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未雨先籌
三天之後,一支由二十多輛馱滿貨物車馬和十六騎護衛隊組成的商隊熱熱鬧鬧地駛出四通商社的大院,經永定門出城,不快不慢地朝山海關方向開進。
類似這樣的商隊,每天從四海商社出發的不下十餘路,整條大街的人們早都習以為常了,因此也沒必得什麽新鮮。
像李承嘯這等老江湖,要想幫李若風擺脫盯梢的尾巴,有的時辦法。當然,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中統現在還沒能確定李若風的身份,因此中統北平分部也沒有花大量的人力和精力來盯著李若風。
連身為地頭蛇的中統特務都沒法盯住李若風,日本人的眼線那就更差一點了。
出了山海關,李若風便帶著彪子和四虎脫離商隊,快馬加鞭,直奔奉天城。
這個時節的關外,雖稱不上寒風凜冽,但刮在臉上,也不太好受。
李若風一行三人,都戴著狗皮帽,麵部圍著隻露出雙眼的狐皮圍脖,穿著熊皮夾襖,腳蹬鹿皮長靴,寬寬的黃牛皮武裝帶上,每人都插著兩把藍閃閃的盒子炮。
三人此等裝扮,長年跑關東的人一看就知道,胡子!
出了關,便脫離了日本人和中統的視線,李若風不再急著趕路,因為就算是過了奉天,離盤龍嶺起碼還有三天的路程。
此時的奉天,是已明碼通電歸附國民政府的東北軍的大本營,少帥張學良的老窩也築在城裏。
離城三裏地左右,李若風勒住了疾馳的坐騎,半眯著眼深深地注視著這座東北最繁華經濟和工業都發達要塞重鎮。
“少爺,進城還是繞城而行?”彪子解開圍脖,摘下鞍旁的酒囊,仰頭猛喝了一口,邊以袖拭著嘴角的酒漬,邊虎聲虎氣地問道。
“我聽說嚴鐵和許達四年前就混進了當時的安國軍,他倆的情況你們知不知道?”李若風扭頭問身邊的四虎。
“嗬嗬,這兩小子還算有出息,二人現在都是一營之長了。”四虎笑道:“他們在東北軍第七旅,部隊都在北大營裏駐紮。”
“哦?”李若風有點意外的問道:“能確定是王以哲的那個第七旅?”
“錯不了,少爺。”彪子接口答道:“今年年關的時候我跟四虎還去他們的營部呆了兩天,嚴鐵在619團1營任少校營長,許達則是621團2營少校營長。有些訓練用的槍彈,還是走這倆小子的路子弄到手的。”
“第七旅,北大營,嗬嗬!無心插柳啊!很好,非常好!”李若風興致大發,“走,去北大營看看。”
北大營在奉天城北三裏左右,李若風三人三騎繞城而過。
作為東北軍最精銳的部隊第七旅駐紮地,這座龐大的軍營卻看不出任何森嚴戒備氣息。營房門口的崗亭處,兩個哨兵在抽煙聊天,不時有軍官士兵進出,也沒見執勤的哨兵攔阻詢問。
李若風沒有過去,而是讓彪子下馬上前聯絡通報。
非常巧的是,這兩個當班長哨兵正好是619團1營的士兵,一聽是營長的兄弟來了,趕緊搖電話向營部通報。
沒多久,一名身裝藍色東北軍製式軍裝領少校軍銜,高大魁武的年輕軍官,左手拎著武裝帶,一路罵罵咧咧地從營房內朝軍營大門走了過來。
“嚴鐵你個狗日的,老子特意過來看你,你小子還不快點滾過來。”彪子隔著老遠就衝著那名少校軍官嚷道。
“哈哈!我道是誰呢,原來是你彪子哥。”嚴鐵這時聞聲認出了彪子,趕緊加快步迎了過來。
二人相互用拳頭擂了擂對方的胸口,然後大笑著擁抱在一起。
彪子趁機在嚴鐵耳邊低聲說了句。
“真的?!”嚴鐵聞言一驚,然後順著彪子所指定方向凝目相望。
相隔一百米左右,李若風和四虎這會兒也掀開了圍脖,並騎而立,四虎正朝著嚴鐵所在方位指指點點。
嚴鐵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軍裝,將武裝帶係好,然後撒開大步向李若風跑了過來。
見嚴鐵跑了過來,李若風也沒擺大少爺的架子,抬腳下馬,緩步迎了過去。
相隔三米左右,嚴鐵雙腿並立,抬頭挺胸舉手敬禮,大聲道:“嚴鐵見過少爺,少爺好!”
