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無形硝煙彌漫, 空氣仿佛被一雙大手攪動出劈裏啪啦的閃電。

楚恬恬幹巴巴地眨了兩下眼睛，有點兒茫然。

蕭遲朝語氣冷冰冰硬邦邦，像夏天小超市裏的小冰櫃, 一打開蓋子就往外冒白煙。

楚恬恬好久都沒見過這種狀態的蕭遲朝了。

像是因為什麽不高興。

如果考慮到她旁邊的趙文津, “不高興”就能進一步細化，變成“吃醋”。

雖然楚恬恬有點兒搞不明白蕭遲朝為什麽會吃醋。

趙文津不就隻是來問問題的嗎。

而且她都求生欲拉滿的保持距離, 外加不該說的話一句都沒說了。

竟然, 也會吃醋嗎。

還是說她想多了, 蕭遲朝其實根本沒醋。

好半天, 楚恬恬都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她張了張嘴，準備說點兒什麽緩和一下氣氛, 可話到嘴邊，又覺得說什麽都不合適。

“鈴——”

上課鈴響了。

楚恬恬在心中鬆了口氣。

抬頭，蕭遲朝很淡地看了她一眼，幽深眼瞳中似乎有別樣情緒湧動。

幾乎是立刻, 楚恬恬回了他一個寫滿乖巧的眼神。

蕭遲朝盯著她那雙透徹的漂亮眼睛看了幾秒。

須臾, 他眉眼舒開，眼神似有鬆動，轉身離開教室。

望著少年頎長漂亮的背影，楚恬恬暗暗鬆了口氣。

好險, 差一點兒就順毛順晚了。

.

今天魯玉林有事, 來教室晚。打鈴兩分多鍾了，他才捧著保溫杯，拿著試卷姍姍來遲。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普通班裏就出了一個滿分, 還是他教出來的學生。

他一改往日一進門就板著張臭臉的習慣, 哪怕班裏學生們到現在都還在竊竊私語開小差, 都沒發火，還樂樂嗬嗬地拍了拍黑板：“行了，讓給你們兩分鍾還不夠？我人都來了，趕緊把試卷拿出來，開始講題了。”

楚恬恬把試卷鋪到桌麵上，下意識開始轉筆。

一圈兒還沒轉完，一張小紙條扔過來。

她扭頭一看，鍾拾靜正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楚恬恬把頭低下去，拆開紙條。

——趙文津是不是喜歡你！！

楚恬恬眉頭一皺，轉過臉露出個問號表情，然後把筆捏回手心，唰唰寫字。

——你這是哪兒來的謠言？

片刻，鍾拾靜又扔了個小紙條給楚恬恬。

——他之前物理成績超好，竟然專門來問你問題，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楚恬恬垂眼一看，被這一句話裏的兩個“問題”搞得頭大，提筆寫字。

——因為我物理成績這段時間也挺好的啊。要是因為這個，我就懷疑人家喜歡我，我是不是太自戀了？

楚恬恬剛寫完，又一張紙條扔過來。

她忍不住皺了皺眉，不滿地看鍾拾靜一眼，意思是“你也太誇張了，一張紙條還不夠嗎”。

鍾拾靜擺出副無辜臉，朝後方努努嘴，然後用口型跟她說：後麵傳的，不是我給你的。

楚恬恬默默無言，轉頭揭開紙條，陌生字跡映入眼簾。

——我按照你最後一道大題的解法算了一遍，發現我的做法確實有問題。如果這節課老師講不到最後那道題，晚飯空吃完飯，你能跟我一起討論一下嗎？

落款，是趙文津。

楚恬恬張張嘴，視線落在這幾個字上。

一瞬間，她腦海中冒出剛才蕭遲朝和他的對話來。

——“要不你們先聊。反正待會兒上物理，題目老師都要講的。”

——“原來你知道你們班下節課上物理？”

楚恬恬眼簾一掀，又看到剛才鍾拾靜傳給她的紙條。

最上方，“趙文津是不是喜歡你！！”幾個大字黑得晃眼。

楚恬恬垂眼，最後將視線落到趙文津這張紙條上，抿了下唇。

好像……

是有點兒不太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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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學老師一向是判作業最快的老師，人送外號勞模。

