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站。

直通月台的單珠傘形長廊和鏈接輪渡碼鬥的拱形雨廊,鏈接著一座三層米黃色主樓。

阮軟站在月台上,不知從何處吹來的風掀起她下身中長裙衣擺,碎發拂過她的臉頰,微癢。

顧斯年站在她對麵,身後跟著的幾排士兵提著槍,表情肅然。周邊行人敬而遠之,不敢往他們身邊湊去,哪怕是路過也隔著遠遠的距離,神色匆匆。

不敢談論他們些什麽。

顧斯年居高臨下的望著她,深邃幽黑的視線在她頭頂打轉,而後伸出手扯亂了她的發絲。

指尖在發絲中穿梭,輕微的拉扯感傳到頭皮,他的動作竟然出乎意料的輕柔,反倒讓她全程提著心。

“臉頰好像幹淨了些。”

阮軟不等他動作,蹲下身在地上抹了一層灰,隨意抹上臉頰,白皙如凝脂般的雪膚上出現了幾道灰跡,像是珍珠蒙了塵。

顧斯年的手還伸在空中沒有收回,他也沒有尷尬的意思,手自然的收回,搭上腰間係著的槍套。

“還有最後一步。”他拖腔帶調道,白皙指尖解開槍套,勃朗寧M1910被取出。

冰冷槍管抵在她手臂上,冷玉般的手被黑色槍支襯得越發白皙,卻不能讓人忽視上麵的血腥。

槍管沿著手臂上下滑動,動作很慢,似是在找滿意的地方射擊,阮軟整個人被定在原地,連挪動半點距離都做不到。

她的瞳孔放大,額前冒出細密的冷汗,手腳都一片冰涼,舌尖都在發麻,連一句求饒的話都說不出。

“少……”

修長的指搭在扳機上,一點點扣下——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在慢放,她眼中看的清楚,卻無法阻止。

她閉上眼,耳邊傳來一聲劇烈的槍響,緊接著是長時間的嗡鳴,刺耳的尖叫聲在耳畔一點點清晰起來。

不同衣著的百姓們抱著頭逃竄著。

“叫什麽叫!”

張副官朝天開了一槍,他們頃刻間閉嘴,遠離的速度卻一點也不減。

阮軟慢慢睜開眼,屏著氣看向腳邊明顯的彈痕,而後才像是劫後餘生似的大口大口喘息起來,額跡的冷汗匯成幾滴流下來。

她顧不上自己的害怕,顫著嗓音道,“多謝……多謝您饒過我。”

顧斯年看上去不是很高興,眉眼間夾雜著煩躁,眉間隆起一道折痕,黑色勃朗寧粗暴的塞入槍套。

散漫的笑意此刻已經完全消失,“滾進去,做不好我的事我就讓你們一家都在地下作陪。”

阮軟聽完他的威脅軟著身子頭也不回的往火車上走,上火車時恨不得連跨兩層台階,盡快逃離他的視線。

她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改變了主意,又或是他本來就隻是想震懾她,她不願細究,總歸結果還算是好的。

她是真的害怕,不想讓子彈在身上開個窟窿眼,她擦了擦身上的冷汗,座位上的窗子開著,白色遮簾飛舞。

眼前是飛速倒退的風景,裴殊言。她默念著這個名字,她要怎麽接近他?

“嗚——嗚——”

聲音伴隨著蒸汽聲傳出。綠皮火車的尾巴都快要消失了。

顧斯年盯著月台上的彈痕神色難辨,垂在身側的指節微蜷。

他分明是想……

……

“回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