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英雄,總是卑微的

“您、您是、是孟將軍——”

“孟遙”這個名字,剛剛從嘴裏冒出來,趙清心手中的馬鞭便像一條斷了脊骨的大花蛇一般,軟塌塌地掉到了地上。同時,他的喉結也開始不停地滑動著,發出一陣陣難聽的咕咚聲。

緊接著,一直冷若冰霜的美貌豔婦早已一把扯掉了臉上的麵紗,毫無顧忌地將一雙目光緊緊地盯在孟遙臉上,毫不掩飾地大喜過望道:

“孟遙,孟將軍?哦神鷹呀,你、你真的是上海的那個孟將軍嗎?”不跳字。

“正是在下。剛聽這位趙連長無意中說起,你是阿拉善旗的奇俊峰女士,如此真是幸會了——”

孟遙可不像民國時的那些將軍,一看到人家驚喜的樣子,反而還要端足了架子,最後才裝著故意無可奈何承認的表情。,有名就是有名,何苦還要裝神弄鬼哩。再說了,既然他連奇俊峰都聽說過,人家他可不是順理成章嘛。

而且重要的是,在這個點上,這個地方,還這麽巧地偏偏就碰上了大草原最為傳奇的女將奇俊峰,又捎帶著遇上了兩年後將在抗日戰場上赫赫有名的這支暫編騎一師,他簡直高興都來不及呐。

誰知,孟遙笑眯眯地剛一確認就是那個“孟遙”,奇俊峰美豔的臉上頓時淌出一串淚水,掙紮著要人扶她下馬。

直到這時,孟遙才這位奇俊峰居然挺著一個大肚子,難怪她要蒙麵而行哩。

“孟將軍,都你是專打不平的威猛、公正的上將軍,我——不,小女子不揣冒昧,在這裏給您請安了,求你救救我和我的孩子。”

孟遙略一沉吟,急忙伸手將她扶了起來奇女士,請起來,我們不習慣這種方式。”

踩著點被烏騅帶到了這裏,看來曆史上發生在她身上的災難果然已經大禍臨頭了。嗯,現在早已是1936年末了,發生在烏拉特西公旗的紮薩克王位爭奪戰已經塵埃落定,那個最終投靠了日寇的額寶齋顯然已經戰勝了奇俊峰的石拉布多爾濟,也就是那個所謂的“石王”,估計現在已經身死,可憐這位懷著遺腹子的福晉四處奔走求援。

嗯,不過奇怪的是,這時候她應該照史書上記載的那樣,前往北平的綏遠省主席傅作義處,會南轅北轍跑到了這裏呢?

看到孟遙沉吟不已,一直不敢輕易插話的趙清心,終於等待到了這個難得的機會,啪地一下舉手行禮道:

“尊敬的孟將軍,請允許正式向您做一下匯報。不瞞將軍,我部正是奉我師長馬彪將軍之令,一麵在此巡防,一麵特意等候將軍您。您可能不,這一帶不僅野狼成群,而且有日本浪人參與和支持的白蓮教匪徒猖獗盛行。所以,南京一再電令我部,要密切關注將軍的行蹤,以防不測。”

說完,他忽然放低聲音道還有就是,我們得到了最新密報,朱毛紅軍正率部向這裏逃竄而來。”

看了看倒也軍容齊整的趙清心和他的連隊,孟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說了一句如此就感謝了,你們的師長,我也他。”

老實說,孟遙這時候才忽然回憶起來,眼前這位趙清心連長,將在此後的馬彪師攻打被日寇占領的淮陽城戰鬥中,不僅身先士卒,而且還以騎兵軍最有力的砍殺戰術削掉了七八個小鬼子的腦袋,最後不幸殉國。拋開其馬家軍的背景,他也當是一位英雄。

趙清心一聽,頓時燦爛地笑了起來啊,那太好了,我們師長要聽說孟將軍也他,不知會多高興呢。對了,孟將軍,您能一個人就這樣隨便出行,連一個衛士也沒有呢?”

