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9章 取暖

農曆十月,平陽城滴水成冰,北風呼呼地吹著,夜晚的時候,經常能聽見清脆的響聲,早上起來一看,那些樹枝被大風刮落,落得滿院子都是,下人們早起撿樹枝,作為燒火的柴禾。

天一冷,街道上幾乎沒有人,兩旁的鋪子關著門,有時能看到臉頰凍得通紅的小夥計,在門口搓手跺腳招攬生意。

青璃坐著馬車,來到玉器鋪子,她要準備這兩天回到鳳陽,在臨走之前,查一下賬本,還有不到一個多月就進了臘月,到了年根底下,家裏也要準備過年事宜,順便盤點這一年的盈餘。

“小姐,這天冷的很呢。”

馬姑娘打開門,玉器鋪子門前是一塊深色的地墊,青璃踩了雪,在地墊上蹭了蹭,這才走進鋪子,還是有地下煙道好,進門暖氣撲麵而來,賬房和掌櫃富順正在櫃台前盤賬,看見青璃,趕忙迎了出來。

“這兩天我要回鳳陽,富順,鋪子就全權交給你做主。”

青璃坐到等候區的沙發上,沙發上鋪著一層厚厚的絨墊,坐上去很舒服,馬姑娘端了熱茶和瓜果,恭敬地站立在一旁。

“小姐,平陽一冷,咱們鋪子的生意不如前段,不過最近有不少人家成親,也有大戶人家委托咱們鋪子玉石頭麵的,幾位師傅倒是在樓上忙著。”

天一冷,幾乎沒有人願意出門,大戶人家都派丫鬟婆子來跑腿,來店鋪裏麵預定首飾,有些是他們自己提供圖樣,有些圖樣需要鋪子裏出,還要多加二成的銀子。

玉器鋪子裏麵請了一個畫師,是馬姑娘介紹過來的。從前馬姑娘在一些殷實的人家教人識字,也遇見一個同樣命苦的女子,剛成親沒多久死了夫君,成了新寡。

娘家嫌棄她晦氣,和她斷絕來往,夫家公婆說她命硬克夫,對她很是憎惡,真真是無家可歸。原來靠著賣一些絡子繡樣賺銀子,勉強糊口,到了冬日裏,布莊也沒什麽生意,她幾乎是每天喝著糙米粥度日。

馬姑娘本想把人介紹到玉器鋪子做個夥計,不過青璃覺得不行,雖然也同情此女子的遭遇,還不到二十歲,就經曆了這麽多挫折,可她也不是開慈善堂的,這女子常年被打壓,人比較沉默,又一臉愁苦,這樣的性子,根本沒辦法做一個八麵玲瓏的夥計。

若是找點活計,青璃這邊有很多,在城北大營,有很多士兵們的衣衫需要縫補,士兵們會針線,但是那針法慘不忍睹,最後淳於諳拍板,請了一些家裏條件極差婦人,讓她們計件縫補,也算多一個營生。

本想把這個女子介紹過去,無意中發現,她的畫作非常好,而且有自己的創意,正好鋪子裏麵缺少一個畫師,青璃覺得撿到了寶,立刻決定,讓她來上工。

“恩,天也冷了,在樓上做工沒有樓下暖和,讓大家都多注意一些,別染上風寒。”

樓上沒有煙道,氣溫很低,青璃給眾人配備了爐子,時常有熱茶喝,但是這些人工作專注,有時候在那種環境要幾個時辰,等到自己反應過來,凍得哆嗦流鼻涕。

青璃家的鋪子,待遇一向不錯,每個人不但能得到毛皮坐墊和棉衣,還有成套的帽子手套。每隔一段時間,還會發糧米,豬肉,魚等各項福利,所以來鋪子裏做工的都覺得自己是得了造化,牟足勁幹活。

“小姐,您還是和當年一樣。”

富順給青璃滿上茶水,感慨地說了一句。

有時候,他會覺得這是夢,當年不過是李墨軒家的小夥計,因為不想昧著良心做事,得罪了人,眼瞅著吃不上飯,誰能想到,當年做的那件事,讓他得到了回報,跟了自家小姐之後,家裏條件轉好,爹娘的病也跟著好轉,多虧了小姐施藥,家裏人時刻提醒他,不能忘記這天大的恩德。

