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陰山之變（續三）
阿史德烏默啜所部，此時已經陷入了包圍。
如果此時從空中看，就會發現這樣一幅畫麵：
連綿十多裏的陰山大營，南方正麵是主戰場，以寨牆為分割，兩邊形成了密集的兩條粗線。這裏，是突利和趙德言的戰場，戰況也最激烈。
然後，陰山大營之內，螞蟻般的人群在白色的帳篷之間紛亂跑動，越是往南，“螞蟻”的分布密度就越大。不過在靠近大營中間的位置，卻還有一個很小的密集點。這個密集點周邊的一些螞蟻，也正在往這個密集點靠近。這裏，便是阿史德烏默啜陷入包圍的地方。
也幸虧是在大營之內，馬速提不起來，交戰的雙方無法用衝鋒戰術，隻能化身為馬上步兵對砍，阿史德烏默啜所部才沒有出現太大傷亡。
他們雖然陷入了包圍，但與敵人交戰的，也僅僅是外緣的士兵，裏邊的士兵就是想打，也打不到敵人。受大營內帳篷的限製，此時這個交戰點，已經變的人挨人、人擠人了。
若不是如此，雙方都用衝鋒戰術的話，那麽隻幾個來回，阿史德烏默啜那五六百人怕是就全掛掉了。哪裏會像現在這樣，隻是出現很小的傷亡。
但阿史德烏默啜也堅持不了太久了，畢竟，敵眾我寡，就算拚損耗，那他的部隊也很快就拚完了。
阿史德烏默啜此時在隊伍的最外緣，已是渾身浴血。那鮮血，有他自己的，更多的是敵人的。
阿史德烏默啜很著急，他知道憑他這點兵力，是突圍不出去的。他在等趙雲澤的援兵。
刀刃碰撞聲、嘶喊聲、慘嚎聲響成一片，裏麵的人想拚命出去，外麵的人卻想將裏麵的人斬殺殆盡。尤其是那些在交戰的士兵，無論是阿史德烏默啜所部，還是陰山大營的人，他們此時隻能向前，因為後麵被自己人擠得連點縫隙都沒有，想退也退不動。向前，幹掉對方，才能繼續向前，才能活下去。雙方的士兵都是抱著同一個信念，爆發出了最大的凶性，拚命廝殺。
“轟——”
突然，包圍阿史德烏默啜的人堆之中，爆出一聲驚天巨響。交戰的雙方都被嚇了一跳，就連大營寨牆處交戰的趙德言和突利的部隊，也都一愣，下意識的望向巨響發出之處。
“轟轟轟——”
也僅僅是讓人們稍稍一愣，或者嚇的打個哆嗦的時間過後，連片的巨響聲一聲接一聲的響了起來。慘嚎聲、受驚嚇大喊逃命的聲音，甚至還有跪地祈禱的聲音，也緊接著像是涼水濺入熱油鍋一般同時響了起來。那是要多亂有多亂，要多熱鬧有多熱鬧。
這是蕭氏的衛隊用霹靂彈發出的攻擊。別看這霹靂彈是他們丟出的，可這動靜也著實把他們自己都嚇了一跳。
因為人群密集，也使黑火藥的殺傷力加成了，蕭氏的護衛隊僅僅丟出了四五十枚霹靂彈，就炸死炸傷了二三百人。
相對於殺傷力來說，那巨響聲和爆炸瞬間產生的火光、以及爆炸之後產生的大量黑煙，對敵人的震懾力更勝一籌。這武器太詭異了。
有曾經參加過兩年前“渭水之盟”那場戰事中的穿風穀之戰的突厥士兵，一下被霹靂彈爆炸的聲音勾起了恐怖的回憶。沒錯，就是這種巨響聲，那一晚就是這種巨響驚嚇了馬群，讓自己險些喪生馬蹄之下。難道，天神又一次發怒，降禍於突厥了嗎？
相對於人的受驚，馬受到的驚嚇比人更甚。爆炸聲一響起，那些騎士**的馬匹，就嚇的暴躁起來。有的到處亂竄，又衝撞了很多的士兵；有的，因為被別的馬匹和士兵擠著，想動也動不了。
一陣爆炸，讓阿史德烏默啜所陷包圍圈的北方，出現了鬆動。阿史德烏默啜的人因為在包圍圈內，雖然他們的人和馬也被爆炸聲所嚇，卻跑也沒地兒跑，反而因禍得福。
“衝出去——”阿史德烏默啜最先反應過來，朝著北邊就急衝而出。兩年前穿風穀之戰時，阿史德烏默啜就是突厥穿風穀大營名義上的指揮官。對於霹靂彈的爆炸聲，他同樣印象深刻。
剛才爆炸聲一響起，就一下勾出了阿史德烏默啜深處的記憶。他直到此時才明白過來，這種巨響聲哪裏是天神發怒，分明是一種武器發出的。這種武器，肯定是那趙校尉帶來的。
反應過來之後，阿史德烏默啜就立即有了決斷，一撥馬頭就衝向北方。
受到驚嚇的馬可算找到逃竄的地方了，阿史德烏默啜的馬一衝，更多的馬也跟著衝了出去。
包圍圈北邊的突厥士兵可倒了血黴了，先是被炸死炸傷的一部分；緊接著被急著逃竄的自己人和馬匹互相衝撞踩踏，又死傷了一部分；此時他們早已戰心具無了，可還不算，又被突圍的阿史德烏默啜所部衝撞、踩踏、砍殺死了一部分。
此刻，蕭氏的帳篷外麵，趙雲澤的特戰隊員已經集結好。蕭氏和她的侍女，以及義成公主，都在集結的隊伍之中。
義成公主被趙雲澤和黎仁二人雙馬夾在中間，她的前方，還有一隊特戰隊員。蕭氏就跟在義成公主身後。