正說著,就聽不遠處傳來一陣陣的人喊馬嘶。

孟遙馬上嗬嗬一笑,轉過身指著遠方道趙連長多慮了,我的警衛連已經找了。”

話音未落,忽然又從眾人頭頂上空掀起一陣強過一陣的巨風,霎不僅吹得青草低伏,山水變色,就連訓練有素的戰馬群也被驚嚇得微微顫抖,仰天長嘶。

混蛋,這顯然趙勇那小子聽到他忽然不見的消息,被高誌遠也派了尋找他。這小子把他此時尚不能在草原顯形的叮囑,完全當了耳旁風了。

就在人們驚疑萬分,紛紛舉頭望去之際,三架武直早已懸停在半空之上,威風凜凜地俯視著下方,並從上麵探出了無數根黑洞洞的槍口。

唯一值得稱道的是,他們還沒有以直接機降示人。

趙清心大張著嘴巴,半晌方才結結巴巴地更加恭恭敬敬地道孟將軍,這、這大概就、就是您那傳說中、中的神鷹吧?”

奇俊峰卻更奇怪了,兩手捧著一個大肚子,竟突然破涕為笑地仰著她那張標準的蒙古滿月般的臉龐,簡直就像看到屬於的一般那樣光彩、那般自豪,不停地在嘴裏喃喃道:

“太好啦,太好啦,我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神鷹,這下我們有救了,我的旗人有救了……”

“讓開,讓開,誰敢擋我,我絕不客氣——”

這時,紮噶爾一臉驚惶地第一個衝了進來,雙目圓睜地揮舞著烏黑錚亮的滾筒式衝鋒槍,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一把撞開圍在孟遙四周的趙清心等人,急吼吼地擋在了孟遙前麵。

“營長,你沒事吧?”

孟遙淡淡地瞅了他一眼,見他滿頭滿臉都是黑乎乎的汗水,不覺感動地點點頭,輕聲說了一句沒事,紮噶爾,別這麽慌張,懂嗎,做事要舉重若輕。”

紮噶爾這才輕鬆地出了一口氣,又恢複了他靦腆的一笑。

孟遙這才又向欣喜得簡直就跟一個年輕的小姑娘一樣的奇俊峰望去,嘴角也不由得挑起一個恍然大悟的微笑。

奇俊峰19歲就嫁給了那個石王,一晃兩個年頭,今年也不過21歲,可不就還是一個小姑娘嘛。這要在後世中國那個日益燈紅酒綠的社會,她也許還在大學校園或者朗朗讀書,或者徜徉在校園的月光下,可能如此淒淒慘慘戚戚,帶著一個尚未出世的遺腹子四處奔走呼號,舞刀弄槍的。

不知為何,一想到這裏,他忽然覺得心中就是一痛。

他的那個後世的女麗麗,雖然還在大學校園,可比奇俊峰年齡還要大幾歲呐,研究生應該早就畢業了吧?也不對,穿越那年她剛過25歲生日,如今一晃十幾年,也許她早就出嫁為人婦囉。

而這位奇女子奇俊峰,雖然家世顯赫,但卻早早就被送到了其姑母伊克昭盟處生活,19歲又被石王迎娶到烏拉特西公旗,從今天的巴彥浩特開始,到今天的呼和浩特市,再到今天的巴彥淖爾市結束,這個本應幸福、快樂的女孩,從此就這樣被卷入到了男人拚殺的世界,也是造化弄人啊。

這時,高誌遠帶著大隊人馬也氣喘籲籲地趕到了麵前。

當他聽說眼前這位挺著一個大肚子、而容貌卻又年輕無比的,竟然就是名列蒙古支隊聯合名單中的那位奇俊峰時,不覺也是大吃一驚。

要,在完成蒙古支隊建軍和擴軍計劃之後,她可是蒙古支隊要建立聯係的第一批重要任務之一啊。

“孟遙,你說這麽巧呀,我這麽多年在草原上晃**,都沒說偶然遇見她一次,你這麽隨隨便便一跑,嘿,就一下子遇上了。,這到底是你的人品超人呀,還是老天爺故意氣我呀?”

孟遙趕緊瞪他一眼,低聲說道老高,別貧嘴,現在可不是你我說笑的時候。嗯,她的情況你比我更了解,看來我們計劃也得隨機應變了。”

高誌遠點點頭,“同意,正好你、我和陸濤我們三個人也都到齊了,大事都可以一錘定音。你說吧,我們是不是現在就請她一起上路?”