“人也是會慢慢變化的。”

青璃喝了幾口熱茶,在心底歎氣,當年在她心裏,人命才是最珍貴的,現在不過是螻蟻,隻要擋路的人,她可以毫不猶疑地除掉,或許有人說這是一種墮落,她覺得適應這個時代,為了自己和家人活得更好。

賬本被富順上交,青璃翻看了幾頁,她的鋪子全部供兩頓飯,午時有糕餅茶果,到了晚膳,至少也有三菜一湯,上麵記錄了鋪子裏麵最近支出情況,記載很清晰,條條明確,氣候一冷,鋪子裏的夥計們的菜明顯跟著縮水,隻有一些蘿卜白菜。

“上次我和你們說的,在後院空置的房間裏麵種點蒜苗和香菜,長勢怎麽樣?”

青璃放下賬本,抬頭看著馬姑娘,因為她心細,這些瑣事都交給她打理。

“還不錯,掌櫃的說再等等,前幾天本想摘幾根炒豆腐的。”

馬姑娘抿嘴一笑,夥計們都舍不得,大家一致決定再等等,到時候吃的過癮。還是小姐有辦法,不然這滴水成冰的天兒,還想吃到新鮮蔬菜,那隻能是在夢裏了。

“恩。”

青璃點點頭,在鋪子後院有一個小天井,三間正房,兩間庫房,晚上會有男夥計或者鋪子裏的師傅值夜,院子裏的角落,有一個小棚子,裏麵是她準備的煤,庫房裏有幾口大缸,放著一些糧米,豬肉等,晚上冷,全部凍得硬實,不用每天都去采買。

鋪子最近沒人上門,但是收益還不錯,青璃見沒有什麽需要操心的,和富順聊了幾句,這才上了馬車,回到新宅。

於嬤嬤正在收拾衣物,把青璃的披風毛皮之物全部找出來,用刷子梳理上麵的浮毛,麥冬恢複了一些,被麥芽攙扶著,正在院子裏麵放風,這次她離開之後,短時間不準備回來。

“小姐,咱們什麽時候回鳳陽?”

整個府裏,屬麥芽包裹嚴實,穿著一身羽絨衣還不夠,外麵套著一層兔子皮的戴帽披風,這樣的天氣,把帽子也扣到了腦袋上,讓她清瘦的身體膨脹成一個圓球。

“明天早上啟程。”

青璃算了一下,從平陽出發,不經過小鳳縣,走另外一條官道,若是快馬加鞭,等到晚上差不多就能到鳳陽,她休整一天,再去看沈冰雨的爹沈老爺。

“哦,對了小姐,城北大營管後勤的將領來找過您。”

於嬤嬤從裏屋出來,她用掃帚掃著門前的雪,平陽每日都要刮風,一到早上,原本掃得幹幹淨淨的地方都會被吹來一層的落雪,她總是懷疑每日都在下雪。

“麥冬,你身子還沒好呢,不宜在外麵太久,趕緊進去吧。”

青璃領頭進了屋子,麥芽趕緊手腳麻利地上熱茶,於嬤嬤站在一旁,正色道,“說是需要一些粗布,但是平陽這些黑心商家有意抬價,想問問小姐您有什麽門路。”

“這倒是剛好。”

屋子裏麵很熱,青璃脫下大氅,把手放在火爐上烤了一會兒,這才道,“小雨姐寫了書信給我,讓我去看看沈老爺,剛好她家是做布料生意的,這就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吧。”

“沈小姐家裏是做布料生意的?這倒是沒聽說。”

於嬤嬤張著嘴,一臉詫異,對當年之事,了解不多,她隻聽說沈冰雨是被自己後娘給發賣了,沒想到她家也是殷實人家。

“是啊,就在鳳陽,倒是我忽略了。”

