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嘮叨和話癆

卜輝雖然覺得苟天曉這是冒險,可誰叫人家是領隊呢?在部隊裏頭苟天曉就是連長,人家還有個匪號叫作嘯天狗!現在的義勇軍中間,誰有匪號誰厲害,那都是從望海山、小孤山上下來的胡子!像卜輝這樣半路加進去的根本就不能和人家比!

雖然心裏一百二十個不樂意,卜輝還得打起了全部的精神。萬一要是在城門這兒被人家識破了,鬼子可不會管他是主犯還是從犯,凡是抓到的一律殺頭!就算為了自家小命著想,卜輝也得打起全部精神把這次的任務給完成了。

看見城牆城門了,其實離著城門還有幾百米呢!幾個人旁邊就是個小村子,他們就是從村子邊的樹林裏出來的。從村子到城牆根兒有條小路連著的,苟天曉和卜輝兩個人走的是這條小路,另外那五個戰士分成兩夥兒遠遠跟在後麵。

出了村子往城門跟前走了快到一半的時候路斷了,前麵是一條路溝。這溝又長又深,長不見頭,寬不下兩丈,反正是一步想要跳過去那是不可能的。

在野外行走遇見地溝是很正常的事情,跳不過去那就下去從溝底爬過去就是了。實在不想往溝裏下的,那就沿著溝沿一直走,找個窄的地方跳過去也行。

苟天曉往左右看了看,兩邊百十米之內都是這麽寬,視線以內根本就看不出來有能跳過去的地方。不就是一條溝嘛,下去再上去不就行了嘛!當了多年胡子了,爬個地溝還不跟玩兒似的。

幾個人找了個有坡度的地方往溝裏下,才剛下了連一半都沒有卜輝忽然叫了一聲:“那是誰?”

苟天曉吃了一驚,順著卜輝手指的地方往那邊一看,原來是溝底下幾十步外有個人在彎著腰背對著他們不知道在忙活什麽。

苟天曉雖然沒看見那人在幹嘛,可他心裏已經猜到了。這年頭缺吃少穿的,老百姓跑到野外除了設套子打獵那就是挖野菜了!看那人的樣子大概也是家裏斷了糧在這兒挖野菜吃的吧?

這人既然能在這兒挖野菜,那他就肯定是這附近的,遠的也不會跑到這地溝裏挖野菜!

“我過去看看!”比起從城門混進去,顯然從一個當地人嘴裏了解情況要安全得多、可行性也強得多!讓卜輝留到原地,苟天曉一個人往那個彎著腰的背影靠近。

越走越近,等到跟前了才看見那已經看不出顏色的頭巾下麵露出的絲絲縷縷盡是花白頭發,老人腳邊竹籃裏放的野菜才剛剛蓋住籃子底。

“老人家,挖野菜呢?”苟天曉大聲打著招呼。

老人家動作停住了,轉回頭露出了一張滿是皺紋的臉。老太太隻是看了來人一眼,既沒有開口回應,也沒有任何動作就轉回身繼續彎腰挖她的野菜了。老太太沒搭理苟天曉!

苟天曉一點也沒生氣,笑嗬嗬的走到溝底站旁邊看,一邊看著老人家挖野菜一邊自顧自的和老太太說話。隻聽說有和年輕女孩子搭訕的,還沒見過有人專門和老太太搭話的。那老太太也不錯,隻管用手裏的小扒犁挖著地下的野菜,對苟天曉的滔滔不絕不聞不問,就像她根本就沒看見這麽個人一樣。

苟天曉這個話癆說得嘴角都起了白沫了,眼看對方對野菜比對他的關注度要高的多,這位幹脆過去一把搶過老太太手裏的小扒犁,他在溝底挖起了野菜!

要說苟天曉也是窮苦人家出身,對於野菜他當然是認識的,小時候家境不好他也跟著家裏的大人出去挖過野菜,可今天他挖野菜的手法卻大失水準。也不管是野菜還是野草,隻要是看上去葉片寬大的,苟天曉都是一扒犁下去連根挖起,連根上的泥都不甩就直接扔進了老太太的菜籃子!

“哎呀哎呀,這顆不能吃!這是曲菜娘子!這是斷腸草!”老太太嘴裏口齒不清的叫著,兩隻手從籃子挑出不能吃的毒野菜往外扔。她這邊往外扔著,苟天曉那邊不停地挖了往籃子裏扔。

“後生,後生,你想毒死我老婆子呀?”老太太一邊抱怨著,一邊不停地挑揀著有毒的野菜。

有毒野菜不少,可沒毒的更多,畢竟野外真能毒死人的野菜也並沒有那麽多。凡是有毒的都是能入藥的藥材,要是溝裏遍地都是藥材,估計這條溝早就讓采藥的郎中給占滿了,老太太也根本就不會來這兒野菜。

苟天曉是不管好壞都往籃子裏扔,雖然老太太從籃子裏撿出來的就在邊上堆了一小堆,可她籃子裏的野菜倒也確實是在快速增加著。時間不長,菜籃子裏已經有了大半籃子野菜了。

“老人家,我和你打聽點事,這牛莊裏頭的日本人和皇協軍多嗎?進城檢查得嚴不嚴?我想進城辦事,卻沒路條。我想問問你,沒路條怎麽進鎮子呀?”

既然已經成功的把老太太引說話了,苟天曉就趁熱打鐵的問起了鎮子裏的事。他想試試看能不能從老太太這裏套到有用的消息。

可能是這一籃子野菜起了作用吧,當然也可能是苟天曉的話癆打動了老人家。總之是老太太自從剛才開口之後就變成了另外一個話癆,並且還是一個嘮叨的不得了的話癆。

從她丈夫死的早,到她那乖巧聰明的兒子早夭,再到她那個在鎮子裏當偽軍的侄子比兒子都親,每天早上或下午都會來看她。介紹完家裏的情況之後,老太太又開始給苟天曉講解植物學的知識。哪種野菜能吃,哪種野菜有毒,哪種吃了以後肚子疼、哪種吃了之後滿身滿臉長痘痘。

人年紀一大就愛嘮叨,尤其是像這種孤寡老太太。平常也沒人陪她說話。今天忽然來了個又能幹活又能說話的,老太太的興致真可謂是空前的高漲!你問吧,你問啥俺說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老太太把她所知道的牛莊完全倒給了苟天曉。

什麽城牆是三合土的了;當初修城牆的時候死了多少人了;他丈夫當年就是因為去修城牆,被一塊大石頭砸中了脊梁骨,一直在家裏躺了三年才斷氣。家裏唯一飼養的唯一動物就是一隻老母雞。老母雞也爭氣,每天都下一隻蛋。

當苟天曉耐著性子聽老太太嘮叨了近四十分鍾之後終於忍不住了,雙手往身前一合一報,先做了個暫停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