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金陵四少

二十一世紀的特級試飛員楚越,此刻卻坐在國軍航校初級班的課堂上。這時離西安事變發生正好相差六十五天,離全麵抗戰的爆發相差不到一年時間了。

所以楚越滿腦怒火,盯著講台上正慢條斯理在黑板上畫著飛機模型的教官,恨不得將他拉下來,取而代之。

像他這樣老牛拉破車的速度,學員們什麽時候才能駕機上天,還能趕得上抗戰前期那些震驚世界震驚曆史的中日大空戰嗎?

楚越身旁傳來一陣打鼾聲。他扭頭,發現左側那個矮胖似圓球的家夥不知什麽時候睡熟了。再左側,一個細高挑的青年眯縫著一雙幾乎不見眼珠的眯縫眼,色迷迷地看著放在座位下的一張畫報,那上麵影星蝴蝶袒胸露乳的劇照。

“哎,哎!”他右側的麵龐清秀的青年扯扯他的胳膊,笑嘻嘻說,“我說張大哥,你要真對宋教官那個妹子動了心,照我說,追什麽追,搞到你的張公館裏,還不是由你擺布。”

楚越皺皺眉頭,扭回頭不願理他。剛穿越而來不到半天時光的他,已從他靈魂依附的這個軀體模模糊糊的記憶,和與這三人旁敲側擊的閑聊中弄清楚:矮胖子名叫於願忠,二十三歲,出身於巨商大賈之家,據說他家的財富積累足夠買下整座金陵城的;細高挑名叫趙常偉,二十二歲,出身於官宦家庭,父親現任外交部次長;清秀青年,二十歲,有著一個和他十分不太般配的名字,“白擎天”,他出身更為顯赫,他的父親曾是孫中山同一時代的革命者,據說當年武昌起義勝利後,還是他的父親從國外將孫中山接回國就任臨時大總統的。

而楚越穿越後的出身並比他們三人毫不遜色,身為國軍中將的父親,現正擔任金陵城防司令。

教官好不容易畫完,轉過身來。楚越趕緊踩踩矮胖子的腳一下。矮胖子醒過來,扭頭看著楚越問:“張大哥,你倒是幹什麽呢?眼看那隻北京烤鴨就要吃到嘴裏了。”

“吃,你就知道吃。”細高挑扭頭看著他,“我們跟著張大哥來上航校,是為了什麽?不想著幫助張大哥把宋教官那千嬌百媚的妹妹搞到手,我們不都是白來了。”

楚越又是皺皺眉頭,照細高挑的說法,他們四個人來上航校的目的竟是為了追求上麵正講課的宋教官的妹妹?看樣他們一口一個叫著的張大哥,也是標準的紈絝子弟一個。

宋教官好像沒有看到他們正交頭接耳,或者根本不願理睬他們,指著黑板上的飛機圖形,津津樂道:“這種飛機是由美國寇蒂斯飛機公司製造,我國曾於民國二十二年購買過它的原型機 “鷹”II。霍克-3就是“鷹”II型的改進版,相比較“鷹”II當然更先進,作戰能力更強,可以說是當今世界最為先進的戰鬥機。”

下麵傳來一片“嘖嘖”的讚歎聲。教官微笑著聽完學員們的讚歎後,才帶著一種非常神秘的表情低聲說:“告訴你們一個天大的秘密,今年為慶祝蔣委員長五十大壽,發動全國民眾勸捐飛機,我們即將購買的就是這種飛機。”

“霍克-3?”

“我們購買了霍克-3?”

……

“對,同學們猜的很正確。”宋教官帶著得意的神色說,“這消息可是當前最大的秘密,你們不能到處亂說喲!”

“白癡,一群白癡。”聽著教官哄孩子似的語氣,楚越終於忍耐不住冷笑起來。

“張梓男,你笑什麽?站起來回話。”教官無比厭惡地盯視著他。這小子剛來航校不到三個月,越是星期天越不願回家,每天在他的教官小院前轉悠,總是找準機會向他正上金陵大學的妹妹獻殷勤。兄妹倆明知道他沒安什麽好心,卻懾於他父親的身份,不敢過於得罪他。

楚越四下望望,並沒有人站起來。

“張大哥,你未來的大舅哥叫你呢!”坐在張梓男左側的矮胖子胳膊肘抵抵他。楚越這才記起,他現在的名字就叫張梓男。

“是”楚越(現在應該叫他張梓男了)站起來,打立正:“教官同誌,請指示。”

教室中爆發出一陣哄笑。

“張梓男,你從哪裏學到共產黨的那一套,油腔滑調的。”宋教官的表情簡直可以用深惡痛絕來形容。

張梓男這才想起來,他此刻呆著的地方是國民黨的航校,趕緊改變稱呼:“教官先生,剛才您問的是什麽問題?”

“好,我再重複一遍。”宋教官無奈地搖搖頭說,“我問你剛才笑從何來。”

“報告教官先生,”張梓男“啪”的又是一個立正,“您剛才說的有誤,即便現在是二十世紀三十年代,霍克-3也算不上最先進的戰鬥機。”

“喲!”宋教官

滿臉的譏笑問,“你對當今世界的戰鬥機倒是很了解,照你所說,哪一國家的哪一款戰鬥機算得上是最先進的呢?”