青璃抿著茶水,用手貼在臉頰上,還是有些紅潤,平陽的天太冷,在外麵隻有短暫的一會兒,腳底板竄著涼氣。她讓麥芽幫著做成了一雙小靴子,長筒到小腿,在靴筒處填充了羽絨。

一直快到午時,太陽這才露出嬌羞的臉,天色明亮,可是在院中根本感受不到絲毫的溫度,青璃的臉頰被呼嘯的北風刮著生疼,她趕緊又坐到了屋子裏,把羽絨被包裹在身上,冷得縮成一團。

平日還好,今天是她的小日子,隻覺得很是難熬,就算喝了熱茶,小腹仍舊很痛,女子不容易,每個月都要忍受這麽幾天,也讓她情緒很低落。

淳於諳放心不下,從上次和大秦對戰到現在也有一個月的時間,最近他終於研究出破邪陣的陣法,一直在指揮士兵們擺陣,在加上過了初雪,氣溫驟降,有太多零散的瑣事全部報到他這裏,光是每日應對這些,焦頭爛額,一臉疲憊。

原本他想早日過來看看,每個夜晚都是淳於諳最思念青璃的時候,可他知道女子麵子薄,自家小丫頭不是那等豪放的,上次主動獻吻,估計要羞澀好一段,他怕她尷尬,一直忍著。

早晨,派了大營的將士用布料作為借口,從於嬤嬤嘴裏得知,自家小丫頭要趕回鳳陽,這下淳於諳坐不住了,他必須要在她回去之前,見她一麵,以慰藉相思之苦。

淳於諳扔下將士們,策馬狂奔,很快來到青璃的住所。在門前碰到了於嬤嬤,他示意她噤聲,獨自一人穿過偏廳來到內室,見自家小丫頭抱著被,縮成了一團。

“這是怎麽了,冷嗎?”

淳於諳眉頭緊鎖,大步走到床邊,此刻青璃正在和疼痛做鬥爭,心裏正在罵人出氣,她臉色蒼白,咬著嘴唇,小日子的疼痛完全沒辦法用藥物緩解,隻能這樣生生地受折磨。

“疼。”

青璃聲音微弱地回了一句,她看到一片黑影在眼前晃動,以為出現了錯覺,淳於諳肯定在忙著城北大營的事,二人昨日才通了書信,所以他不會上門。

果然,黑影瞬間不見。青璃苦笑一下,難道是她太想淳於魔頭的溫暖了嗎?平日還好,隻是每當遇見困難之時,心裏總會想到他,因為這樣,才有挺過去的動力。

淳於諳快速地站起身,因為他想到了一個問題。一直在外麵策馬狂奔,衣衫上帶著冷氣,剛才是沒忍住進了內室,見自家小丫頭那副表情,心裏就明白了幾分,他退到偏廳的火爐前,烤著衣衫,一直到感覺身上沒有寒氣,這才又進了內室,把青璃整個人抱在懷裏。

“一會兒就不疼了。”

淳於諳吩咐於嬤嬤煮薑棗茶,他把滾燙的大手伸到被子裏,放在青璃的小腹上,然後連人帶被子,全部摟進懷裏,他慢慢地拍著青璃的背,眼眸柔和。

“你來了。”

手掌的溫度,傳到小腹之上,一點點注入到心裏,青璃感覺到格外地踏實。

窗外地冷風,把窗戶紙吹地發出一陣陣響聲,冷風無孔不入,從外麵鑽了進來,青璃依偎在淳於諳懷裏,慢慢地感覺身體在發熱,小腹也不像原來那麽疼,這讓她恢複了神智。

“聽說你要回鳳陽,所以我來看看你。”

淳於諳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撫著青璃柔亮的黑發,平日兩個人不常見麵,得知她在平陽,總覺得很近很近,現在去另一個城池,他頓時有些慌亂之感。

“恩。”

青璃抱住淳於諳,死命地往他的懷裏擠著,隻有兩個人靠得越緊,才能感受到越溫暖。

淳於諳無奈,脫了皮靴上床,把青璃直接抱到懷裏,然後又細心地給她蓋上棉被,還好冬日裏穿著不少,起了反應不會那麽明顯。

於嬤嬤端著薑棗茶進門,見二人放下紗帳,已經在**相擁在一起,她眼皮**,最後選擇沉默,自家小姐什麽都好,就是有點早熟,和少將軍沒有忌諱,二人比真正夫妻還像夫妻,上次小姐脖子上的紅痕,她就想和少將軍說幾句,可是每當看到他那一張沒有表情的冷臉,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把這個喝了,然後睡一覺。”

