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在幼兒園裏當少爺呢?”某一天,林楓晚忽然問。
陸紹軒鬼鬼祟祟的身形一僵,立馬站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也不想,但是他們總叫我少爺。”
林楓晚撇了撇嘴,得了吧,這幾個月她每次去買零食逛商場,小家夥都得跟著她去。他一去就奔零食玩具區,買了一大堆東西——他已經學會挑林楓晚不喜歡的買了。
他拿了,林楓晚就順便結賬,然後沒幾天這些東西就消失了。除此之外的,他倒是沒拿過家裏的什麽東西。
“現在有多少人把你當老大?”林楓晚問。
陸紹軒興奮起來了,手舞足蹈地跟她筆畫:“小班的全都認我當老大啦!中班的也有一大半,我正在試圖收買大班的人!”
“你說什麽他們做什麽?”
“差不多。”陸紹軒矜持道。
“還行,那就不算虧。”說完,林楓晚伸了個懶腰,“崽兒,幫媽媽把包包拿過來。”
“哪一個?”陸紹軒立馬來了精神。
“紅色的那個。”林楓晚剛說完,陸紹軒就把包拎到了她的麵前,林楓晚當著他的麵在小本本上又劃了一道,小家夥的眼睛立馬笑成了月牙。
這是他的記賬本,代表著他給林楓晚幹了多少活兒,月末林楓晚要靠這個給他發工資。
陸紹軒格外重視這東西,因為這樣得來的錢,他愛怎麽花就能怎麽花,因此,他平日幹活十分殷勤。
雖然一個月也領不了多少錢。
不過這大抵就是孩子的樂趣吧?在懵懂不知事的年紀,一包辣條就能讓他開開心心幫你幹半天的活,而養成一個好習慣,隻需要21天。
偏偏大部分家長吝惜於獎勵,覺得既然是我生的,我養的,憑什麽叫他幹點活還要給錢?於是他們一邊指望著孩子什麽都自覺一點,一不滿自己就又打又罵,隻有懲罰沒有獎勵,孩子能鼓得起勁兒才怪。
林楓晚就不同了,孩子不是她生的,花的是他媽的錢,在他從她手裏花夠100萬之前花的都不是她的錢,所以她覺得自己沒什麽理由打壓孩子。
什麽“我十月懷胎,辛辛苦苦”,什麽“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什麽“媽媽天天吃不好睡不好掙錢給你念書”,在她這裏都不存在,她也不至於非要昧著良心顛倒黑白,所以,雇傭孩子打工確實是需要獎勵的。
畢竟人家住的是他媽的房子,吃的是他媽的飯,不欠她什麽。
拿了錢,林楓晚提著包包去銀行了。
查賬,同時,買房。
現在的房子並不小,也並不舊,隻不過這個小區安保不太好。
普通小區的安保肯定是比不上高檔小區的,鄰居也是。是打她買了車後,讓司機接送孩子,沒少聽見鄰居的閑言碎語。
什麽“她肯定是做三”啊,“是不是被包養了”啊,“每天晚上都有開豪車的男人進她家門”啊……各種雞零狗碎,她直接雇了律師,給整個小區的大媽發了律師函,她們才消停了。
最後當然都選擇的是庭外和解,賠錢。這年頭不管犯沒犯法的,都不願意上法院。
這事解決了,小區大媽看她和陸紹軒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對了,不過有過一次差點上法院的經曆,她們也在公眾場合管住了嘴,最起碼現在應該還沒有人在陸紹軒眼前說三道四。
但是無論如何,這個小區不能住了。
林楓晚看中一個學區房,還是高檔別墅小區。
那裏離幼兒園不近,但是離初中和市一中都不遠,屬於升值的潛力股。
於是林楓晚買下了別墅,全款。
這年頭好一點的房子才幾萬塊,這種地段和房子都一等一的,也不過花了她三十萬。
買了房子,她開始在網上翻設計師的資料。
她懶得布置自己的房子了,一切交給室內設計師,沒什麽不好的。
這房子還帶個小花園,裏頭也可以種個果樹,搭個葡萄架。
不過,又過了三個月了啊……
她抬頭看向天空,神色莫名。
等下一次江眠來接陸紹軒的時候,林楓晚問他:
“你什麽時候去藝校?”
江眠一怔,抿了抿唇:“還有一個多星期。但是我還不知道能報哪個藝校……”
林楓晚點出他的錢,給了他:“你的投資本金和利息。”
看著紅彤彤的票子,江眠深吸一口氣,接了過來。
他忽然有那麽點緊張。
這三個月他過得其實並不好,各種畫材一點一點的省,能借用別人的就借用別人的,臉皮都練出來了。睡覺他在陳凱的介紹下,偷偷去了學校的一個有空餘的宿舍,沒交住宿費,就帶著自己的一床毯子睡在那兒,枕頭都是別人送的。
吃飯時,他也盡量等後麵吃,這樣才好端著盛著白米飯的碗,去問阿姨要一點別人不要的菜湯。有時候菜剩的不多了或者阿姨不講究,就會給他的碗裏混著菜湯打上一些菜,也是不要錢的,他就這麽一點一點熬過了這三個月。
現在,到了驗收成果,或者說驗收未來的時候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這種事那麽容易會有奇跡發生嗎?
