自禁的罵了一句“王老虎搶親?老子又不是美女,這他媽的算那一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