淳於諳給於嬤嬤打了一個手勢,他下床端薑棗茶,見青璃全部喝掉之後,又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裏,低沉著嗓子道,“好好睡一覺。”

“恩,你別走。”

青璃抱著淳於諳的腰,頭鑽到他的懷裏,他的懷抱溫暖,而且很舒服,讓她不自覺地勾起嘴角。

“好,不走。”

淳於諳摟抱著自家小丫頭,兩個人沒有言語,一種無聲的溫情,在二人身邊流淌著。

期間麥芽想進來收走茶碗,被於嬤嬤拉到外間,示意不可打擾二人。冬日裏衣裳穿的這麽多,自家小姐又是小日子,少將軍應該不會那麽禽獸,所以暫時安全。

有了溫暖的懷抱,青璃勾著嘴角,麵帶微笑,很快地進入了夢鄉,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掌燈時分。淳於諳說話算話,一直沒有離開,他抱著她,也跟著睡了一個好覺。

暖暖的火燭的光映照在內室裏,窗外刮著大風,又下起了鵝毛一般的大雪,青璃想站在遊廊上看雪,被淳於諳禁止,他蹲下身子幫著她穿好了小皮靴,遞過來一個包袱。

“送你的。”

“這是什麽?”

青璃好奇,淳於諳能送什麽禮物,她打開包袱,映入眼簾的是一抹純白,她摸著上麵柔軟的毛皮愛不釋手。這是一件雪貂皮做的披風,而雪貂非常罕見,就算是大秦皇後,也未必見得有。

“很保暖,鳳陽嚴寒。”

淳於諳想多說幾句,又覺得自己有些囉嗦,他不是個多話的人,在手下和家人麵前,也很少發表自己的看法,一直遇見青璃,才有所改變。

“很漂亮,我會一直穿著。”

青璃用臉頰蹭了蹭雪貂皮,很是欣喜。女子都喜歡收到禮物,並非是禮物有多麽重要,而是這種心意,淳於諳能在百忙之中分心惦記她,這種感覺非常的美好。

晚膳,後廚按照吩咐,做了一個酸菜鍋,裏麵放著五花肉,凍豆腐,還加了一些幹蝦仁,海參等提鮮,又做了熱氣騰騰的白麵饅頭,不如京都的晚膳精致,可是味道很好,兩個人對坐,互相夾菜,吃的隻剩下一個鍋底。

又是一個雪夜,屋簷下的燈籠,把天空中紛飛的雪花照的格外明顯,地上已經落下一層白茫茫的,有幾個腳印,從小路伸向遠方,那是丫鬟婆子留下的。

淳於諳把青璃摟在懷裏,二人依偎在一起看雪。雪夜靜謐,雪花飄舞著,躍動著,對麵樹枝上垂下許多晶瑩剔透的銀條,屋簷下,有一條條垂落的冰棱,晶瑩剔透。

漫天飛雪,不著濃墨,宛如滲透著中國風的山水古典畫,而青璃和淳於諳相擁的畫麵,是這雪夜裏唯一溫暖的韻調,卻沒有任何違和之感。

雪花如花瓣一般,飄落在淳於諳睫毛上,結了一層冰霜,把他完美深刻的側臉描繪得更加深邃,隻有轉過來看青璃的時候,才能在他眸子深處發現他炙熱的情意。

二人站立良久,這才回到內室,這夜,淳於諳沒有離開,摟著青璃睡了一宿,在夜裏不住地給她掖被子,把她冰涼的雙腳放在懷裏,一直到破曉。

青璃感覺到他離開,她長長的睫毛抖動著,心裏有一絲失落,摸著空**的床邊,還有他的溫度。

“小姐,您要起身嗎?”