張梓男沉吟片刻回答:“先進不先進,要看怎樣來分析這個問題。有的飛機航速快,有的飛機火力強,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飛機是依靠人駕駛的。所以說,人的因素最重要。”他侃侃而談,隨後又補充道,“當然我所說的這些都是指有人駕駛飛機。”

“哦!”宋教官臉含譏笑說,“照你所說,還有無人駕駛飛機嘍!”

現在和他說這些無異於對牛彈琴,張梓男認真地說:“這怎麽不可能,我們飛機的鼻祖——風箏是需要人來駕駛的嗎?”

“強詞奪理!”宋教官剛想把手中的教具摔到桌子上,想到此人父親的身份,揮揮手令張梓男坐下。

矮胖子用手捅捅他,嬉笑著問:“張大哥,你什麽時候學到的這些道理,航校裏最牛氣熏天的宋教官,都讓你說得沒詞了。”

“是呀!宋教官倒是讓張大哥說得啞口無言了,但你們注意他的眼神沒,恨不得將張大哥吃下去。”矮胖子左側的細高挑從口袋中掏出塊口香糖扔給張梓男,說,“宋教官那個水靈靈的妹子本來對你就不感冒,這下更沒戲嘍!”他又給矮胖子遞過去一塊。

矮胖子左側的青年,眉清目秀,把頭勾過來,露著一口潔白的牙齒說:“趙常偉,你也太小氣了,不就是美國產的一塊糖嘛!怎麽沒有我的份?”

“就你小子嘴饞。”細高挑把手中剝了一半的糖塊扔到他手上。秀氣青年,含著口香糖的嘴巴,含糊不清地說:“照我說,就宋芸漪那樣的,張大哥幹嗎費這麽大的事,直接把她搞到張公館裏,還不是任由你擺布。”

矮胖子爬起半個身子,伸手給他頭上一個爆栗:“小白,你以為是對付你那個嬌滴滴的小姨娘,霸王硬上弓。哥哥勸你別弄得過火了,要是讓你爹爹知道此事,不打斷你的腿才怪呢!”

“你,你……”青年過了好一會,才說道,“你才給你爸爸戴綠帽子呢!”

矮胖子、細高挑同時笑起來,隻是壓抑著不敢出聲。張梓男忍俊不住,噴出嘴裏的口香糖,正黏在前麵的學員脖頸上。

“你他媽瞎了眼了,什麽東西都往人身上吐。”前麵是一個黑大個,抹了一把脖頸,扭過頭瞪著張梓男。

過錯在張梓男身上,他剛要賠禮,隻聽矮胖子大聲說:“福原,你罵誰呢?小心老子揍扁你。”

“是呀!我們兄弟也是你能罵的。”細高挑、秀氣青年,同時跳了起來。

“你們不就是金陵四少麽?你以為我怕你們。”黑大個也隨著跳起來,伸手抓住矮胖子的衣領,提起拳頭就向他的腦袋上敲去。

“住手!”講台上的宋教官大聲阻止。

黑大個“哼”了一聲,放開手,坐下去。張梓男身邊三個人還在氣咻咻地站著。

“張梓男,張梓男……”宋教官大聲喊道。

教室中沒人應聲。

矮胖子叫他:“張大哥,你的魂是不是都被宋芸漪勾起去了,你大舅子叫你呢!”

張梓男從懵懂中清醒過來,站立起來“是”。

宋教官沉陰著臉說:“張梓男,本教官忍耐你多時了,你不願好好上課可以,但你不該攪亂課堂。”

“攪亂課堂,課堂是我攪亂的嗎?”張梓男看看身邊的三個人。三個人同時向他擠擠眼,仍然不改一臉的嬉笑。

“於願忠、趙常偉、白擎天,你們也都給本教官站起來。”教官忍無可忍,把手中的教學用具摔在桌子上。

“宋教官大人,我們不都在站著嗎?”細高挑陰陽怪氣地說。

宋教官是自己氣糊塗了,穩定一下情緒,說:“本教官知道,你們四個號稱‘金陵四少’,標準的紈絝子弟。尤其是你——張公子,更是他們之中的頭,他們幹壞事,哪一件不你是挑唆的。”

“哦!宋教官,您這就不對嘍!”叫於願忠的矮胖子首先發難,“ 嘴長在我們自己的臉上,手長在我們自己的胳膊上,你們怎麽能把過錯都算在張大哥身上呢!”

張梓男心想,自己在這三個人之中還挺有人緣。

“你別強詞奪理,”宋教官氣極反樂,揶揄道,“你們剛才沒有跟張梓男嘻嘻哈哈,沒有被張梓男挑唆得故意破壞課堂紀律?”