李若風頷首為意,微笑著走了過去,幫嚴鐵理了理領口,並將風紀扣扣上,再替他正了正軍帽,然後拍著嚴鐵壯實的胳膊,笑道:“不錯,不錯,有點軍人的模樣。”
“全靠少爺栽培!”嚴鐵大聲答道。
“別別別,這話可不能在這亂說,要是被你的長官聽到了,你就麻煩了。”李若風一本正經地說道。
“在少爺麵前,嚴鐵眼裏隻有少爺,沒有什麽長官!”嚴鐵嗓門不降反而提高了。
“行了行了,都是從小一起摸爬滾打出來的兄弟,你小子就別跟我見外了。”李若風笑道:“許達在不在,如果在的話,去把他也叫出來,今兒個咱們兄弟幾個好好喝幾杯。”
“少爺,我們就去把小達子叫出來見您。”嚴鐵扭頭就跑,但沒跑出三步,像是又想起什麽,於是停步轉身向李若風敬了個禮,這才重新起步用戰場上衝鋒似的速度朝營房內跑去。
李若風看著眼前這座戒備稀鬆的軍營,心中一動,於是讓四虎牽著馬跟在他身後,慢慢向軍營大門走了過去。
崗亭的哨兵老遠就看到和聽到了他們營長大人剛才的表現,見到李若風一行三人走了過來,根本就不敢阻攔。
不過李若風也沒為難這兩個小兵,而是相距哨位三米左右駐足不前,然後主動熱心地跟這兩個哨兵拉起了家常。
把這兩名窮苦人家出身的小兵感動得就差眼淚直流。
大概聊了十多分鍾後,嚴鐵領著一位身材略顯削瘦,渾身精幹氣質的青年少校軍官從軍營內跑了出來。
於是,嚴鐵之前見少爺的那一幕基本又重演一次。
和這些兒時一起苦練出頭成才的夥伴們聚在一塊,李若風感動心頭踏實多了。
“嚴鐵,許達,我想去你們的營區看看,方便不?”李若風試探性地提出要求。
“當然行啊!少爺,你是去我們營還是嚴鐵的一營?”許達毫不猶豫地滿口答道。
看來,這北大營的官兵真的駐的是太平防啊!如此鬆懈的防備,難怪當年日軍敢隻用一個大隊八百來號人就對整個北大營發動攻擊。
這第七旅隻怕上至王以哲,下到普通士兵,腦子裏壓根就沒有一座軍營應有的嚴格意識。
在嚴鐵和許達的陪同下,李若風仔細地觀察著這支東北軍最精銳的部隊士兵和基層軍官的訓練方式和戰術素質。
雖說隻是視察了619團和621團的兩個營,正所謂窺一斑而知全豹,東北軍第七旅的官兵整體素質與史料中記載的還是比較吻合。如果訓練得當,完全可以成為一支真正的勁旅。
可惜,一支這麽潛力的部隊,偏生碰上了王以哲這號將領,簡直是一隻羊當一群獅子的統率,結果是獅子全變成羊了。
想想明年的那個計劃,李若風覺得有必要好好跟嚴鐵和許達聊聊。
嚴鐵和許達兩人爭了半天,最後由李若風拍板,去奉天城裏的館子太費事,就到619團1營的營部聚餐。
第七旅官兵的待遇,是整個東北軍最好的。這也養成了第七旅的軍官們相互攀比講究的不良風氣。
嚴鐵一發話,一營的事務長哪敢怠慢,很快就弄了桌豐盛的全野味大餐擺上了營部的餐桌。
在李若風的交待下,嚴鐵沒讓局外人參合,而且還安排了勤務兵在營部門外站崗,嚴禁不相幹的人打擾。
李若風沒跟嚴鐵他們扯太多的題外話,三杯過後,馬上便切入主題:
“嚴鐵,許達,你倆能在四年的時間裏,成為東北軍第七旅的校官,我非常滿意,沒丟咱盤龍嶺李家堡的臉。相信你們也知道,我這些年一直都在日本,而且在日本的陸士呆了三年,可以說,對日本整個國家我有著旁人無法可及的深入了解。最遲在明年九月中旬,日本人就會發動針對整個東北三省的侵略戰爭,一旦戰爭爆發,你們所處的北大營將成為日本人首選目標。”
嚴鐵和許達互望一眼,沒有插話,既然少爺這麽講,肯定自有他的道理。更何況,在他們的心目中,從小就養成了對少爺作出的任何指示,無條件遵從的意識。
“這種局勢,國民政府也或多或少有所察覺,但是,這幫內鬥內行,外鬥外行家夥是靠不住的,更別指望張少帥。他明明知道張大帥是日本人暗算的,卻連殺父之仇都不敢報,難道還指望他會替東三省三千萬父老鄉親的生命財產考慮?嚴鐵,許達,我對你們隻有一個要求!”
“請少爺吩咐!”嚴鐵和許達同時起立應道。
“先坐下。”李若風目光炯炯地望著他們說道:“從現在開始,抓緊一切時間想盡一切辦法把你們的部隊訓練好,別的部隊怎麽樣咱們管不著,但最起碼,你們必須把自己手裏的兵練強練好,你們得對自己手下的兵負責!所有的訓練,都要以小日本的關東軍作為假想敵有針對性地重新製訂作訓大綱。這方麵,我到時會幫你們想辦法,你們的任務,就是帶好自己的部隊,抓緊手裏的兵權!”
“嗯!”嚴鐵許達重重點頭為意。
“有什麽疑問沒有?”
許達沉吟了片刻,問道:“少爺,關東軍不足三萬兵力,而東北軍有三十萬人馬,這還不算關內那幾百萬軍隊,日本人難道就沒算過這比帳?”
“因為他們算準了國民政府不敢反抗!隻要一開戰,全體東北軍都將接到不準抵抗,撤退到關內的命令。”李若風一臉無奈地答道。
“少爺,到時候我們怎麽做?”嚴鐵咬著牙問道。
“到時候我會安排人跟你們聯係,你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把兵練好!”
“是!少爺,我們絕不會給您丟臉!”嚴鐵和許達再度同時站起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