今日說好回鳳陽,原定計劃不變,青璃點點頭,在麥芽和於嬤嬤地服侍之下,很快地穿好穿戴整齊,要坐一天馬車,她沒有戴簪子,隻讓於嬤嬤束了一個馬尾,方便她躺下。

臨走前,青璃吩咐車夫去了一趟城北大營,麥芽要給她幹爹和虎子哥送自己做的棉鞋,青璃也係了一個包袱,讓人帶給淳於諳,裏麵有吃食,衣物,還有兩雙加了羽絨的靴子。

馬車在雪地裏行進著,青璃蓋著羽絨被,斜靠在車壁上。這次回程,她帶走了麥冬,於嬤嬤和麥芽也一起跟隨,主仆四人在馬車上敘話,說一些最近的新鮮事。

“奴婢去小院收拾東西,沒有看到隔壁那個庶女出來,似乎是已經不在了。”

麥芽托著腮,一臉八卦地對著於嬤嬤說得起勁。三姨娘成功上位當了平妻,季盼也成了嫡女,總比被趕出家門的季悠地位高,又得季知府寵愛,肯定回到鳳陽去了,天氣冷,在平陽一直守著也未必能見到淳於諳一麵。

“呸,那個小蹄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小婦養的!”

一提起季盼,於嬤嬤就火大,季悠雖然軟弱了點,可是有正牌嫡女的氣度,那個季盼,和她姨娘一樣,小小年紀就長了一堆壞心眼兒,把別人都當成傻子,妖妖嬈嬈的,還有臉跟自家小姐搶,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

紅泥小火爐上放著一個細嘴銅壺,此刻水開了,冒著熱氣,於嬤嬤在火爐上放了一個鐵蓋子,又把銅壺的水倒在茶壺裏,從小幾抽屜取出糕餅點心和果脯。

“哇,牛軋糖!”

麥芽見到一匣子的牛軋糖,切口處還有花生,她立刻忍不住了,咽咽口水,拈了一塊放在嘴裏,感受到嘴裏甜甜的泛著奶香,眼睛也眯成了月牙狀。

“吃吧,還有很多呢,這個是原味的。”

青璃臨走的時候,給淳於諳留下一批空間裏的戰馬,扔在一個空院子,讓他自己派人去接應,沒有說明來源,她的坐騎在空間,最喜歡吃酥糖,時常要喂上幾塊,不然那匹馬還會耍脾氣。

“小姐,不是還有那個綠茶味道的,老奴喜歡。”

於嬤嬤搓搓手,詢問青璃,身邊的丫鬟婆子被她養刁了嘴,對吃食很有研究,綠茶味是最近閑來無事研究出來的,空間裏養了幾頭奶牛,每天都在產大批量的牛奶,她喝不完,全部用桶裝著,放到庫房。

最近天冷,晚上有時間,在空間裏就多做了一些牛奶製品,還研製出酸奶,有酸奶味道的牛軋糖,不過幾人不太認可這個味道,隻有青璃自己一個人喜歡。

“在最下麵的匣子,不多了,等到鳳陽做點,子喜也喜歡吃。”

青璃捂著嘴打了個嗬欠,她吃了一塊椒鹽餅幹,最近受淳於諳的影響,更喜歡鹹口,椒鹽餅幹很香。

外麵太冷,於嬤嬤於心不忍,給車夫端了一杯熱茶並幾塊糖,青璃對家裏人的下人很好,連車夫都穿上了羽絨衣和皮毛,帽子圍巾手套口罩一套,圍得嚴實,隻剩下眼睛還能看路。

馬車裏四壁車窗全被拉上,還有一層棉布簾子,車廂內沒有一點亮光,四壁點著油燈,麥冬昏昏欲睡,於嬤嬤和麥芽兩個人精神著,嘰嘰喳喳不停。

“小姐,季悠小姐和那個陳公子是不是要成親了?”

