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著反胃的衝動,狠狠把手抽出來,他發誓絕對會殺了林落煙,讓她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少年的想法,林落煙一點都不知道,一路上都在琢磨怎麽安葬他父親。

路上雇傭了兩個雜役,負責架著林慕之,雖然他年紀小,長期吃不飽飯,瘦得沒幾兩肉,但個子還挺高,反正林落煙背不動他。

他們的房子位於一座窮鄉僻壤的村子裏,是林慕之爺爺當年一磚一瓦徒手壘起來的。

房子破破爛爛,布滿灰塵,土坯牆上粘著厚厚一層蜘蛛網。

一共兩間屋,裏麵放置著幾塊爛木頭拚成的桌椅,因為這幾天沒人住,看著更加荒涼。

林落煙雇的兩個雜役幹活還算利落,一個下午的時間,就把人安葬好了。

墓碑棺材,該有的喪葬儀式林洛煙都給安排上了,算得上是個合格體麵的葬事。

雖然林落煙沒見過她這個養父,但對方無疑是個老實本分的大好人,一個人把兩個孩子養大。

至於林慕之的母親,風評就很差了,是村子裏出了名的水性楊花,她剛生下林慕之,就拋棄了父子倆,一走了之。

據村裏的人說,她攀上了高枝,去給大戶人家做妾了。

林落煙把養父埋在山頂上,山高天遠,四周野花繁茂,是個極好的歸宿。

兩個雜役背著林慕之爬上山,把他放到墓碑前,然後自覺走遠。

少年癱坐在地上,一看到墓碑,眼眶瞬間紅了,淚水止不住流淌,順著臉頰埋進泥土。

“爹...”

他聲音哽咽,哭得有些失控,顫抖著指尖撫上冰涼的石碑。

他沒法跪著,隻能癱坐在地上,彎著腰,連連磕頭,最後腦袋抵在地上,肩膀顫抖,幾乎直不起腰來。

林慕之在鬥獸場被野獸撕咬時沒哭過,見到林落煙,掐著她脖子要殺了她的時候也沒哭過,唯獨見到父親的墳墓,聲嘶力竭哭得像個孩子。

他也確實隻是個孩子,十六歲,正是依賴父母的年紀。

林落煙跪在他身邊,說實話見到這種場麵,即時她沒什麽良心也忍不住有些動容。

她暗暗歎了口氣,心中不忍,張開手臂輕輕環住林慕之,把少年抱在懷裏。

不知是不是哭得太傷心了,林慕之竟也老老實實靠在她肩膀上,罕見的沒有掙紮。

見他哭聲越來越弱,林落煙很自覺地放開他,省得這小子回過神來,再翻臉不認人,挑她的刺。

她跪在地上,對著墓碑重重磕了幾下頭,發自內心地說:

“爹,是女兒不孝,被邪念衝昏了頭,做了對不起你們的事,女兒在此對天發誓,無論如何都會照顧好阿弟,永不離棄。”

做完這些後,她沒敢去看林慕之的表情,自覺退到一邊去收拾祭品。

墳墓本就在山頂上,林落煙蹲著的地方正好在懸崖邊緣。

林慕之盯著她的背影,眼神一暗,緩緩伸出手。

隻要他用力一推,林落煙就會墜落懸崖。

死無葬身之地。

她背對自己蹲著,看起來毫無防備,這時候下手無疑是最好的時機。

至於剛剛林落煙那番道歉的話,他半個字都沒信,他和林落煙從小一起長大,最清楚這女人的性子,要不是他父親心善,林慕之早就把她趕走了。

他不相信她會一夜之間改邪歸正,隻當她又有什麽陰謀。

林慕之手指顫得厲害,一點點靠近她的後背,隻要輕輕一推,他就能報仇了。

恨意混著慌張在心中肆意湧動,一顆心幾乎要跳到嗓子眼。

“你想殺了我嗎?阿弟。”

少女輕飄飄的聲音傳來,語調微微上揚,聽起來就像朋友之間的閑聊。

林慕之瞳孔一縮,驀地收回手,可還是晚了一步,林落煙轉過身,抓住他的手腕,猛地一拽,直接把他拽到懸崖邊上。

一手禁錮住他的手腕,一手掐著他的後脖頸,狠狠往下一壓。

少年整個上半身便探出懸崖外。

看樣子像是要把林慕之整個掀下懸崖,但其實,隻是看著嚇人,林落煙手上有數,膝蓋壓著他的腰。

隻是為了嚇唬嚇唬這小子而已。

萬丈深淵直直映入眼底,一眼望不到頭,恐懼在此刻無限放大。

懸空著身子往下看,比林慕之想象中還要恐怖,摔下去就會瞬間粉身碎骨,連個全屍都找不到。

有那麽一瞬間,他真的以為自己正在往下墜落。

林慕之嚇得發不出聲,臉色慘白,呼吸急促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響,連掙紮在此刻都顯得毫無意義。

他毫無還手之力,隻要林落煙想讓他死,他便必死無疑。

“弟弟,你想殺了我?你確定要當著你爹的麵殺人嗎?”林落煙紅唇微啟,又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

“這確實是個好法子,也是你唯一能殺死我的方法,可惜啊,你猶豫什麽?”

“嗯?我死了以後,你打算怎麽辦?爬到路邊去要飯,還是....和我一起去死?”

“陪我殉情?嗬,真讓姐姐好生感動。”林落煙輕笑一聲,眼底卻寒涼徹骨。

嗓音帶著少女特有的清甜,聽著不含一絲怒氣,她用這種輕飄飄的語調說出這些話,把林慕之嚇得牙齒都打顫。

林慕之確實不打算獨活,也沒辦法活下去,隻想著把林落煙推下去後,再自我了斷。

林落煙說完後,也不再嚇唬他,拎著脖子把林慕之拽上來,少年癱在地上,嚇得臉色死白,臉上還帶著揮之不去的驚恐。

他紅著眼看著林落煙,整個人控製不住的戰栗,嘴唇顫顫說不出一個字來。

看著真是可憐,林落煙有些後悔,本來就是她對不起他,她還跟個小殘廢計較什麽。

平心而論,如果她是林慕之,被害成這樣,別說墜崖,她恨不得把十八般酷刑全用一遍。

林落煙歎了口氣,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說:

“好啦,別害怕,我不會殺了你,更不會害你,我真的隻想把你照顧好。”

說完後,林落煙招呼來等在遠處的兩個雜役,兩人架著林慕之下了山。

回到家,她給兩人結了工錢,正想著把人揮走,臨了又想到了一件事。

她彎下腰,直言不諱地跟林慕之說:

“你要如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