但他又在心裏發誓,如果,如果這些錢夠他去最便宜的那所學校,那麽他一定會去。學校差一點沒關係,他會好好學的……
一張一張點著錢,江眠在心裏數著。
三千,四千,五千……
超過了五千嗎?!
他激動了起來。
六七,七千,八千!
他驀地瞪大了眼。
足足有八千五百多塊,足夠他報考一所不錯的藝校,還能給自己留一點作為生活費!
“怎麽會有這麽多?!”江眠驚訝地看著林楓晚。
“我可沒多給,”林楓晚搖搖頭,她是真的沒多給,“去吧,報名吧。你們學校除了你以外,還有沒選好藝校的人嗎?”
“……沒有了,”江眠搖了搖頭,不知道怎麽又湧起了一股想哭的衝動。
他吸了吸鼻子,忍住了。
“你走後,我的司機怎麽辦?誰來當?”林楓晚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你有熟悉的,能確保對方人品的,同時也會開車的人嗎?你可以把他帶來我看一看,行的話就讓他做。至於工資,我可以按照和你一樣的給,但是如果你想抽點成的話,可以提前跟我說,我們對個口供,我保證不露餡。”
這意思是,他哪怕不在,也可以繼續拿錢?
江眠愕然地看向林楓晚,他剛剛是在為可以去好一點的藝校而高興,哪怕他知道這些錢報考了藝校後就剩不了多少了,別說大學的學費,就是他這半年的生活費都成問題。
但是,他沒想到,自己沒幹幾個月就辭職的情況下,林楓晚竟然還能讓他介紹他的人。
一個月800塊錢,放正常工作上,在現在都是絕對的高薪,更何況是隻接孩子上下學的司機。
這個招聘啟事放出去,足夠別人打破頭。
“我認識一個,”江眠深吸一口氣,聲音有點啞,“我的學弟,也挺有天賦。以前家境挺好的,也學過開車,就是以前年紀沒到沒拿到駕照,現在拿到了。不過去年他爸爸忽然沒了,現在他家連房子的貸款都快還不上了,他正在考慮從藝術生轉成普通學生。”
林楓晚點了點頭:“帶過來我看看吧。”
江眠點了頭,轉頭就找到了那個學弟。
學弟叫薑雨,他原本想直接謊報一個價格,免得他知道自己拿分成心裏不平衡,但是他想了想三個月前林楓晚對他說的話,於是道:“有一個活你幹不?接送有錢人家的小孩上下學,人家給我一個月800。我因為要去藝校培訓,所以幹不了了,你願意幹的話我轉給你,不過每個月隻能給你四百,我也要用錢。”
薑雨怔住了,他媽以前是全職主婦,全家都靠著他爸撐著。他爸在的時候他沒什麽感覺,但是他爸走了,他便感覺整個家似乎吃飯都是問題了。
四百塊錢對他也很多,雖然平白被人取走了一半有點讓人心裏不舒服,但是,工作是人家給的,四百塊錢,他媽現在的活兒一個月工資還不到四百,而他隻需要每天請兩節課的假去接小孩上下學。
“我幹!”
他當即找了班主任,按照江眠給的幼兒園上學放學時間去跟班主任請假。
班主任一開始並不同意,眉頭緊皺:“薑雨,你現在是學生,主要任務就是學習。你現在高二,正是關鍵的一年,高中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階段,它決定了你將來去哪個階層。四百塊錢很多,那你怎麽能為了這麽點錢就放棄學習?這是不對的!”
薑雨沒反駁,隻是看著老師,平靜敘述道:“我爸死了,我們家因為要還房貸沒存下什麽錢。要是沒有這筆錢,我連上大學的學費都沒有,而我還想學畫畫,想上大學。”
班主任同意了。
江眠帶著薑雨認識了林楓晚,兩個星期後,他踏上了去藝校的路。
“媽,以後江叔叔不會回來了嗎?”陸紹軒有點傷感。
“要叫江哥哥。”林楓晚說。
“不要!”陸紹軒搖了搖頭,“明明他和媽媽看起來一樣大!”
林楓晚笑了。
又過了半年時間,林楓晚接到了江眠的電話。
在電話另一頭,江眠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說話都語無倫次,斷斷續續的:“姐,我考上了……我通過了!我拿到了央美的錄取通知書……嗚嗚……謝謝,姐,真的謝謝你……”
林楓晚聽他囉哩巴嗦說了半個小時,才淡淡道了一聲:“恭喜。”
江眠的聲音停了。
過了許久,他才重新開口:“林姐,從下個月開始,薑雨的工資你全部打給薑雨吧,我不要了。我現在接了一份牆繪的工作,完成後加上之前攢的,大學第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就夠了。央美學費不貴,我想衝一下獎學金,平時也可以在外頭打點工賺一點生活費。”
“每個月白拿四百塊,這種好事丟了,你真舍得啊?”林楓晚問。
“不舍得啊,”江眠說,“但我已經從困繭裏掙脫出來了,就把它讓給更需要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