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沉,從桃林出來的冷楓,抬頭看了一眼西邊的天色。

大片雲彩層巒堆疊出無邊霞光,那霞光輝煌絢爛,落在眼前這片三月桃林上,將那開的熱熱鬧鬧的粉色花朵,生生染成了一片燦金之色,瞧上去,樹枝上跟掛了大把大把碎金元寶似的。

要真是元寶,就好了。

冷楓揉了揉肚子,餓扁了。

來到這地方已經三個月。

一開始睜眼躺在個家徒四壁,四麵灌縫的破房子裏,她還蒙了老半天反應不過來。

現在,她已經基本適應了這裏的生活。

也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某不存在王朝,某邊關小城,某小破鎮下麵的某小村落,一孤兒村姑。

並且,在現代世界各種小說電視劇的熏陶下,她很嫻熟的把自己的這種情況,定性為穿越。

一開始她還會想不通,她也沒死,怎麽就加入穿越大軍了呢?

現代世界最後的記憶,停留在桐小丫看個破書嗚嗚呀呀哭的像隻鬼,並且強行要安利給她,她被安利的不勝其煩,隨口說了句寫虐文的都是傻逼。

再之後,再之後,她就在這呢。

想不通了好幾天之後,她現在也想通了,確切說,不願意想了,更確切的說,沒空想了。

每天光想著怎麽把自己喂飽穿暖都夠費勁了,誰還費力吧唧去想那些想不通的問題。

好在冬天過去了,春天來了。

她總算是沒被凍死。

可餓死的現實問題還擺在她麵前。

問她作為一個穿越者,別人在古代活的風生水起,怎麽就她落的這副德行。

穿越幾大熱門行業:醫生,廚師,殺手,各類兵(特種兵,雇傭兵),各種經濟頭腦發達的BOSS……

她一個也沾不上邊兒了,怎麽混。

你想人家都是自帶實用技能過來的。

她呢?

精密儀器專業畢業,研究的是高精度慣性儀表。

這種高大上的技能,請問在古代能幹啥?

技能沒帶對,其實也不是她日子過的不好的主要原因。

畢竟有手有腳,勤奮努力點,還能叫餓死了?

關鍵是,年齡。

5歲,她寄宿這小身體,才5歲。

5歲能幹點啥?

你說把自己賣了吧。

那也不是件容易事。

賣青木婁得有資本,你得長得好,看看她,長的跟這小村莊的名字似的:黑土村,又黑又土又村。

別說賣,白送人家老鴇還嫌養著虧錢。

賣有錢人家當丫頭吧,這個時代的有錢人家買丫鬟都找中介,中介也算個擔保人,你直接上門毛遂自薦,人家有錢人家嫌你沒擔保人,不要。

而這邊關小城,這兩年不大太平,戰爭隨時都會爆發,有錢人家時刻準備著跑路,府上的人都是精簡又精簡,下崗情況堪憂,中介手裏囤了一堆堆的丫鬟小廝,都出不了手。

她這種黑土村又黑又土又村的5歲小娃,人家瞅都懶得瞅一眼,去了幾家直接被人送了一串“去去去去去”,就把她轟出了門。

賣身混飯吃,是不現實的了,倒是村民善良,開春後每天讓她到桃林裏幫忙施肥,驅蟲,摳摳桃膠,給她換點饅頭窩窩果果腹。

今天忙活一天,主要是給桃樹澆水。

這個春天旱的厲害,桃樹都得靠人工澆水才能活的好。

水源在山下小河,跟著大人來來回回用水車拖水,大家也照顧她,不過小身板到底吃不消,幹完活兒就累的在一棵樹下睡著了。

醒來,大人都回去了。

夕陽也快下山了。

站在桃林外欣賞了下日暮美景,她拖著疲累的身子,一步步往家走。

回家路上有一條小河,也是她們今天拉水的小河,她撿了個平整的地方蹲下,洗了把手,洗了把臉。

早春的水,還有點涼。

很是醒神,洗完,人也精神了點。

下遊她放了兩個自製的魚籠,偶爾運氣好能兜到幾條魚,算是開葷,改善夥食。

沿著小河往下走,她去撈籠子。

天色越發的暗了。

不過依稀還能看得清東西。

前麵河灘上,躺著的是個人?

她往前幾步,低頭一看:“嗬,還真是個人!”

費力的把人扒拉成正麵朝天的模式,借著最後一點天光,看清楚是個男的,最多十歲,渾身濕潤,滿臉蒼白,一頭亂發,在臉上爬的到處是,依稀可辨五官清秀。

摸了摸鼻息,還喘著呢。

救?佛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可內心怎麽那麽不願意救這少年呢?

那種不願意你都沒法描述。

不是“老人摔倒怕被訛”的那種不願意救。

不是“關我屁事冷漠臉”的那種不願意救。

更不是“死在我家我倒黴”的那種不願意救。

非要她描述是哪種的不願意,就類似於那種“你個王八蛋你也有今天,你且等死吧”的不願意救。

匪夷所思對不對?

是的,匪夷所思。

她和這人第一次見麵,就覺得,他這麽慘兮兮的躺在這裏,活該。

她有那麽一瞬,覺得自己有點精神出問題了。

隨後便是糾結,救還是不救?

隻用了0.01秒,她就果斷下了決心。

不救!

起身,拍拍衣服,她當什麽都沒看到過,若無其事繼續往前走。

耳畔,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救啊,救啊。

“誰?”她警惕。

四周除了風吹動岸邊小草的簌簌聲,就隻有小河湍急奔湧的聲音。

她蹙眉。

不是第一次了。

她剛醒來的時候,耳邊就有一個很萌的聲音在那說:好好幹,冷楓,看好你。

當時以為是幻聽。

可現在,這聲音再度響起,太過真切。

難道,又是幻聽。

掏掏耳朵,她沒理會,繼續往前走。

走了沒多會兒,那聲音再度響起:你倒是回去救人啊。

冷楓又一次停下腳步:“到底是誰?”

四周依舊隻是草聲和水聲。

“臥槽,我該不是精神分裂了吧。”

兩隻手,捂住耳朵,用力的鼓了幾陣風進去,然後,她拍了拍自己的臉,安慰自己:“精神分裂,不可能的,我好著呢。”

天色,已經幾乎黑透了。

她趕緊撈了籠子回家吧,這河邊可不是什麽好地方,回頭一腳竄下去,她的個頭,被活活淹死都說不準。

那聲音,之後倒也沒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