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誌跳傘的時候,也碰上過空中亂流,但這一次與以往大有不同。
空降傘兵有嚴格的要求,超過一定的風速,就已經不具備傘降條件。
就算是碰到低空亂流,大型運輸機幾十噸重的機體也足夠穩固,至多會上下顛簸,人還能在機艙裏站穩。
但直-20噸的機體,一頭撞入峽穀裏的湍流,就猶如一片孤舟被卷入大海十二級風浪之中。
機艙內各種黃色的,紅色的警報燈閃爍,發出嘎嘎嘎的聲音,邢誌幾乎分辨不出到底是什麽警報在響。
單薄的直-20機體,好像被自然之力的巨手隨意撥弄,一會朝上蹦出20米,一會又突然被下壓上百米。
強烈的湍流無法預測風速和風向,全憑借著頭頂上強大的引擎硬闖,剛剛一個下墜,邢誌感覺自己好像要被拋到了機艙頂上,但突然之間,機體又傾側著,被斜著推了出去。
要不是安全帶把他扣死在了座椅上,邢誌此時應該被甩出艙門了。
引擎在頭頂劇烈的轟鳴著,夾雜著震喘的震動,邢誌有些擔心。
“喂,王老兵,這麽闖行不行啊?”邢誌終於忍不住開口,大聲問道。
王一萬屁股好像黏在座椅上一樣,隻是身體隨著飛機的而晃動,聽到邢誌問他,嗬嗬一笑。
“沒事,闖過去就行了……闖不過……”他故意賣了個關子。
“會怎麽樣?”邢誌又問。
“你家祖墳給你留了地兒沒?門頭上有掛個烈士的空兒沒?”王天望哈哈笑。
這個笑話,此時在邢誌聽來並不好笑——誰剛下個新部隊就想成為烈士的?
“沒事的啦……這季節的峽穀湍流,一般不會超過12級,我默算了一下,至多五六公裏的航程……”鄭九霄故作淡定的,開始分析現在的情況。
“十二級?十二級能把咱們拍山穀下去!”王一萬又笑著說:“別嚇唬雷神!”
“直-20雙引擎2600馬力,比米17強多了……”
話剛說一半,隻聽頭頂上的一台發動機震喘了幾下,突然發出“砰”的一聲。
本來蓋過風聲的引擎噪音,此時沉寂了不少。
鄭九霄臉色一變,本來就白淨的臉,抹上了一層鐵青色。
“哦喲,要是少一台發動機,那就不好講咯……”
說著,鄭九霄把墊在背包上的作戰終端抱在了胸前,又用力的扯緊了安全帶。
似乎是一台發動機有了故障,邢誌感覺自己頭頂上的那台發動機好像停轉了,但另一側的發動機,卻還在咆哮著。
好不容易拉平的機體,又一次再次傾斜起來,好巧不巧,正好一陣側風吹過來,直-20斜斜的往幾百米外的山崖飄了過去。
邢誌不由的側過身子,腦袋往前一伸,目光就探進了駕駛艙內。
他知道自己什麽都幹不了,隻能依靠飛行員把飛機飛出湍流。
駕駛艙內,十幾個警報燈和警報器在嘎嘎亂響,紅色、黃色的警報燈旋轉閃爍,在飛行頭盔上交織出一副光怪陸離的畫麵。
“一號引擎功率下降至50%……”副駕掃了一眼警報燈,報出了故障:“發動機壓力下降,油壓下降……”
“二號發動機超功率130,一號發動機準備空中重啟。”女飛行員快速的做出了處置決策:“曲軸配平,功率全開!”