這周末數學作業多得恨不得是其他科目的兩倍，她仍然在剛過中午就批改完發下來了。

數學課代表抱著超厚一摞試卷，進門後看到門口桌子空著，立刻把試卷扔到桌麵上，發出“咚”一聲悶響。

她氣喘籲籲地掐著腰，揉著酸脹的胳膊，琢磨著找誰幫忙發試卷比較好。

午休剛結束的，中午離校的走讀生還沒來上課，中午不離校要麽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要麽雙目無神地呆坐在椅子裏，整間教室都死氣沉沉的。

楚恬恬坐得筆直，正捧著本小冊子默記單詞，烏黑發絲垂在雪白頸間，跟無精打采的周圍人對比鮮明。

數學課代表拿起一小摞試卷，走過去，小聲詢問：“楚恬恬，可以幫我發下試卷嗎？”

楚恬恬轉頭看了一圈兒，大致明白情況，點頭應下。

數學課課代表鬆了口氣，道了聲謝，自己也拿起一摞，邊發邊琢磨接下去該找誰幫忙。

楚恬恬捏著那一小摞試卷，邊發邊在心中默背自己剛才記得那些單詞。

午休結束至下午第一節 課前的課空，後五分鍾走讀生才健步如飛生怕遲到地往裏進，椅子摩擦地板夾雜著說話聲，喚醒死氣沉沉的氛圍。

教室內老氣橫秋的學生們像被丟進了條鯰魚的沙丁魚群，很快活躍起來。

發到佟夢甜那兒，她非常誇張地擺出個虔誠表情，恭恭敬敬地雙手從楚恬恬手裏接過試卷。

楚恬恬被她這個動作逗樂：“什麽意思？”

佟夢甜眉毛一揚，朝她擠眉弄眼：“物理滿分的大佬親自給我發物理試卷，我可不得誠懇點兒，沒準兒還能沾沾喜氣，下回也考個滿分什麽的。”

楚恬恬看了看她，沒忍住笑道：“你是不是沒睡醒？你再看看這是什麽試卷。”

佟夢甜一愣。

袁煊也沒忍住過來湊熱鬧：“你是不是真睡糊塗了？物理試卷上午都講了，而且壓根兒沒收。”

佟夢甜表情僵硬，抬頭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語氣也凶巴巴的，抬手錘人：“就你話多！就你會說話是不是！”

袁煊捂著肩膀，做出一副重傷樣，表情十分誇張。

佟夢甜翻了個白眼，讓他到別處演去。

楚恬恬彎了彎唇角，目光從這對活寶身上收回來，低頭看一眼下張試卷的人名，轉頭往後走。

趙文津正在跟桌子附近幾個男生討論問題，餘光瞥到楚恬恬往這邊走，下意識頓住，抬頭往她的方向看。

周圍幾個男生見狀，紛紛轉頭，見是楚恬恬，一個個臉上都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來。

楚恬恬走到趙文津桌子附近，放下試卷就轉頭準備走，沒有一點兒做停留的打算。

趙文津目光一暗。

他旁邊一個叫季茗的男生察覺到，喊了一聲：“楚恬恬！有我的試卷嗎？”

楚恬恬搖搖頭：“不知道。”

季茗嬉皮笑臉地湊過來，從楚恬恬手裏拿過那摞試卷，開始翻找。

他邊找邊朝那邊招招手：“趙文津，快過來幫我一塊找，兩個人快，別讓人家等久了！”

楚恬恬一直盯著試卷側邊的名字沒抬頭，但能感覺到趙文津在看她。

她偏了偏腦袋，有點兒不自在。

白花花的試卷在楚恬恬眼睛底下動得飛快，好像自動翻頁的電腦網頁。

倏地，她伸手一按，壓住試卷側邊。

季茗撓撓頭，轉臉問：“怎麽了？”

楚恬恬從他手裏把試卷拿過來，往回翻了兩人份的指了指上麵的名字：“喏，季茗，你的試卷。”

恰在此時，趙文津停到楚恬恬旁邊。

楚恬恬動作幹脆利落地把寫著季茗的兩張試卷抽出來放下，朝趙文津和季茗禮貌一笑，轉身走了。

趙文津站在原地，目送楚恬恬離開，好一會兒才回到座位上。

季茗聳聳肩，張嘴低聲說了句“我盡力了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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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空，楚恬恬和鍾拾靜在校外吃了一份蟹柳壽司。

兩人往教室走時，鍾拾靜又想拉著楚恬恬去看帥哥打籃球。

楚恬恬以“還要找蕭遲朝對個答案”為由拒絕了，並且花了三分鍾，對鍾拾靜諄諄教導，告訴她“你也需要好好學習，學不下去就想想你還想不想期中考以後繼續看小說”，把鍾拾靜勸得放棄想法，跟在楚恬恬身後，灰溜溜地回了教室。

