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多斤的大漢去掉四肢後並沒有多重,林昱將慕容雲海縛在身後,輕飄飄的感覺不到多少重量。

雖然肋骨骨折的痛苦還在隨著呼吸在胸前浮現,雖然左手依舊軟綿綿提不起力氣,但是真的很開心。

越接近洛城,人煙漸起,不時見到炊煙嫋嫋。二人順著整齊的田壟向前,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情。身旁田畦裏的油菜花開的正盛,黃燦燦一片,好不讓人心喜。蝴蝶在春風中緩慢地扇著翅膀,惱人的蜜蜂嗡嗡不停到處亂竄,柳絮飄**在風中,那一叢紅豔豔的映山紅燃燒著眼角。

慕容雲海的傷口被林昱簡單處理,已經結上黑黑的繭子,被緊緊綁在背上,雖然早已經醒來卻沒有睜開眼睛的欲望。整個世間都是罪惡、都應該被毀滅,他怕睜開眼便不能控製住自己暴虐的情緒。在昨夜的寒風裏他向上天發過誓,向大地發過誓,向所有神靈發過誓,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從那刻開始,他的心便蒙上了一層陰影,他的靈魂便已經被扭曲。

他閉著眼睛隨著林昱一路起起伏伏,麵無一絲表情。他本很喜歡陽光,現在卻開始憎惡起光明。

陽光下,一條大河向東滾滾而去,林昱的目光貪婪地在身旁農田鄉村、在大河之上、在無亙的青天上掠過。他去年夏便離開了洛城,此後這一年之中在茫茫十萬大山裏度過,身邊隻有險惡的密林和無處不在的危險,而來自地球的他更是十六年不見人間,如今回到了人類的世界,看到這些平靜而恬美的景致生活,難掩喜悅興奮。

雖然知道背後之人已經醒過來,但幾番開口詢問都無果,便也絕了聊天的心思。

一路打望前行,林昱的腳步輕飄飄的難掩興奮之意,大約在太陽開始偏西的時候,一道陰影忽然從前方的小溪桃林蔓延到了他的頭頂。

沒了陽光,慕容雲海睜開眼來,眼神中滿是陰影,卻被他很好的隱藏起來,他終於還是活著回來了,帶著滿身傷痕從地獄中回來了。

林昱心想還沒到太陽落山時分,先前看著天空也沒有落雨的征兆……

“難道要下雨了?”

他疑惑抬頭望去,隻見一片灰黑色城牆突兀的出現在眼前,洛城到了。

作為防禦十萬大山妖族的前沿陣地,洛城已經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最繁榮之時便是萬年之前作為浮屠國的都城雄立在波光粼粼的大江之畔。洛城的城牆極高高到仿佛沒有盡頭,遮住了半邊天空也遮住了還未落的烈陽。這是一座雄城,林昱尋遍記憶也隻是在影視中才能見到如此雄偉之城。

洛城很小,偏居南疆一隅,比之江南富春江的一個小鎮都不如。這個小不是城小,而是繁榮程度不大,畢竟它是作為人妖之間的戰爭而存在的。妖族人族言和,多年來戰爭不起,但人類的“打柴捕魚”不止,洛城便成了人類修煉者深入十萬大山的橋頭堡。

相比於北方的龍城,洛城大不如,但在南疆,洛城

的防禦能力首屈一指,即使被妖族圍困,在斷糧斷水的情況下依舊能堅持一年。這是座巨大的城郭,向左望去沒有看到城牆的盡頭,向右望去也沒有看到城牆的盡頭,煌煌然沉默無言立於天地之間。

林昱瞪大了眼睛看著麵前這座雄城,無言以對,看著不遠處城門下的人群,自言自語道:“這就是洛城嗎?”

定睛朝城牆上望去,隱約可以看見城牆高處的空中有三個黑點在不停盤旋飛舞。

那是兩隻鷹正帶著它們的孩子在飛翔,而它們的巢就在這片厚重的城牆之間。即便是再堅不可摧的城牆也抵擋不住時間的侵蝕,留下千年風吹雨打後斑駁的痕跡,不知哪一戰後留下的巨大傷口被那兩隻雄鷹作為了巢穴,遮風避雨。

雛鷹學會了飛翔便要回到它的巢。

人在外流浪的久了,也要回到他的巢。受傷的人也要回到他的巢,舔舐他的傷口。

林昱仰頭看著這座雄城,臉上露出真摯的笑容,他在外一年,今天終於殺回來了。林昱經曆十六年的永夜,終於再次殺回到人類的世界。

洛城,好久不見。

洛城,初次相見。

林昱背著慕容雲海一步步走向雄城,偌大的城洞三三兩兩進出著行色匆匆的修煉者。

一個小校擋在林昱麵前,隻見他身上著大夏王朝製式鎧甲,隻是普通的量產型镔鐵甲,雖然鐵甲上傷痕累累,但被他保養的很好,腰間的刀也擦的雪亮,看著便是精神。他的一隻手隨意的搭在刀柄上,看似鬆懈,卻是時刻保持著能在最短時間裏拔出刀來的姿勢。這南疆邊城,抵禦十萬大山妖族的前沿陣地,自然與成平日久的內地不同,一將一校都是從血海裏殺出來的好漢。

