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咳嗽停下來後，她擦了擦嘴角，繼續道：“六歲那年，他往我身體裏塞了一隻鬼。可惜啊，我這個師父並不是做慈善的，他到處收養有天賦的孩子帶回來教，也不是為了師門發揚光大，而是為了養鬼的。我們是他養鬼的容器，是他生錢的工具。有那種害人的單子，一般玄門中人是不會接的，但是他接。接了單子，便要我們操控厲鬼去殺人，殺了人有雞腿吃。我們從小就是被這樣教的，從來沒有人說過這樣不對。”
“後來，我大師兄死了，他用鬼殺人的時候碰巧遇到了和玄門有點牽扯的人，鬼被反殺了，他人也沒了。從種下契約的那一刻，我們的命就和鬼綁在了一起。他們在我們就在，我們死了他們則解脫束縛。又過了一年，二師姐也死了，她被自己體內的厲鬼反噬，厲鬼把她的身體撕成了一片一片的……我那時候才知道，原來壓不住體內的鬼，就會被鬼吞掉啊。”
“但是師父不怎麽傷心，他又從外頭領回來一個小師妹。小師妹什麽都不懂，她是被家裏人花錢送進來的，還以為要跟著師父學真本事呢。開始我們相安無事，直到我十二歲這一年，師兄師姐死完了，我意識到，師父再不死下一個死的就是我了。聽說他又在山下物色了一個小師弟，過幾天打算把他帶回來。於是啊，我就想辦法殺了他。”
“殺掉他後，我下山了，我發現山下的世界和我認識的完全不一樣。我改不了自己的那些觀念，就隻能盡力隱藏自己偽裝自己。就這樣，我進了一個孤兒院，很快有一對富豪夫妻來收養孩子，他們看上了我，本來已經決定好要帶我走的。可是，很快，沒有血肉和丹藥的輔佐，我體內的厲鬼就壓不住了。要是他出來，我會死的。我想活下去啊，小時候師父總是告訴我們，等我們成年了就放我們下山。師兄師姐們都沒等到成年的那一天，都沒來得及變成大人。我想長大，不想這麽快死掉，於是我抓了兩隻弱小的鬼，讓他們替我身體內的厲鬼尋找食物。”
說完，她再次猛烈咳嗽起來。
又過了好久，她虛弱的聲音才重新響起：
“得了吃食，他果然安靜了下來，但是也變得更強大。我知道這樣不是辦法，但是我贏不了他，我師父除了馭鬼之外什麽也沒教我，我隻能一點一點喂他，他吃飽了就會安靜下來。我知道，遲早有一天我的身體會被他侵蝕幹淨，他遲早有一天會撕碎我的血肉破體而出，我做好了死的覺悟，但是也想盡可能多活一天。所以，我就繼續喂著，眼睜睜看著他的胃口越來越大。”
“我一直在等著成年這一天，等著自己長大。我千方百計討好我體內那隻鬼，求他讓我活到十八歲的生日，他同意了，但是別的地方又出了一點岔子。兩年前，一個我以前在山上殺的人，變成了厲鬼，擁有鬼將的實力，在地府當了差。據說他一直在查害死他的人……因為業務能力強隻差一步就當上了判官，當上判官就有機會接觸生死簿了。我還不想死，我不能讓他看見生死簿，我得提前把他殺掉。可是我做不到，所以就得倚仗我體內的鬼。”
“把他養成鬼王，就能殺掉那隻鬼將了。”
……
林楓晚過了很久才出了秦家大門，進去的時候她是空著手的，出來的時候她手裏拎著一袋蘑菇。
這些蘑菇菌蓋紫色的，上頭帶著白色的斑點，一看就有毒。
“怎麽樣了？”見她出來，一直等著的藍玉兒急忙迎了上去。
林楓晚搖了搖頭，道：“沒怎麽樣。咱們去凶宅探險，不是她搞的，她是等我回來後發現我們身上有鬼氣，所以打算殺人嫁禍。至於那隻鬼將的來頭，她小時候被人利用，體內養著一隻解不了綁的厲鬼，厲鬼快要把她吃了，她一身病就是那鬼搞出來的。為了活命，她就殺人喂鬼，想能活一天活一天。”
