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零章 兵者詭道也(中)
“轟!轟!......”連綿不斷的爆炸,震耳欲聾,躲在防炮工事裏的每一個人五髒六腑都有被顛倒的感覺,強大的衝擊波讓每一個人都感覺到不同程度的眩暈和胸悶......“我們得去......”彭漢鬆的話剛喊出口就被一陣很近的爆炸聲浪打斷......
“什麽!”馬布裏幾乎是湊著彭漢鬆的耳朵大喊,他甚至聽不見自己的喊聲。
“我說,我們得去安撫那些菜鳥!”彭漢鬆也湊到馬布裏耳邊大喊。
“是的,現在......現在,他們最需要我們!”彭漢鬆聲嘶力竭地喊道。
一中一法兩個指揮官跌跌撞撞地撲出他們所在的那個倒方向在山背掏出的防炮窩,連爬帶滾地衝向最近的其他放炮工事;他們這支部隊成分很雜,除了來自不同的國家和軍種之外,還有很多人在四十八小時前甚至還沒摸過槍!這些菜鳥在這種時候最需要的就是他們的指揮官在身邊,哪怕那個指揮官的身軀並不比他們能扛炮彈。
和彭漢鬆、馬布裏一樣明白這點並在做著相同事情的是彭漢鬆帶過去的那些出身自野一師的基層軍官,大家不要命地巡查著每個防炮點,確保菜鳥們不會被嚇壞;但依然不時有被大炮震得失了神的士兵莫名其妙的地撲出工事,而且根本不會臥倒。這些士兵如果不是很快被軍官們撲倒拉回工事裏,自己跑到沒有任何防護的空曠處,十有八九就會被大炮的衝擊波掀倒,或者直接被炸得血肉橫飛!
為了掩護指揮這些菜鳥,陸續有不少基層軍官倒在炮襲中;但是,那些出自野一軍的忠於職守的軍官們依然無畏地做著他們認為該做的事情。生命的脆弱在炮火中暴露無遺,以至於還擁有著它們的人已經不會去珍惜;那些忘情的軍官、老兵硬是用他們的生命去換來了更多戰士的成熟。
“快,讓哨兵上去!”彭漢鬆喊道,他已經明顯聽出日軍的炮火在延伸轉移,也許日本人就要進攻了。
“馬裏洪,快去!”馬布裏大聲地吼著,在因為被炮襲轟得頭暈眼花而動作遲緩的馬裏洪屁股上踹了一腳。他奇怪地在旁邊看著彭漢鬆,這個據稱是竹網龍堂的護法的黑幫頭子分明是個久經訓練,並且見過大仗的軍官!......要是中國人都是這樣天生會打仗的話,當年八國聯軍都不可能打進北京吧?馬布裏心裏充滿疑問。
炮聲徹底遠去,馬裏洪已經跑回來了——他大聲呼叫,但是所有人剛剛被炮擊**完的耳朵根本沒聽到他的呼喊,他隻好自己跑回來了:“快,上戰壕去,日本人上來了!”
在軍官們連踢帶拽之下才醒悟過來的菜鳥們連忙抱著槍連滾帶爬地在被炸得鬆軟浮動的陣地上一腳深一腳淺地撲向戰壕,彭漢鬆把嘴裏的口水幾乎全部吐光才算是把嘴裏的泥沙清除掉了,他一腳踢在戰壕壁上一個洞上道:“他**的,八寸炮,要是炸了咱們就全完了!”
馬布裏向那個大洞一看,冷汗直冒:一枚八寸艦炮長度超過一米的彈頭竟然穿透了那道戰壕後壁飛到後邊的反斜麵下邊壓倒了整個山坡的枯草滑到了穀底!
他忽然似乎想起了什麽:“彭,這裏交給你!”然後頭也不回地往陣地縱深跑了!
