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爬到假山頂的時候,上麵意外的出現了燈光。薛倩神色驚慌的告訴我:“上麵可能有人住著。”

我拽住他,鄭重其事的問:“咱們別開玩笑,上麵不是亂葬崗嗎?”

薛倩也迷糊了,有點猶豫的說:“按道理說,上麵是亂葬崗沒錯,可是……”

我擺擺手:“行了。到底是什麽情況,我自己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隨後我慢慢的向上探頭,終於看到了那燈光的來源。

薛倩猜的沒錯,假山隻是一個幌子,它的後麵是一大片隆起的土堆,上麵立著不知道多少個墳包。

可是在這墳包中間,有一座小廟,廟門上點著兩盞紅燈籠。除此之外,亂葬崗沒有任何生機。

我慢慢的縮回頭來。薛倩問我:“怎麽樣?看見了嗎?”

我點點頭:“看見兩盞燈籠。這就是你說的上麵有人住著?”

薛倩有些鄭重的說道:“我剛才看的時候,隻有一盞亮著。一錯神的工夫,第二盞也亮起來了。很明顯,有人在點燈。”

小舟在我身後帶著哭腔說:“什麽有人在點燈啊,分明是有鬼在點燈。”

薛倩好容易找到一個膽子比他還小的人,馬上搶白道:“你別管人點燈還是鬼點燈了。反正是來找你的。你趕快做好準備吧。”

小舟愁眉苦臉的答應了一聲。

我問小舟:“你上去看看。當年你挖墳的地方,是不是那間小廟?”

小舟答應了,慢慢的爬了上去。他在上麵看了很久,久到讓我以為他已經被鬼勾走了。

十幾分鍾後,小舟終於慢慢的把脖子縮回來。然後打著哆嗦說:“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也記不太清楚了。不過看位置,應該就是那裏了。”

我點點頭:“等一會到了那裏,你就客客氣氣的認個錯,然後把鼻煙壺還回去。”

小舟現在很沮喪,他戰戰兢兢地問我:“現在認錯,還有用嗎?”

我冷笑一聲:“你要是覺得沒用你就走。”

小舟馬上不敢說話了。他沉默了一會,又說:“現在好像多了一個香爐。”

我聽得一愣:“香爐?”

我探出頭去看了看,那邊靜悄悄的,似乎沒有什麽異樣。不過我看見燈籠下麵有幾個很小的紅點。這些紅點應該是點燃的香了。

我擺擺手,說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們走吧。”

薛倩和小舟歎了口氣,兩人一樣的腔調,一樣的表情,跟在我身後了。

我們三個人爬上假山頂,這才算是真正踏入到亂葬崗的地界了。

這時候我已經想明白亂葬崗的格局了。當年王莊沒有拆遷的時候,亂葬崗就是高出地麵的一個大土堆。這個公園修成之後,繞著土堆修了一圈假山。也不知道是為了遮掩亂葬崗,還是打算依靠假山將亂葬崗困住。

我曾經跟著呂先生去過一次墳地,那次遇見了繞著墳頭轉圈的燈籠鬼,也遇見了薛倩的老祖宗。墳地給我的感覺是鬼氣陰森的。不論什麽方向,都可能忽然冒出一個影子來。

然而,這一處亂葬崗卻不同。很安靜,很荒涼,我在這裏感覺不到任何生命的跡象。鬼固然沒有看到,甚至連草、樹,都沒有一棵。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人把這裏的生機都抽走了一樣。

隻有廟門口的燈籠,以及那隻香爐。仍然在靜靜的燃燒著。

我們三個人直奔那座小廟。等我走近了,我看見廟門上掛著一個招牌,上麵寫著:“悔過寺。”

我望著那招牌,不由的說道:“這名字很有意思啊。”

薛倩捅捅小舟:“看見沒有?讓你思過呢。”

小舟惶恐的點了點頭。然後他指了指香爐前麵的三個蒲團:“要思過的話,咱們是不是得磕頭?”