剛才被打岔,於嬤嬤迅速找回話題。季悠和她娘親雖然被趕出府,卻在平陽過的不錯,沒有小妾姨娘添堵,每日悠閑,有時候還會出府去茶樓聽書,臉上少了愁苦,多了笑容。

陳公子對季悠一如既往,季悠現在不是高不可攀的知府千金,他反倒鬆了一口氣,兩個人出入成雙,上次青璃白菜價賣了一對暖玉,陳公子得知之後,主動給城北大營將士們捐了幾十車糧草,用這樣的方式表達對青璃的謝意。

“快了,還有三個月,季悠及笄就會出嫁了。”

大周的女子,年滿十五歲及笄,象征女子成年,一般多數出嫁的女子都過十五歲,除非家裏日子過不下去的,早早就送給婆家做童養媳。

前幾天見到季悠,說到嫁人之事,季悠一臉期盼,連青璃自己也恨嫁,恨不得邊關早日平定,和淳於魔頭早日在一起,不過隻有那麽短暫的一瞬間,等她清醒過來之後,又不再期盼嫁人。

在馬車上枯燥無味,因為下雪,又減緩了車程,比預定的時間晚了一個時辰,一直到深夜,才到鳳陽城大宅。

車夫敲開府門,驚動了府上了丫鬟婆子,瞬間起來一大片,燒熱水的,整理的,後廚也來了人,給她準備宵夜,甚至驚動了小子喜,睡眼惺忪地跑到後院,見她回來,立刻來了精神。

“小弟,趕緊去睡吧,明天早上四姐送你上學堂。”

青璃摸摸子喜的腦袋,每次見到自家小弟,都覺得有新變化,自從上次在城北大軍麵前露臉,子喜的性格也改變一些,比以往更活潑,敢說敢做,膽子也大了。

第二日,青璃起了個大早,天冷,她想多睡一會兒,可是昨夜答應小弟送他去學堂,不能食言,隻好從溫暖的被窩中爬出來。

“於嬤嬤,讓麥冬好好調養,最近一段不用她伺候。”

青璃匆匆吩咐,讓麥芽跟著一起,一路上,子喜拉著青璃說學堂上的事,他小小年紀就知道低調,沒有把在城北大營露臉的事傳揚出去,學堂的先生和同窗,隻知道他家境殷實,並不了解背景。

“讓先生一視同仁才好。”

子喜小小年紀就懂不少,青璃深以為然。去學堂是為了讀書,若是讓先生知曉身份,並不是好事。有些讀書人,失了風骨,慣於諂媚,對有背景的學子區別對待,迎風拍馬,所以當初爹爹也是為此考慮,經過打聽之後,才把子喜送到一個口碑好的老先生那裏。

子喜沒有書童,沒有下人伺候,因為離得遠,不能自己去學堂,這才從府上配備了馬車,接送的隻有一個車夫而已。

青璃給小弟子喜準備了一個荷包,裏麵裝了一些各種口味的牛軋糖,讓他分給同窗,又給他戴上一頂小帽,目送他進了學堂。

鳳陽雖然緊鄰平陽,卻沒那麽強烈的風,這個時節,街道兩旁還有不少百姓,兩旁的鋪子,生意不錯。

沈冰雨給青璃留下地址,布莊地址是平陽的一條主街,而大宅離自家也不算遠,坐馬車不到半個時辰,她在盤算是不是要在街上買點什麽,第一次上門不能空手。

“麥芽,你說我應該買點什麽?”

青璃和沈冰雨交好,沈老爺就算是她的伯父,雖然以前沈老爺也是糊塗,被繼室欺騙,他也很無辜,一直出門在外談生意,對繼室的做法並不知情,如今小雨姐也原諒了他,一家和睦。

“這,小姐,奴婢覺得一些有錢的員外喜歡附庸風雅,您就準備點上好的茶葉,果子和糕餅,在加上點京都的海貨,備足了幾樣禮就成。”

麥芽尋思了一下,給自家小姐出主意,青璃點頭,這樣的話,不如自己準備,肯定比鋪子買的要好。瓜果之物,蘋果和梨比較容易保存,這次也帶回來一箱,茶葉都是空間生產,自是名貴,隻有糕餅,隨便買一些就好。