藍玉兒呆了呆：“那聽起來她還挺可憐的……”
林楓晚白了她一眼，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腦門上：“你是受害者，身為受害者為什麽要跟凶手共情？”
藍玉兒如夢初醒。
林楓晚接著道：“走吧，她體內那隻鬼解不了綁，到時候讓顧大師上報給玄門，玄門的人一查一個準。”
“不能直接打嗎？”藍玉兒又問。
林楓晚翻了個白眼：“所以，秦溪和我獨處說話的時候突然暴斃，和我們前腳剛走後腳秦溪突然暴斃，你覺得哪個顯得我們殺人嫌疑小一些？”
“而且玄門的圈子非常排外，”顧雪顏接著道，“她也算是玄門的人了，我上報讓他們自己處理，礙於我的麵子這處理不會輕。但是若是有外人敢隨意動這個圈子裏的人，哪怕殺的是大奸大惡之輩也會被整個玄門記恨。”
林楓晚很想說，秦溪不能算玄門的人，頂多算是玄門養的一條狗，還是背主的狗。不過想想算了，哪怕是狗那也是人家院裏的。
至於秦溪的遭遇……林楓晚很同情，但是她沒有資格替受害者原諒。
雖然秦溪給的賠罪禮她接下來了。
就是她手上那一袋看著就很不妙的蘑菇。
事實上它也確實很不妙……
“通靈菇，”顧雪顏低頭一眼就認出來了，過去她家請人做法事時請來的道長吃過，“這東西不能隨便亂吃，吃少了會產生幻覺，吃一定量可以靈魂離體進入地府，吃多了就會一命嗚呼。而進入地府也是有時限的，時限根據你吃的多少決定，要是時限內回不來，那便再也回不來了。”
是的，堂堂玄門，和地府打交道用的不是符咒法術，而是毒蘑菇……
吃了能看見小人的那種。
很幻滅。
不過很方便。
首先，是人是鬼他都能用，隻要控製好計量，普通人也能去地府一日遊；其次，容易大規模培育，容易保存，曬成蘑菇幹做成蘑菇茶絲毫不減威力……
“倒是個不錯的東西。”顧雪顏說完，她打起了電話，報告了這件事。
身為鬼王，她在玄門不僅沒有人人喊打，那邊還特地為她配備了專門的接線員和專業大能，認真對待她反應的每一個問題——身為唯一的鬼王，就是這麽硬氣。
掛斷電話，事情便算是告一段落。
秦溪以為林楓晚是借屍還魂的厲鬼，看她身邊還帶著兩隻鬼，身上都有著濃鬱的血煞之氣，壓根沒想到她會往玄門頭上搖人，也就沒有防備。
這次，算是她倒黴。
對於這個處理結果，幾個人都比較滿意。
唯一有一個人不滿意，她甚至難過地臉都哭喪起來。
“媽媽，我的大餐……”林白白拽著林楓晚的褲腿，聲音裏都帶著哭腔。
她的飯啊，那麽香的全鬼宴，香的她口水直流，就這麽沒了，沒了……
而藍玉兒，知道事情解決了之後心中則是落下了一塊大石。
她高興地跑回家，第一時間找到了自己的老爸：
“爸！我告訴你，我認識了真正的玄門大師，老牛逼了！”
說著，把她偷拍到的顧雪顏的照片給老爸看。
藍父低頭看了一眼照片，隨後臉色便猛地變了：“你擱哪兒認識的玄門大師？！”
喊到後來，他聲音都變了調。
“怎麽了？”藍玉兒被老爸嚇了一跳，不明所以。
藍父瑟瑟發抖地扯過毯子裹住了自己：“傻子你好好看看，什麽大師，這是你顧伯伯家的閨女啊！”
藍玉兒錘拳，恍然大悟：“哦，原來是我顧伯伯家的閨女啊！那我是不是應該叫姐姐？”
“是啊，失蹤快兩年了，找回來的時候屍骨無存。為父我兩個月前還去參加了你顧姐姐的葬禮。”
藍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