薛倩說道:“磕頭也是你磕,關我們屁事?”

小舟當真就惶恐的跪了下去。

我和薛倩站在兩邊,等了幾秒鍾,小舟始終伏在地上,不見他起來。

我有些不耐煩了:“老兄,這地方不太平,咱們能手腳麻利點,辦完事好回家嗎?鼻煙壺呢?快點給人家放回去。”

小舟仍然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薛倩忍不住輕輕踢了他一腳:“你怎麽回事?”

小舟被薛倩這麽一踢,似乎觸動了某種機關一樣。他猛地抬起頭來,回頭瞪著我們兩個。

頭頂上的燈籠映的他的臉色紅彤彤的,但是這燈光很暗,我們又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過了一會,小舟說道:“人無完人,每個人都有做錯事的時候,跪下來懺悔一會,總沒有壞處。”他的聲音變得很尖銳,和平時的嗓音大不相同。

我一聽這個,心裏咯噔一下:小舟恐怕是撞邪了。

我拉了薛倩一把,示意他趕快跟著我離開這裏。我雖然掛著個大師的名號,但是我自己心裏最清楚,我可是一點料都沒有。

薛倩搖搖頭,在我身邊小聲的說:“走不了了。”

我回頭看了看,我們身後黑乎乎的一片,已經看不見路了。

我馬上明白過來,是有鬼物在我們身邊搗亂,鬼遮眼,遮住了我們的去路。

如果這是在平地上,我可以閉著眼睛走出去。但是現在不行,我知道幾十步之外就是假山的邊緣,稍有不慎就會失足掉下去。

小舟沒有再做別的動作。他一直跪在那裏,然後以一個別扭的姿勢扭著頭,看著我們兩個。

這種動作保持十幾秒鍾,脖子就會酸疼,而小舟卻足足僵持了幾分鍾,仍然沒有什麽異樣。

我指了指剩下來的兩個蒲團,對薛倩說:“現在沒有別的辦法了。咱們兩個,一人一個。跪下來老老實實地懺悔吧。”

薛倩一臉不情願,說道:“咱們就這麽任人擺布嗎?”

我擺擺手:“既然打不過人家,就老實點。按照人家的規矩來,不然的話,那不是找罪受嗎?”

薛倩點點頭:“你說的也是。”

然後,我們兩個跪了下來。

我跪到蒲團上的那一刻,忽然發現我似乎真的很善於和鬼打交道。在住進空亡屋之前,我和所有人一樣,怕鬼怕得要死。而現在,雖然我膽子沒有大了多少,但是我至少知道了,什麽時候應該反抗,什麽時候應該屈服,什麽時候應該談判。換句話說,我有點了解鬼的思維方式了。

我搖了搖頭,把這個可怕的想法趕出去:“我堂堂大學畢業生,總不能真的跟著呂先生當了道士吧?”

我跪在蒲團上,正在胡思亂想,忽然,我背後傳來一聲:“趙莽,你怎麽也不給我打個電話報平安?你知道我和你爸多擔心你嗎?”

這是我媽的聲音,我嚇了一跳。連忙回頭去看,但是身後什麽也沒有。

我回過頭來,心裏有點不好受。我確實很久沒有給他們打電話了。找不到工作,沒有臉聯係他們。他們估計也是不想刺激我,怕我傷自尊,所以一直忍著,任由我在這裏混鬧,不加幹涉。

我跪在蒲團上,一遍遍的拜著前麵的小廟,就像是拜我的父母一樣。

我正拜的起勁,忽然聽見身後又有人喊道:“趙莽,你忍心看著我的道術就這樣消失掉嗎?我重傷在身,還救了你的性命,你就這麽無動於衷嗎?”這次是呂先生的聲音。

我嚇了一跳,可是身後同樣也沒有他的影子。

我心想,老子對呂先生可沒什麽好懺悔的。這小子陰了我無數次,就算是懺悔,也應該他向我懺悔。看來這個悔過寺,有點名不副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