回到府上,簡單整理了一下,青璃準備八樣禮品,這樣在京都去官家訪客都不算失禮,她掐算了一下時間,剛好過了午時,這才吩咐車夫出發。

沈府坐落的街道,周圍都是富商人家,在平陽城經商數代,家大業大。

青璃讓馬車停在側門,她緊了緊雪貂披風,周圍門戶院牆很高,她在院牆外,隻能看到府內幾棵大樹和高高的屋簷,上麵覆蓋著一層未融化的白雪。

和沈冰雨在一起閑聊的時候,她介紹過,沈府一共有四進院落,三進四進住著家裏的主子。原來她是住在四進的,後娘和爹爹住在三進,三四進之間,隔著花園,有一個大池塘,冬日裏,池塘的水麵上結冰,她小時候頑皮,喜歡在冰麵上打滑。

後娘狠毒,得知她每天都會在用過早膳之後去池塘上,就在深夜,找了府上的下人鑿冰,等到早上,上麵凍上一個小冰層,外觀上看不出來,沈冰雨不得而知,掉到了冰窟窿,後來,是她娘身邊的丫鬟冒死把她拖出來。

那個丫鬟,一直盡心照顧她十餘載,未曾婚配,沈冰雨做主,讓丫鬟嫁給自己爹,成為了沈家的新夫人。

麥芽上去叫門,一直到很久,側門才開了一個縫隙,一個家丁模樣的人探出個腦袋,見到隻有青璃和麥芽,原本狂喜的眼神慢慢地得灰暗。

“這位小哥,我家小姐是來求見沈老爺的。”

麥芽拎著禮盒,帶著笑臉,主動和家丁搭話,誰知家丁一聽,立刻變了臉色,就要關門。

“喂,你這什麽態度啊!”

見對方躲躲閃閃,麥芽也來了脾氣,這是沈小姐的家,她隻好忍下心中地不快,再次強調,“我們小姐來拜訪沈老爺。”

“我們老爺不在府上。”

家丁語氣低落,搖搖頭,堅決地關上側門,讓主仆二人吃了個閉門羹,氣得麥芽在門口大聲地道,“有你們這麽待客的嗎?我家小姐姓莫,和沈冰雨小姐交好。”

一提沈冰雨,家丁迅速地打開門,驚訝地看著青璃,見到一個絕色姿容的美人亭亭玉立地站在門外,身上披著純白色的雪貂,就知道身份不簡單,以前下人們八卦的時候好像曾經說過,自家小姐在京都,好像和忠武將軍的侄女交好,是不是代表自家老爺有救了?不過忠武將軍在外地打仗,遠水解不了近渴。

“可是青璃?”

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麵容和善,她的眼睛通紅,似乎是一夜未睡,有淡淡地疲憊,身後跟著兩個丫鬟,聽到聲音,從側門走出,見到青璃也是一愣。

“是我,夫人。”

青璃微微一笑,麵前和藹的夫人,就是小雨姐的後娘,聽說和小雨姐關係非常親近,所以得知她也不意外。

“快進來,著實是我們府上的下人失禮。”

沈夫人快速地拉著青璃的手,把她請了門,一臉歉意地解釋,“青璃,叫夫人太遠了些,你們在京都那麽照顧小雨,不嫌棄就喊我一聲伯母吧。”

青璃被丫鬟婆子簇擁著進了正廳,沈府之內華貴,建築有自己的風格,此刻是寒冬,花園內一片蕭瑟,青璃看到了那個小池塘,外麵已經被圈了起來。

屋子內暖和,有丫鬟婆子奉茶,青璃抿了一口茶水,疑惑地道,“伯母,小雨姐如我情同姐妹,也不是外人,府上下人雖然有失禮之處,似乎是有原因的?”

青璃這麽一問,沈夫人眼圈就紅了,她用帕子點了點眼角,好半天才穩定了情緒,緊緊地抓著青璃的手,“你沈伯父不在府上,在知府的大牢裏。”

“怎麽會?”