那小校看了眼林昱背上的慕容雲海,皺了皺眉,又盯著林昱看了幾眼,便準備放他入城。他見慣了生死,多少修行者前去十萬大山打柴捕魚丟了性命,丟了手腳的也多得數不清,將手腳全丟了得卻是第一次見,但能保住一條性命回到洛城已經是大幸。

“讓汪愷過來見我!”慕容雲海第一次開口,聲音沙啞的如同兩片鐵片在摩擦。

那小校猛然回首,右手緊緊的握住刀柄,盯著慕容雲海,厲聲道:“你是何人?”

“如果汪愷不在,讓陳思北過來見我也行。”慕容雲海看著黑洞洞的城門口,麵無表情道,聲音沙啞的如同鐵劍在地麵上劃過。

那小校深深地看了他片刻,道:“稍等,容我回稟將軍。不知先生大名?”

“慕容雲海……”沙啞的聲音再次在黑幽幽的城門裏回**。

那小校快步離去,然後十餘個兵士聚集而來,手按長刀,目光炯炯的看著林昱和慕容雲海二人。林昱渾身不自在起來,將慕容雲海小心的放在城牆下,雖然是他的救命恩人,但林昱沒想得到什麽回報,隻是同樣作為人類,不忍他橫死在山野之地。二人一路走來,也沒說上一句話,林昱現在也不想

有何交結,隻希望不要惹上麻煩。

沒一盞茶功夫,一將軍快速從城內而來,行色匆忙,卻每一步都很穩健,裙甲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遠遠的從城門裏傳開。

那將軍好似個鋼鐵堡壘似的出現在林昱麵前,玄鐵魚鱗甲、雲紋軟甲裙等等裝備都是上佳的精品,內裏更是穿著一襲在戰陣上也可以發揮強大防護作用的道器,一個麵目猙獰的戰盔被他掛在劍柄上,露出一張精瘦卻剛毅的麵孔,黝黑的肌膚上肌肉虯結,一雙手如同鐵爪鷹鉤。他將手中重劍插在地麵上,雙手捧拳,眼神中滿是震驚,道:“慕容大人,恕卑職甲胃在身,不便行禮。軍醫稍後便到,大人且忍耐片刻。”

將軍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扔給那小校,道:“歸元丹,大人且先服下……”

慕容雲海將丹藥一口吞下,那小校拿來軍用水袋對著慕容雲海的嘴唇,甘甜的洛水濕潤著龜裂的嘴唇。

“嘎嘎”的怪叫聲從他口中響起,“陳思北,陳將軍,看見這樣的我高興麽?開心麽?從我拿下你的上司、洛城主將雷雲的時候,是不是就想看到我落難的樣子?”

“卑職不敢!”

“是不敢說,還是不敢笑?嘎嘎嘎,要知道,刑部大牢可是個人間煉獄,鐵打的漢子經過刑部的酷刑也會哭爹喊娘的請求饒命。你看,我這人彘的酷刑如何?大漢呂太後發明的酷刑,可真是讓後人膜拜!”

“將軍有無罪行,自然有大理寺、督察院、刑部三司會審,是斬首,還是發配邊關,還是無罪釋放,由不得你,也由不得你刑部。身為洛城守將,我等隻用心守衛洛城,防範妖族入侵。”陳將軍麵無表情道,隻是如同鷹爪般的手緊緊抓住了劍柄。

“哈哈哈哈,防範妖族北侵?哈哈哈哈,一個數態的妖怪殺到了洛城之外五十裏,我是不是要治你個玩忽職守之罪?”

那陳將軍看著慕容雲海,很是認真道:“大人!依照大夏軍律,邊境城池,五數態妖怪同時入侵城池三十裏之地,守將需引軍拒之,戰敗,依軍法-論;或五十受態妖怪集結於城外三十裏,需引軍斬之;或有一意態大妖攻城,守將有權倚仗城池據守。餘者,為防調虎離山之計,為防城池失守,軍不離城二十裏之地。五名數態妖怪以下者,城中修行者自行組織斬殺。”

慕容雲海麵容抽搐,咬牙不語,沒有誰敢無視帝國森嚴律法,特別是軍中律法。他是刑部員外郎,熟記帝國律法,但軍律不在此內。

“刑部清吏司人員現在何處?”慕容雲海陰沉道。

“大人,三日前刑部諸位大人已經離開洛城,卑職已經派人前去追趕,快馬加鞭,一來一回至少三日才能趕回。”

“那小子,我慕容雲海不是有恩不報之人,三日後必有重謝。”慕容雲海被軍醫抬入擔架,轉頭對斜倚在城牆上的林昱道。轉過頭一刹那,眼中陰霾叢生。

林昱拱拱手,一笑了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