蕭氏的護衛和阿史德烏默啜所部很快就衝到了趙雲澤的隊伍集結的位置。趙雲澤顧不上跟阿史德烏默啜打招呼了，直接下令，隊伍向大營的北門衝去。
很快，趙雲澤和阿史德烏默啜的聯軍就衝到了大營的北門。
大營北門同樣緊閉，也有突厥士兵在警戒著。他們見到趙雲澤的隊伍來至，並沒有立即開門。
“把門打開，我要送唐國使團的人出去避亂！”義成公主現身了，對那些守衛北門的突厥士兵下令道。
趙雲澤和黎仁依然一左一右夾著義成公主。
那些突厥士兵見是義成公主親至，哪裏還敢猶豫，連忙打開了北門。
“走——”趙雲澤一聲令下，帶著隊伍衝出了北門，往陰山而去。
就在趙雲澤和阿史德烏默啜的隊伍出了北門之後，執失思力的部隊也來到了北門前。
“開門！剛才出去的有叛賊阿史德烏默啜的人馬，某要去追殺他們。”執失思力對著守門的突厥士兵喊道。
北門又一次被打開了，執失思力的部隊也衝了出去。
阿史德烏默啜衝出包圍之後，有反應過來的突厥軍官，就要帶領部下去追殺。執失思力這時現身了，他主動攬過了追擊阿史德烏默啜的任務。
趙雲澤帶著隊伍直奔陰山而去，執失思力的追兵離他們大約二三裏地。
雙方一逃一追，一氣跑了三四十裏。直到趙雲澤隊伍進了陰山，執失思力才在山腳下停了下來。
“首領，咱們不追了嗎？”執失思力的一個部下問道。
“年輕人，做人留一線，日後好想見。人這一輩子很長，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別看這會兒是咱們追阿史德烏默啜，可誰又敢說，再過幾年，咱們不會被阿史德烏默啜追殺呢。”執失思力一臉高深莫測的笑容，說道。
“某受教了！”那部下歪轉上身，在馬上對著執失思力以手撫胸說道。
“那咱們現在就回去嗎？”另一個部下問道。
執失思力沉默了一會兒，道：“大營那邊勝負尚未分出，咱們此時回去，幫誰都不合適，還是在這兒等等吧。”
“那……如果大可汗一方的人勝了，將來大可汗會不會怪罪咱們？”
“嗬嗬，頡利不會怪咱們的，咱們等一會兒，說不定還會立功呢！”執失思力臉上，依然是那副神秘的笑容。
“就這麽等著，也能立功？”
“如某所料不錯，義成可敦一會兒就要出山了。咱們救了義成可敦，難道不是一件大功嗎？”
“阿史德烏默啜會釋放義成可敦？”
“嗬嗬，你們不用問那麽多，等下去便知。記著，如果頡利問起，你們隻說咱們是追擊的阿史德烏默啜。大唐使團跟阿史德烏默啜混在一起之事，你們不要說。”
“可義成可敦那邊……”
“她怎麽對頡利說，是她的事情，反正咱們隻見到了阿史德烏默啜的隊伍，沒見到大唐使團。”
“我等謹遵首領之命！”
趙雲澤的隊伍剛進入陰山，後隊便有人追上了趙雲澤，對他說道：“趙大人，追兵並沒有進山。”
“嗬嗬，這些追兵也挺懂兵法嘛，逢林莫入！”趙雲澤笑了笑說道。其實，他還沒進山之時，就回頭用單筒望遠鏡看了一下追兵的旗號，早就知道是執失思力在追他們了。
對於執失思力的想法，趙雲澤不是很清楚，但他也在猜測，執失思力大概不會真的賣力追他們。事實也果然如此。
“休息一下吧。”趙雲澤下達了命令。隊伍就地停了下來。
“我要回大營。”義成公主大聲喊叫道。
“妹妹，不如你與我一起回中原吧。”蕭氏勸義成公主。
“蕭娘娘的想法，我幹涉不了。可我當初嫁來突厥，卻是高祖陛下的旨意。雖然高祖陛下和世祖皇兄都早已不在人世，我卻依然不能違背高祖陛下當初的旨意。我是一定要老死突厥的！”義成公主一臉堅毅的說道。
她話中所說的“高祖”，是指隋文帝楊堅，“世祖”，則是指隋煬帝楊廣。楊堅的廟號是“隋高祖”，諡號是“文皇帝”；楊廣的廟號是“隋世祖”，“隋煬帝”這個諡號，是唐朝君臣給他定的，有貶義。
說句題外話，其實無論是隋文帝楊堅，還是隋煬帝楊廣，都曾創下豐功偉績。就連李世民晚年評價楊廣時，也曾說楊廣獨具慧眼，用人才不拘一格，“君王如石，良臣如匠，方有美玉問世”。楊廣那個“煬帝”的諡號，純粹是大唐開國之時為了所謂的大義名分，李淵君臣故意抹黑楊廣罷了。話說回來，對於曆史人物的評價，也必須辯證的看。楊廣晚年的確好大喜功，搞的對外戰爭也好，各項建設也好，都太過冒進，導致過度透支了國力、軍力、民力，引得民怨沸騰造反，這才亡國。
趙雲澤聽了義成公主的話，歎了口氣道：“公主殿下如此執著於使命，令人可敬可佩！既然如此，那某也不強留您了。您請回吧！”
義成公主單人獨騎走了。快要落山的夕陽，把她的背影拖的長長的，看上去透著幾分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