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在即，杜夜白天忙得見不著人，晚上卻總能出現在宋歌的飯桌上。

為了刺激宋歌，他找各種話題與宋歌說話。

杜夜對淩霄峰等人的追捕從未停過，他也毫不隱藏自己的殺心，經常當麵與竹忪討論淩霄峰可能的藏身之處，要竹忪派人去擊殺。

宋歌想起，自己離開前見到的追風，他一定會在阻止淩霄峰出現在危險的地方。

但願淩霄峰能躲在一個杜夜永遠找不到的地點，一生長安。

今日，宋歌胃口不適，讓宮女做了些素菜。

恰巧在她用餐時，杜夜再度出現。

這次他手上拿了個鬥笠。

宋歌沒分神注意，隻是接過宮女的盛了湯水的碗筷，不做聲，默然喝著。

杜夜在她身側坐下，單手拿著鬥笠，手指搭在竹編下的藤枝上，手指觸碰著紗布，嘴角在宋歌沒注意到的地方揚起，問：“夫人雅興，如此珍惜我贈予你的鬥笠，為夫倍感欣慰。”

放下碗，宋歌眉梢微皺，視線朝他方向看去。

驀然看見杜夜手指上那鬥笠上的花紋。

淺淺淡黃色的小花，是她當初在邊疆自己一針一線，滿懷希望期盼著能再見到他時繡的。

當初情真意切，手指戳了幾個針眼也不覺得疼，現在看著那小花，她隻覺得很醜。

那是朵沒有作用的小花。

冷笑一聲，宋歌嗓音有種柔柔的冷：“你從哪兒看出我珍惜了，這個鬥笠在汴梁有什麽用？扔了吧。”

杜夜看她的眼神一緊：“扔了？可是我聽說，你在邊疆時日日盼著我能回去。”

他語調拖著，想象宋歌真為自己思之如狂的場景。

“盼你能回去，是因為我爹爹和你在一起。你把自己看得過於重要了，杜夜。”

說到宋魁玉，宋歌的臉已經青了。

她沒辦法心平氣和地與杜夜談論宋魁玉的事，他那樣狠心，讓兩人的關係再沒有一點餘地可以回旋。

離開時，杜夜還是負氣將那個鬥笠帶走了。

宋歌看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實在不知這人到底所求為何。

他明知與自己隔著深仇大恨，卻意欲在所有細節中找到自己在乎他的證據，似乎想以此證明，他在人生任何層麵都能給她極致的痛苦。

親情、愛情，他想在宋歌當初擁有的所有美好上烙下慘痛的痕跡，以此證明自己的榮耀、能力，報仇雪恨。

*

登基大典前一日，宋歌用自製的迷藥，放倒寢宮內所有宮女。

她趁著夜色，借著一點幽暗的月光，在赤紅的宮牆下行走。

她走進雲珠的屋子，彼時雲珠已經穿好衣服，在等她。

“這是我偷來的太監衣服，你先換上，等到天色將明，你就混在宮裏宮外進出的門口，偷偷摸出去。這是令牌，我也帶來了，有人真要查，你就拿這個給他們看。”

宋歌將事情一件件交代，她給雲珠準備了很多銀票，出去了，就算短時間找不到管昊，雲珠也能生活得很好。

宋歌絮絮叨叨地說著，她把衣服塞在雲珠手上，告訴她趕緊換衣服。

她明日要和杜夜一起參加登基大典，看見雲珠換上衣服，她便要回去，不能讓杜夜起疑心。

但不經意間，她的脖子挨了一下。

蠟燭投下的光把雲珠的影子投得清楚，昏倒前，宋歌猛然驚醒，自己太著急了。

她的雲珠，哪會這樣輕易答應她離開。

再次醒來，外麵天色已經亮起來。

宋歌悠悠睜開眼，迷蒙視線內，她眼前的雲珠身著自己的衣服。

心頭一驚，宋歌低頭看看自己，卻發現自己已經換上了為雲珠準備的太監的衣服。

“雲珠你做什麽，你怎麽讓我穿了這衣服。別鬧，我們快點換回來，天已經亮了，被杜夜發現，你就走不了了。”

宋歌聲色焦急，但雲珠臉上淡然：“小姐，我沒想過要走。”

她聲音如重錘砸在宋歌心上，宋歌厲聲揚起：“你說什麽，你留在這裏做什麽，管昊還在外麵等你，你在這裏過得生不如死，為什麽不走？”

憤怒與擔憂的情緒交雜，宋歌語氣有種狂風漫卷的嚴厲。

雲珠也看著她嗎，眼色堅定：“因為小姐的命比我重要，小姐說最大的願望是要我好好的。但是雲珠的願望也是如此，小姐如今落入狼口，我怎麽會先離開。”

“小姐，就讓我代替你去登基大典吧，雲珠這條命此生就是為了給小姐效命。您好好出去，去過平安幸福的生活，我去刺殺杜夜。若是幸運，能傷他分毫，我也心滿意足了。”

說著雲珠將宋歌往外推，銀票、令牌她早已放在宋歌身上。

如今隻要小姐出去，小姐能逃離杜夜那個混蛋，讓她下刀山火海也心甘情願。

宋歌被她推出院子，朝陽已經在院子裏灑落一地光輝。

夏草燦爛茂盛，生機勃勃，碧綠盎然著分毫不懂人情傷感。

“小姐，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雲珠你別……”

宋歌想把雲珠的想法掰正，還沒說完，就見雲珠捂著肚子倒在地上。

她白皙的額頭頃刻間全是汗水，雲珠抖著身體在地上抽搐，仿佛肚子裏有隻野獸橫衝直撞，要穿破她的肚子衝出來。

“雲珠你怎麽了，怎麽回事？”

宋歌抱住她，雲珠身體毫無意識的顫抖，嗓間溢出痛苦的哀鳴，畫不成音。

“夫人，這個刁奴勸你離開我是嗎？”

院門忽然被打開，杜夜身後跟著一群身穿黑衣的錦衣衛，他們成一字，瞬間在院子內排開。

宋歌視線落在杜夜手上握住的藥盅內。

那是養蠱蟲的藥盅，之前杜夜給雲珠下了蠱，隻要一搖母蠱，雲珠體內的蠱蟲便會開始撕扯內髒，這過程漫長疼痛，蠱蟲的毒素會漸漸侵入人的血液內，把人的血液染黑。

到最後，被下了蠱蟲的人會成為一具幹屍，沒有溫度，沒有內髒，沒有血液。

但是！

但是幾天前，她明明把那解百毒的藥丸給了雲珠的，為什麽她的毒，還沒解。

“雲珠，那個藥丸，那個藥丸你是不是忘記吃了，在哪，告訴我在哪？”‘

宋歌在雲珠身上四處摸索，還沒找到，雲珠忽然借著身子的抽搐，一個挺身，靠近她，抬起手，將一顆藥丸塞在她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