青璃“啪”地放下茶杯,一臉驚訝,剛才在門外被怠慢,本來還是有點生氣,現在聽聞小雨姐的爹進了大牢,她剩下的隻有震驚,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事情的原委。

“我們給小雨寫了家書,可一路山高水長,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沈夫人擦擦眼淚,這才說了事情的原委。

沈家就是以布匹起家,家裏有相當多的庫房,裏麵大量的庫存。沈老爺為人厚道,做生意從不肯占人便宜,就算是按尺頭買布料的百姓,他都會吩咐夥計預留出一部分來。

前段時間,鋪子裏麵接到了一樁大買賣。在鳳陽有一條花街柳巷,其中有家最大的青樓萬花樓,小鳳縣上也有分支,青璃記得,以前如玉似乎就是這個萬花樓的頭牌。

出事和萬花樓有很大關係。沈老爺接到生意,對方的老鴇非要讓能做主的東家去談,她要給樓裏麵的姑娘們選購一些布料,每個人要做幾十套成衣,如果成了,是一樁幾千兩銀子的買賣。

沈老爺回來和沈夫人商議,他一個男子,也不怕去花樓談生意,沒有在乎這件事。當時就答應下來,讓夥計和掌櫃把好布料,各種布匹顏色花紋不一致的都剪裁下來,做個標記,方便花樓的老鴇挑選。

就在三天前一個旁晚,沈老爺如約到萬花樓談生意,萬花樓的老鴇也是爽快之人,兩個人雖然初次合作,但是彼此都退後一步,很快成交。

沈老爺喝了一些酒,想去茅房小解一下,就帶著夥計離開,華燈初上,正是萬花樓姑娘接客的時候,他讓夥計到後院馬車前去等候,自己進了茅房。

壞就壞在去茅房上,當時沈老爺喝多了,扶著牆解決,等出來的時候一身是血,被花樓迎客的姑娘看到,連連驚叫,有人進了茅廁才發現,裏麵死了人。

萬花樓的茅廁出了人命案,這下可鬧大了,接到報案,官府很快地來了人,恰好仵作驗屍,人剛死不久,地上發現了凶器,是一把長匕首,正中死者後心,有花樓的姑娘證明說隻有沈老爺一人進到茅廁,並無旁人。

死者後台很硬,青璃算是間接地認識,正是季知府那個三姨娘族兄,聽說做生意發達了,有的是銀子,最近通過三姨娘撮合,剛抱上季知府的大腿,這下人突然暴斃,三姨娘不依不饒,揚言要讓沈老爺償命!

“這個死者和沈伯父認識嗎?無冤無仇……”

青璃知曉,季知府就算不是個糊塗蟲也是個耳根子軟的,三姨娘說什麽就是什麽,而且三姨娘失去了仰仗,一定氣得吐血,必定不會放過沈家,這個時候斷案,說白了,人證物證都可以偽造,全靠父母官的良心。

“唉,這個人原來在平陽做生意,因為和季知府勾搭到一起,就起了在鳳陽開布莊的念頭。”

沈夫人委屈地抹著眼淚,真真是禍從天降啊,誰能想到那個人就死了呢,她把眼睛擦得紅腫,繼續道,“因為有了知府做靠山,所以一直橫行,看上了我們沈家布莊,想花幾百兩買下,還警告我們,不賣就走著瞧。”

沈家布莊門麵很大,在鳳陽黃金地段,光是鋪子至少值幾千兩,還有庫存,要是這樣算,沒有幾萬兩打不住,竟然想用幾百兩銀子買下,此人真敢說,信口開河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所以,你沈伯父不答應,曾經和他吵過一架,當時在布莊,掌櫃的,夥計還有很多人看到過。”

青璃揉揉額角,心裏盤算,這事實被說的不算清晰,還有很多細節,沈伯父是讓夥計先去馬車上等候,他去茅廁,那麽從進到茅廁,到被爆出有人被殺,是多久的時間?

屍體是一刀斃命,還是經過了搏鬥?若是一刀斃命,這可真難說,因為人在如廁的時候,多半會放鬆警惕,在花樓裏麵酒鬼多,走路搖搖晃晃,如廁不會盯著別人看。

凶手可能認識死者,死者沒有防備,也可能受人指使,並不認識死者。

無論怎麽說,還有太多的狀況需要弄清楚,這個事,她必須管,也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