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皇帝一臉烏雲地坐在禦書房的龍椅上,看著底下跪著的幾人,頗為頭疼。

華雲公主是被太子的人帶回來的,一向敬重長姐的太子,這次卻難得的沒有吭聲,而是默默命嬤嬤將華雲公主帶到禦書房,等候發落。

當皇帝看見剛醒的華雲公主一臉梨花帶雨地望著自己時,便不由得歎息一聲,別過了眼。

而聽到宮人通傳說首輔與郡王一道進宮求見時,他隻搖了搖頭,便命人請兩人進來。

“公主利用太子之手,調臣出城,再偽造臣筆跡引縣主去望月山莊,隨即更是……下迷藥,命手下玷汙縣主名節,若非縣主機敏,臣與郡王府的人及時趕到……縣主此時已遭逢不測。”

孟闕一字一句地說著,語氣不卑不亢,但神情卻滿是嚴肅,他薄唇一啟一合,也不管皇帝的臉色有多難看,便繼續道,“臣,懇請皇上秉公處置!華雲公主身為太子長姐,卻利用太子的宅心仁厚,更是對宗親之女下如此毒手……加之之前的六樁惡行,其心之歹毒,其手段之卑劣,令人發指——”

“大膽孟闕!”皇帝聽著額角青筋暴了暴,手指抵著龍椅扶手,他寒涼的目光掃向底下說話毫不留情麵的孟闕,“她貴為公主,你怎可這般唾罵!嘉和沒事為何要赴

你的約?此事疑點重重還未查明,談何懲戒?”

“皇上!”孟闕抬頭,直直地望著九五之尊,“臣在今日之前便向郡王求娶嘉和縣主,她是臣認定的未婚妻子,卻被公主如此陷害,若是她有個好歹,臣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臣的疏忽——更不會原諒臣從前因著徐世子,因著皇上,對公主的一再容忍!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公主?還請皇上,秉公處理!”

一旁的永清郡王聽得眼皮子直跳,恨不得將孟闕的嘴給他捂上!以前作為旁觀者,他隻覺著這孟首輔剛正不阿,誰都敢彈劾,真是也不怕陰溝裏翻了船,就等著看笑話和熱鬧。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這可是準女婿了,要是他有個好歹,他家寶貝女兒就要守活寡了!守寡不要緊,要緊的是囡囡會傷心!

但不待他開口,皇上便震怒,一硯台就扔向了孟闕,孟闕也不閃躲,額角頓時砸得汨汨流血。

“放肆!孟闕你是想造反不成?”

皇上蹭地站起來,他震怒之下很是嚇人。

太子在一旁,正要開口,華雲公主便戚戚然地掩麵哭起來,“父皇……都怪兒臣,是兒臣惹了嘉和妹妹不快,隻是兒臣不知首輔為何要如此趕盡殺絕,竟然要兒臣的命!”

她心底恨極了俞純,但此時聽著孟

闕一口一個“歹毒”、“處置”,她又怨毒地恨上了孟闕。

憑什麽,她做這一切不都是為了他?從前他不都睜隻眼閉隻眼的?

為何偏偏到了俞純這,他就沒法坐視不管了?

俞純有什麽好?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也值當他孟首輔這般相護!

“來人,孟闕以下犯上,將他拖出去先——”

皇帝冷冷地剜了一眼華雲公主,嚇得後者忙止住了哭聲,但皇上還是對孟闕此番言辭氣憤難減,便揚聲要打板子。

永清郡王見狀,直接就手拍著地麵,開始哭嚎,“哎喲,我苦命的女兒啊,怪爹不好啊,爹沒有那個本事,害你被位高權重的公主欺負都不敢吭聲啊……我的囡囡啊,你外祖父與祖父若還在世,你怎會這般謹小慎微……都差點被歹人毀了名節,嚇得回去發了高熱……

怪爹無用啊,不敢說公主半個字的不是,隻能讓孟首輔替你主持公道,可惜了,孟首輔也不頂用啊,冤屈告之無門了啊!”

太子:“……”

孟闕:“……”

皇帝直接氣笑了,他原本堵著的一口氣就這麽轉移到了永清郡王身上,但他看著這毫無形象跪在地上就幹嚎的堂弟,竟然隱秘地消了氣。

“你這說的什麽胡話!難道朕是那公私不分,處置不公的昏君?”

他對著孟闕可以發脾氣,但對著苦主的爹,卻沒法冷臉冷語。

這個永清,竟是將已過世的王叔和孫首輔搬出來,對著已亡的長輩,還是對他有恩,他敬重的兩位長輩,皇上心下總是覺得虧欠的。

他本就是個心軟的皇帝,要不然也不會因為徐世子對華雲公主一再包容寵溺,也不會因為永清親王而對永清郡王如此縱容。

皇帝年歲大了,更注重親情,又是吃軟不吃硬的主。從前孟闕剛正不阿,那是彈劾別人,他自然支持。但如今卻是彈劾到他的女兒頭上了,皇上亦是血肉之軀,豈不氣憤動怒?

永清郡王以袖掩眼,又嚎了兩聲。

“臣弟不敢啊,臣弟命苦啊,一把年紀隻有這一個女兒,當做眼珠子似的護著,打小都不敢讓她出門的,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性子軟和得就是路邊的螞蟻她都不敢踩,哪裏敢在公主麵前造次?

倒是公主,一把年紀了不讓著些妹妹,還下這樣的狠手,臣弟難受啊,到底隔了兩代,臣弟就不是皇家的人了啊!想到就心碎成渣,倒不如隨父王去了……”

皇帝額角冒了冷汗,一時都忘了處置孟闕的事,隻覺得頭都大了。

早知道剛剛就不該讓這廝進來!

現在好了,請神容易送神難,這護妻女如命的瘟神不將華

雲扒一層皮下來,是不會罷休了!

“你這潑猴,起來說話,當著外人的麵這般胡鬧,成何體統?也不怕被晚輩笑話!”皇帝隻能從龍椅後出來,哭笑不得地伸手欲扶永清郡王起來。

華雲公主麵色如蠟一般難看,這“一把年紀了”五個字,說著輕巧,聽得她卻是險些暈厥。

好一個永清郡王,真是叫她開了眼了!就是她這女子都麵上臊得慌做不出這等丟人現眼的事,他倒好,一通撒潑耍賴,立馬就叫父皇心軟了。

不成,這樣下去,她就岌岌可危了……

“郡王!您怎可這般汙蔑本宮?華雲這些年若非是父皇寵愛,早就活不下去了,您與孟大人這是想逼死我啊!”說著,華雲公主又輕聲哭了起來,“父皇,兒臣不孝,讓您憂心,孟大人是您的近臣,郡王是您的手足,這般……倒是華雲是個外人了……”

“公主你說這話對得起皇上對你的寵愛嗎!你若是外人,這書房還有誰是自己人?皇上為你的婚事煞費苦心,你拿著舊事讓皇上心軟,卻又並未對那徐世子情根深種,一直暗算我這可憐女婿的未婚妻,你居心何在!我這老臉都替你臊得慌!”

華雲公主提了一口氣,眼神不受控製地瞪了一眼永清郡王:這老匹夫!竟好意思和侄女撒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