張梓男實在忍不住了,大聲道:“教官同誌,他們三個破壞課堂紀律,可不是我挑唆的。”

“你——”教官氣得張口結舌,好一會兒才說出話,“張梓男,你是來學飛行的,還是來搗亂的?別以為你的父親是國軍中將,如果不願學飛行,現在就可以回家。”他指著其

餘三人:“還有你們,家大業大,可以呆在家中為所欲為嘛!何必來受這個罪?”

四下裏都是投射來的譴責的目光。

乖乖的了不得,張梓男明白是犯了眾怒。 向其他三個人說:“咱們好好聽課吧,不要再搗亂了。”

“是,張大哥。”張梓男的命令比宋教官好使多了,身旁三人同時坐下來。

宋教官也不願太得罪他們,又開始他煩瑣蕪雜的理論教學。張梓男豈願聽這些,低下頭,拿過紙張和筆,畫起了飛機圖形。教官以後再說的話,一句都沒有進入他的耳朵。

過了好久,教官忽然叫起來:

“張梓男”

“張梓男”

……

他連叫數聲,張梓男才想起他是在叫自己,並且想起人家是飛行教官,自己還是飛行學員的身份,趕緊站起來:“教官同誌,你是叫我嗎?”

課堂裏又爆發出一陣哄笑。教官猛地將手中的教具摔在桌子上,又彈到地上,成了一堆廢品。

張梓男一陣緊張,趕緊立正站好。

“算了,算了。”教官擺擺手,說,“請你回答本教官剛才提出的問題。”

“問題?教官先生,您剛才向我提出問題了嗎?”張梓男剛才的心思根本沒放在聽課上。

“ 你剛才挺認真的樣子,不是在聽課?”宋教官走過來,拿起張梓男桌上的飛機圖,“嘿嘿”冷笑說:“我說你怎麽會如此老實,原來在畫這烏七八糟的東西。”

張梓男畫的是他穿越之前最後一次試飛的世界最先進戰機獵殺-3000,但跟宋教官能說得清楚嗎?

飛行教官輕蔑一笑,目光轉向全班學員:“同學們,大家一定要記住,你們的學習機會來之不易呀!在空中這個戰場上,永遠是以飛行技術加上勇敢精神製勝的,絕不會分什麽身份的貴賤高低。在地麵上,你可以靠著顯貴的出身逃避戰場、逃避敵人,空中可以嗎?即便你們是什麽金陵四少,如果不好好學習,隻要你上了天,也會很快完蛋。”

細高挑說道:“娘的,宋教官在罵咱們呢!”

教室內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張梓男雖然知道他是在替代那個被他還魂的紈絝子弟受過,臉上還是不由自主紅了起來。

張梓男在穿越之前,無論當飛行員還是試飛員,都是個眼高逾頂的人,哪裏能受得如此羞辱。

他一直低著的頭猛地抬起來:“教官先生,你認為你的飛行技術很過關麽?還有你的勇敢精神,我都想領教領教……”

“領教我的飛行技術,還有我的勇敢精神?”教官“嗬嗬”一笑,“可以,但等到你能夠駕機上天再說吧。”

“不,不必等到我航校畢業。”張梓男輕蔑一笑,“現在就可以。”

教官像看怪物似的看了他好久,才說道:“張公子,這開飛機不是學跳舞,跳得好壞,最多是踩舞伴兩下腳。你現在連飛機駕駛艙是什麽樣子都沒見過,如何和本教官比試?”

張梓男說道:“沒有上飛機,你如何就知道我不會駕駛?”

“你會駕駛?”教官奇怪地看看他,忽然大笑起來,“你要是學過駕駛飛機,為何還要來上這初級航校?”

是呀,自己為何會穿越到了這裏呢?

“張公子,我奉勸你一句,”教官的聲音又將張梓男拉回到現實當中來。“無論你在自己家中還是社會上如何為所欲為,但你此刻是在黨國的航校裏,是一名飛行學員。此時正當國難當頭,我們作為一名軍人,應該以黨國利益為重,不要再耍貴族子弟的派頭。當年你父親張將軍,率領國軍的第一個飛行中隊,為北伐開路,立下赫赫戰功,希望你——不,我們所有的學員以他老人家為楷模,好好學習飛行,在將來剿滅共匪的戰場上,大顯身手。”

教官的前半段話確實讓張梓男熱血沸騰,後半段話,又使他頓起輕蔑之心。

他不由從座位上跳起來問:“請問教官,我們學習飛行難道就是為了自相殘殺嗎?你們有沒有想到,現如今的日寇飛機正在我們國家的北部上空肆虐?”

他的發言再次將所有的目光集中到他的身上。這次不再都是輕蔑或者譴責,更多的是驚恐。

他身畔的三個人更是驚訝地瞪大眼睛。這個昔日一起捧戲子逛窯子的公子哥,從哪裏學來的這一番道理。

教官也明顯被他的話驚呆了,呆呆站立好久,才大聲斥責道:“張梓男,你這是在宣傳赤化,你知道這些話傳入當局的耳朵中,連你的父親張將軍也要受牽連的……”

“受牽連又能如何?”張梓男冷笑道,“ 你說出這一番狗屁不通的道理,是不是害怕和我比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