山坡下,日軍土黃色的軍服和被炸翻過來的烤得焦黃昏黑的泥土渾然一體,在揚塵中連成一片,仿佛就是一支無窮無盡的衝鋒隊伍;高喊著戰鬥口號的日軍槍上的刺刀在烈日下偶然晃出一道反光,穿透塵土直接射到戰壕上,雖然他們還遠,但是那種野蠻的殺氣已經似乎逼到跟前一般;一些神經緊張的士兵已經提前開了火,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那些到過零陵軍訓的士兵就成了守軍的中流砥柱,他們教會了戰士們往身上披上麻布,連鋼盔一起罩著,然後互相往上倒上戰壕裏的焦土,成為非常有效的偽裝衣;然後端著槍慢慢地瞄準著目標,等待著長官的開火命令。
“打!”隨著開火號令發出,守軍開火了,密集的彈雨立時將衝在最前邊的一排日軍擊倒;日軍在守軍開火後,也不再慢悠悠前進了,他們吃力地在浮動鬆軟的泥土上盡力向上衝,盡可能地提高速度。雙方的將士都狠狠的張著嘴呼吸,甚至他們看到對方張開的嘴巴時有能聽到對方呼吸的感覺!
在隻有十幾米的距離,日軍的攻擊勢頭被遏製了:連續幾十米在浮土上向山上跑,還要做出各種戰術動作,再強壯的士兵都感覺雙腳灌了鉛一般;在守軍的射擊下幸存的能到達這個距離的尖兵成了更多槍的目標,他們再也沒有辦法和運氣躲過各處射來的子彈,紛紛倒地,身上湧泉般冒出的鮮血轉眼就被焦土吸幹......短短十幾米就成了遙不可及的咫尺天涯。
生命太脆弱了!聞湘婷指揮著婦女和老人不斷地接過從火線抬下來的傷兵,那些痛苦的呻吟和無助的哭喊聲,揪著每一個人的神經在拚命地撕扯著;所有人都必須習慣麵對死亡和傷痛,否則就要瘋掉,這就是戰爭!戰爭從來就不會讓女人走開,甚至戰爭中的女人比那些戰線上的男人們更加細致地接觸死亡;太多的戰士死在她們的懷裏或是身邊了。不少的老人披上黑袍子權且充當牧師,傾聽那些垂死的禱告;所有的人眼淚都在四十八小時內流幹了,他們並不麻木,但卻習慣了。
聞湘婷身邊已經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精兵,雖然衛士中不乏武林高手,但是像何阿六那樣的純正軍人,已經全部被派到各條火線上去充當指揮官;不過,現在她本身就已經是個可以保護自己的軍人,這個陣地的名義上的最高指揮官。她唯有選擇堅強,她必須堅強,因為她的堅強支撐著很多人的信念。
就在後方的臨時醫療所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忽然闖進來了一個明顯從火線上下來的軍官,一身的汗臭和火硝味、幹掉的汗水和血跡和著塵土把亂糟糟的頭發粘結得硬硬的,一雙眼睛在布滿塵土的臉上顯得特別的閃閃發光。這個看著像從地獄裏出來的惡鬼般的男人到來,卻讓在場的婦孺老人感到特別的安心:是不是日本人被打退了?!
馬布裏雙眼在人群中找到了聞湘婷,後者正眼都沒看他在指揮著兩個小女孩緊緊地壓著一個傷兵,醫生正在傷兵身上取子彈......
馬布裏幾乎是衝過去,忽然一把抱著聞湘婷,把他那被戰火烤得焦幹的嘴唇狠狠地封在她嘴上......很長很長時間,他才鬆開了她的唇,明顯的,他沒感到抗拒。
“剛才,有顆炮彈砸在我身邊......它沒炸開,我就想到了你......我不能不讓你知道我愛你就死去!”馬布裏以他自覺最深情的神態看著聞湘婷,根本不管那一身的泥土是否已經把他的神情浪費掉:“我愛你!”
浪漫而英勇的馬布裏在掌聲中特英雄地轉身衝了出去,到他該到的地方去了,把莫名其妙臉上火辣了一把的聞湘婷丟在人群裏獨自回味嘴上的感覺......