原本，楚恬恬是打算在校內跟蕭遲朝徹底“形同陌路”的。

但蕭遲朝說，“你就不怕這樣之後，流言變成‘我們談過但是分手了’嗎。如果隻是普通師生關係，就算補習結束，也不應該徹底一句話都不說”。

楚恬恬一琢磨，這話挺有道理。

外加今天蕭遲朝給她送語文課本，除了在班裏時被一部分八卦的人竊竊私語外，好像也沒什麽事兒。

尤其是月考物理滿分事件過後，絕大多數八卦星人都了解到了他們兩個是唐老師欽點的補習老師和補習學生的關係，同時也了解到這兩個人都不好惹。

所以哪怕覺得他們倆有什麽，至多也隻敢私下YY，根本不會搬到台麵上說。

所以，楚恬恬還是決定履行一開始的計劃，去找蕭遲朝看他昨天給她布置的那道數學大題。

大不了每次的補習都正經點，隻聊學習不說別的就是。

秋意漸濃，十月份過後，天黑得越來越早。

校園內，大多數學生校服都鼓鼓囊囊的，因為裏麵塞上了厚毛衣，還有同學舉著糯米糖葫蘆，嘎吱嘎吱地咬著，跟同伴吐槽今天作業太多。

走進教室，楚恬恬看到她座位上多了個人。

但不是借著她的座位跟周圍人聊天的那種，隻是單純坐在上麵，仿佛是在等她。

似乎是感受到視線，趙文津抬起頭來，有一點靦腆地跟她打招呼。

楚恬恬神色一滯，步子也頓下來，慢吞吞地走過去，站定後深吸口氣，單刀直入：“不好意思啊趙文津同學，我今天晚飯空還有事，就不跟你討論那道物理題了。”

趙文津自覺地站起來，給楚恬恬讓出位置，猶豫一秒後開口：“一定要去嗎？”

楚恬恬沒正麵回答，大方地笑了笑，反問他：“題目你也不一定非要跟我一起討論啊。而且今天上課魯老師不是說了，明天應該會講到那道題的。最近又沒什麽緊急考試，應該也不差這一天半天的。”

如果說，今天的小紙條和發試卷時季茗的起哄，是給楚恬恬提了個醒。

現在趙文津的反應，幾乎讓楚恬恬確定，趙文津對她應該是有什麽，所以她才會這麽說。

話說到這份上，趙文津幾乎找不到理由堅持，手上拿著那張物理試卷，展開又疊起來。

好半天，他喃喃開口：“我能問問，你跟蕭遲朝是什麽關係嗎？”

楚恬恬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閉上。

她肯定不能說是什麽特殊關係，畢竟這件事是她要求要保密的。

但她好像又不能說什麽關係都沒有，因為趙文津都這麽問了，她含糊不清說不定會被對方誤解。

猶豫半刻，楚恬恬拋出個中規中矩的解釋：“是學生和老師的關係，但跟普通師生關係不太一樣。因為我這個學生，特別感激蕭遲朝這個老師。”

趙文津眸光閃動。

他又一次展開試卷，鋪到楚恬恬桌麵上，不知道是受到了鼓舞還是受到了刺激，忽然開口：“既然這樣，那蕭同學作為你的老師，應該很樂意他的學生通過跟別人討論問題提升自我吧？”

隻可惜，楚恬恬壓根兒沒注意到趙文津的情緒變化，甚至沒聽清他說了什麽。

因為她餘光瞥到了一道身影。

少年身形修長高大，站在門邊。

門外走廊沒開燈，一片漆黑，教室內直管熒光燈全開著，白光閃耀。他站在交界處，精致好看的麵孔被映得半明半滅。

可能是在教室等得有點兒久，蕭遲朝沒繼續堅持，直接來了高二（7）班。

少年穿越濃黑陰影，披上一身璀璨亮光，不疾不徐地往楚恬恬方向走來。

楚恬恬喉嚨動了動，嗓子發緊，下意識朝趙文津開口：“你應該能明白，這種師生關係和普通師生關係的區別？”

趙文津聲音有點兒沉：“我明白。”

楚恬恬心一橫，鼓足勇氣補充：“就是，現在我和蕭遲朝是師生關係，不代表將來也是這個關係。現在沒別的沒關係，也不代表將來就沒別的關係，你明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