一手穩住操縱杆,右手撥動了幾個開關,把二號發動機的油門杆推到了頂,又撥開了超功率開關。
二號發動機幾乎瞬時超功率運行,隆隆的噪音,差點沒撕破邢誌的耳膜。
趁著機體還算穩定,邢誌不由用手摁住了耳邊的降噪耳機,這樣感覺噪音會小一些。
2號發動機超功率運行,彌補了一號發動機的功率下降,但此時在湍流中也僅僅是暫時穩住了而已,飛機依舊被急速的往山崖方向推去。
“空中重啟……”女飛行員又下令。
重啟按鈕撥開,一號發動機開始有了反應,引擎功率開始緩慢上升,但還是沒有達到應有的指標。
“一號引擎功率70,油壓不足……”副駕駛又報告道。
“加大燃油流速……”女飛行員話音剛落,副駕已經油泵功率開到了最大。
邢誌的目光,看到兩名飛行員有條不紊的處置著險情,狂躁的飛機好像被馴服了,剛剛稍微安下心,眼角卻瞥見一團巨大的黑色,從敞開的艙門朝自己迎麵撲來。
就在飛行員處置引擎故障的短短20秒內,飛機已經被強大的側風吹離了航線,距離山崖不足50米遠。
“喂,小心山崖!”邢誌不由大聲喊了一嗓子。
聽到邢誌這麽一喊,隔著王一萬緊靠在椅背上的鄭九霄,扭過頭一瞥,青色的臉麵上,又蒙上了一層白色。
嘴角抽搐了兩下,鄭九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喉頭不由的用力吞下幾口口水,好像這樣就能把提到嗓子眼的心,重新摁回胸腔裏。
飛行員其實早就看到了山崖,處置了引擎故障之後,重新把一號引擎功率恢複,女飛行員輕輕一偏操縱杆,又順勢輕壓了一把。
邢誌眼見著揮舞的旋翼,距離崖壁不到2米遠的地方,輕盈的往上一抬,和崖壁撒肩而過,接著機頭微微下俯,增加了速度,飛機脫離了崖壁。
兩秒之內,在飛行員精確的操作之下,直-20遠離了死神,重新回到了航線上。
油門杆再推到最大,飛機闖過了湍流最強的區域,氣流開始減弱,顛簸也逐漸平順了下來。
“重新編隊。”女飛行員又下達了一個口令。
緊隨其後的兩架直-20也闖過了湍流,三架飛機重新排成一字型,在峽穀裏繼續高速穿梭。
三架直-20從峽穀魚貫而出,眼前又是一片平坦的沙漠,女飛行員一壓操縱杆,收回了油門,狂躁轟鳴的引擎也降低了聲音,飛機貼近了地麵20米高度,保持航向。
女飛行員也放鬆下來,長舒了一口氣,偏了偏頭看向副駕:“溫再興,一會叫我。”
副駕溫再興舉起左手打了個OK的手勢,女飛行員摘下了頭盔上的夜視儀,解開了安全帶。
鄭九霄的直升機乘坐次數並不多,更是沒有經曆過如此瘋狂的闖湍流。
當他看到旋翼快打到懸崖的時候,白一陣青一陣的臉上當即變成了土黃色。
但好在機艙裏所有人都沒注意到他,他抱著作戰終端,一動不敢動,此時臉色才開始慢慢緩了過來。
“經過我的計算……”他想說點什麽,打破機艙裏的安靜。
一個人影堵在了駕駛艙的艙門正中,鄭九霄抬頭一看,一個帶著頭盔、身穿陸航深藍航空服的飛行員,擋住了座艙內屏幕的亮光。
在暗紅色的倉壁燈的映襯下,鄭九霄分辨出這的確是一名女飛行員。
“有沒有嚇到啊?”她開口了。
聲音和喇叭裏的一樣清脆。
“沒有沒有,跟我預測的一樣……隻需要5分鍾就可以闖過湍流……”鄭九霄定了定神,裂開嘴笑了笑。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11952號直-20機長飛行員,潘一冰。”她又開口了。
說著,主動朝靠得最近的陳天成伸出手。
陳天成握住潘一冰溫潤的、還有些軟軟的手,有些受寵若驚。
他完全忘記了不久前,他的腦袋就是被這隻手給摁了回來。
慌忙解開安全帶,他想站起來表示禮貌一點。
沒想到潘一冰伸手又一摁在他肩膀上:“坐好吧,陳天成。”
“哎?好嘞。”陳天成把抬起的屁股又放回了座椅上。
心裏暗暗嘀咕:“她怎麽知道我名字?”
潘一冰又把手伸向了邢誌:“雷神的邢誌,歡迎登機!”
邢誌伸出手,和他握了握,這才看清楚她飛行服的衣領上,和自己一樣扛著一道二毛一的少校軍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