山下奉文正在閱讀著大本營的最新密電,閱完即毀的電報。大本營明確告訴他,讓他立即停止對華人的暴行以及對華人為主的抵抗力量的清剿;而且很少有地解釋了理由,這是中國方麵對大日本帝國繼續秘密提供油料的條件之一,而且華人裏麵混有為馬尼拉襲擊戰立下奇功的帝國英雄們......大本營保證這些抵抗陣地上的華軍不會主動出擊......
也許,再來一兩次衝鋒就可以解決問題了吧......山下奉文心裏覺得頗為可惜,但同時他也覺得這相當的幸運:他沒想到這些以平民為主的武裝力量戰鬥力竟如此強悍,在艦炮、飛機的多次打擊後依然能夠組織起非常強有力的防守,讓他的精銳部隊遭受極大的損失。這絕對讓他失算,因為他的主要任務將是在今晚發起的馬來半島登陸戰,他的人消耗不起!
好吧,那就執行吧!山下奉文很快下達了停止進攻的命令,並且把密電燒掉。“命令各部全部休整,我們的佯攻已經完成戰略目標了!”
這並不是因為死要麵子說的話,山下奉文的部隊就是要在山打根造出很大的戰鬥聲勢,讓馬來半島的守軍認為他們還有時間布防,然後在夜間,南雲忠一將再度指揮馬來半島登陸;而山下奉文的部隊還要充當登陸的第二梯隊。
日本人和中國的秘密合作非常默契,除了在前線上的小動作,後方的動作更大:香港外海中國軍情處直屬的神秘人物正把幾條裝滿柴油和汽油以及彈藥的商船交給日本人,而他們換來的是一整船的黃金和珠寶!這些從南洋剛剛搜刮到的財富,除了支付貨款外,還有相當大的一部分將會打進一些屬於日軍高層將領的個人秘密戶口。和所有的政治交易一樣肮髒,日軍將士在前線用生命換來的財富,大部分被那些找到後路的國家主宰們貪墨了;而他們的親人還在國內啃著糠飯團支持著他們的戰爭。
在同一個晚上,東北的沈陽機場上停滿了運輸機,他們運來了大批軍需品交給日本人,然後將搭載大批的日本工程師、高級技工前往全國各地的各種工業基地。中國各處在德國人全力幫助下建起來的基礎工業將一下子得到很大的人員支持,使之迅速運轉起來。至於航母和潛艇工程師們則將馬上開始設計工作,特別是潛艇,甚至在一個月後就可以實現“國產”了!
“沒辦法!隻能讓海軍出動了!”盟軍前線指揮部無奈作出決定——日軍正在沿著長長的海岸線強行登陸馬來半島!中國軍隊依然因為指揮權沒落實而半步不前,盟軍的精銳已經被消滅掉了,要保住馬六甲隻能靠海軍參戰了!前線總指揮官們甚至已經分別給倫敦、華盛頓和巴黎發電報,請求同意讓中國人任總司令,好讓中國軍隊趕緊南下,否則樂觀估計馬六甲將在三十六小時後丟掉!
長長的馬六甲海峽中布滿了軍艦,盟軍的全部輕型艦隊都集中到了這裏,他們不得不衝到東邊去和日本人拚命;現在,他們正在祈禱日本人的飛機不要出現!而在這支依然龐大得驚人的艦隊進入馬六甲後,岸上的一處中國軍情處工作站已經把監控到的情況不間斷發回總部。這些特工也不知道他們的情報最終會被轉發給土肥原,然後在盟軍艦隊前鋒已經衝出海峽,而後隊已經過了半個海峽後日本的海空軍才會全數出動確保盡量消滅更多的軍艦。
人類曆史上最大的一次海戰即將打響,山本五十六雙眉緊皺,在收到大本營讓他對中國人網開一麵的命令後,他總有種很不甘的感覺,他覺得自己不是在為日本作戰,而是為了中國!他搖搖頭,盡量把這種思想從腦中趕跑,他隻是個軍人,盡到天職就是了!他又一次深情地注視著那些海航部隊的小夥子們,今晚他們還有一個特別任務,出動夜間轟炸機去轟炸英國人的空軍基地。
“我們的颶風出廠太急,還沒考慮到夜間作戰,所以艦隊隻有求上帝保佑了!”費舍爾很無奈,這款戰機剛到,性能讓他滿意,但是,很多需要的設計都沒有完善。隻要到了天亮,就讓日軍的飛機見鬼去吧!費舍爾對於空軍大戰還是充滿了信心,強大的皇家空軍和新型戰機都讓他煥發出開戰以來沒有過的勝利感覺!他對參謀下令:“通知空軍,全部準備作戰,甚至天邊還沒有看到亮光就可以起飛!這裏的天說亮就亮......”