“就這麽辦吧——”

說完,孟遙轉身麵向眼巴巴瞅著的的奇俊峰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正仰臉出神地望著武直的趙清心道:

“趙連長,我的警衛連都找來了,我們也該就此告別了。告訴馬彪師長,不日我會親自上門拜訪。”

趙清心急忙立正道是,孟將軍,我一定將轉告我們的師長。”

說完,他忽然探頭瞅了瞅四周,一臉誠懇地又說道孟將軍,這裏的地形很複雜,很多地方也沒有明確的路標和參照物,不如我親自為您做一下向導,可以嗎?”不跳字。

高誌遠一聽,馬上插嘴道不用勞煩貴軍了,多謝趙連長美意,我們有的向導。”

很顯然,他不想就這麽暴露突擊營的駐地,即使是臨時營地也不行。

當趙清心失望地敬禮後率隊幾乎是一步一回頭的離去後,孟遙低聲將他記得的有關馬家軍暫編第一師、尤其是這位趙連長的生平,跟高誌遠低聲講述了一遍後,高誌遠一下子扭頭眺望了起來。

“孟遙,你不早說。你不,像這樣的好漢,我們這些年在草原上,已經找到並將他們都想辦法弄了。他這一走,幾年後就要戰死在小日本手裏,豈不可惜。”

孟遙微微一笑解決好奇俊峰的事情,我們馬上就去找那位同樣傳奇的馬彪師長。你要真有本事,那時見了他再說吧。”

趙清心一走,先前那個舉槍對著孟遙的蒙古長袍大漢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拳高高抱起,朗聲說道:

“孟將軍,我等有眼不識泰山,竟然還在您麵前舞刀弄槍,真是無地自容。請孟將軍一定要責罰,無論您出手,我代表我的女主人絕不哼一聲。”

“,你居然敢拿槍對著我們營長,,你真是不想活了吧——”

紮噶爾手下的幾位連排長,這一路上一直都沒有機會跟的營長講上幾句話,這下可算逮著機會了,上來揪著他的長袍就要揮拳打去,卻被高誌遠一聲咳嗽給鎮住了。

孟遙頓時暗笑起來:可以呀,這個老高,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如今龍遊大海一般在草原上居然混得風生水起,比他以前在老突擊營可威風多了。

“孟將軍,請恕我又特殊情況在身,不然我一定自行請罰。他是我從娘家帶出來的族人,責罰他就等於責罰於我,就請你動手吧。”

奇俊峰說著,一臉凝重地將一根夾雜著荊棘的粗大皮鞭,鄭重地高舉過頭。

孟遙也不做作,探手抓過皮鞭,將它橫在手中上下翻看了一遍。包裹在牛皮編就的長鞭縫隙間,一些已經發黑的荊棘尖刺,明顯可以看出尖端上殘餘著的血跡斑斑。看來,這條專司懲罰的皮鞭,還真有些曆史呐。

隨後,孟遙一手握起皮鞭,忽地一聲淩空抽出,隻聽空氣中頓時傳來一聲又清脆又沉悶爆響,叫人聽上去忍不住就是心頭一顫。

“好鞭啊,這要放在我們那兒,可是一件不的曆史文物——”

孟遙說著,頗有意味地瞅了高誌遠一眼。

高誌遠連忙點頭應和道是呀,像這樣的鞭子,你可能還不,我那兒都已經收集了好幾根了。嗬嗬,都是以前被我沒收上來的,等了我給你好好瞧瞧。”

孟遙扭過頭,突然大聲喝道紮噶爾——”

紮噶爾嚇了一跳,四處看了看,方才回過神來挺胸應道到——”

“他們都是你師裏的指揮員嗎,平時除了訓練和騎術,最重要的政治學習和文化課,都沒有嗎?”不跳字。

孟遙說著,揮鞭指了指剛才要為他報仇的幾位連排長。

“有、有政治學習,營長。”紮噶爾說著,忽然瞥了一眼高誌遠:

“而且每隔一個季度,我們軍長還要將我們團以上指揮員都召集起來,集中聽課,還有專人講解。具體內容,主要就是我們整個突擊營的發展變化,近期動態,以及營長你個人的一些重要指示精神。”

孟遙聽了,忽然一笑道:

“誰讓你講這些了,我問的是你的騎兵師平時的管理條例條令。這樣吧,這幾位連排長就罰他們替我和高主任,把人家扶起來吧。順便給人家講解一下,我們的部隊中,沒有體罰任何人的軍規。”

紮噶爾頓時臉上一喜,答應應道是,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