英國空軍基地上,地勤人員正在忙碌地給飛機進行戰前維護,所有的飛機都在加油和掛裝炸彈、魚雷。除了數量不多的“颶風”外,英國人還把原來的“杜鵑”艦載機大量生產了出來,並且還有一款新式的對艦攻擊機“劍魚”,現在除了在印度有一部分外,幾乎全部集中到了前線。英國人還在不斷地把國內新造好的戰機直接飛過來,每天都有十幾架之多;隻要能挺住幾天,雖然他們的艦載機水平數量都不足,航母也隻有在路上的“光榮號”一艘,但是日本人已經沒辦法在近岸處占到便宜了。
“真奇怪,我們怎麽幫起日本人來了......”一個戰士自言自語,他馬上被上司打斷:“特戰隊的基本要求是什麽?!要我背給你聽嗎?!”
“不議論任何任務,對任何上級交代的任務無條件執行......”小夥子自言自語地小聲背誦著,但是一向受著反日思想教育的他,其實心裏還有疙瘩:怎麽他們要給日本夜間轟炸機指明目標呢?英國人不是盟軍嗎?......而且讓他最不甘心的是,一旦他們脫不了身,將必須以日本人的身份死去!
聞湘婷在自己的密室裏對著電報發呆:這封電報告訴她日本人不會再進攻了,要求她管束好各部,不能讓他們貿然主動攻擊日軍!怎麽?戰爭結束了?......這到底是為什麽?打了接近六十個小時,死傷無數的一場大戰,一場讓無數**離子散的噩夢就這樣莫名其妙的結束了?忽然,她對那些國家、民族的概念產生了一種厭惡;現在,她竟然想起那個渾身汗臭的法國佬,那個冒著槍林彈雨衝回來對她示愛的莽夫,並且感到一陣暖意......
淩晨兩點,軍情處接到英美法三國聯合電報:同意由中國派出將領出任盟軍總司令!
因為容慧已經去了欽州,譚笑這晚上就在軍情處呆著,當收到這份電報後,他馬上讓手下把準備好的各種回電發了回去。譚笑的料事如神簡直讓整個軍情處的將官們佩服得五體投地,元首竟然在一天前就擬好了回電!
“......中國海陸空三軍總參謀長溫應星上將將受命擔任盟軍總司令......”賴雲生在念著電文讓發報員發出去,一邊上,譚笑正在和何紹唐說著話。
何紹唐的肋骨骨折終於全部養好了,今天正式歸隊,應他的要求,將派往南洋成為遠征軍前指總參謀長。
“元首,紹唐天亮就出發了,這就回去整理一下;紹唐向元首保證,必建全功而回!”何紹唐嚴肅地立正給譚笑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雲生,你有沒有發現紹唐和我生份了許多?”等何紹唐出去後,譚笑很小聲地問賴雲生:“就算我成了國家元首,以我們的關係,紹唐又是剛剛傷好,理應會親近些的......”
“元首過慮了,紹唐是名門之後,自然知道各種場合該當如何應對......我想,大概是寸功未立就得到元首重用,心裏比較緊張吧!”賴雲生回答得很是圓滑。
不行,回去得讓戴笠查查怎麽回事......譚笑心裏暗自想道。作為一個國家元首,就要防微杜漸,特別是身邊的人。
忽然,譚笑覺得自容慧到欽州後,他身邊竟然再無一個可以完全貼心的人了:當司令時那麽多的兄弟都在哪呢?一種孤獨的蒼涼感覺忽然完全侵蝕進譚笑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