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純抬眸睨了少年一眼,表情逐漸恢複了淡定,她擠出一個笑來,“我知道。我不會將你供出去的。”

“無妨,他是惡人,你們正派不向來奉行懲惡揚善?”大概是殺了厭惡的一條惡犬,孟闕心情少有的愉悅,他拎起茶壺倒了一杯水,自己喝了,然後放下,似笑非笑地望著俞純煞白的小臉,也不拆穿她明明害怕還要強顏歡笑的事實,“不好奇我身份?我和他……”

“你們不一樣。”

俞純搶白道,然後在他微妙的眼神中,點了下頭,“你和他不一樣。你回來找我了,他要害我,而你是來救我的。”

所以你們不一樣,也不必露出這種少年老成,滄桑看盡一切的模樣。

身在魔教不是你的錯,和小人一起也不能成為被看輕的理由。

少女的眼睛可真幹淨漂亮,孟闕喉結上下滾了滾,半晌沙啞的聲音裏含著嗤笑,“就算我是魔教的人,也不一樣?”

剛剛還阻止執熄說**份的少年,此時卻主動坦白了他的身份,以一種嘲弄的帶著惡意揣測的方式,告訴了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片子。

他說完,眼睛不錯落地注視著俞純,靜待她的驚訝、憤怒,甚至等著她罵他,提劍砍他。

但他通通沒等到。

女眼眸瞪圓了,卻不是生氣,而是帶著幾分……毫無惡意的錯愕?

她小嘴叭叭地道,“你,你是魔教的?”

孟闕遲疑了下,點了下下巴,猜不透她這是什麽反應。

“我聽聞,魔教的人都青麵獠牙,貌醜無比,還,還吃人喝血!”小姑娘像是怕聲音大了會引起外邊人的注意,給孟闕帶來麻煩似的,幾乎是在用氣音地說道,“那,那你也太長得好看了吧!你們魔教是都長你這樣?應該不至於吧,地上這個看著就挺魔教的……”

第一次見有人用長相來形容執熄“挺魔教的”,並且質疑他魔教教眾的身份。

孟闕想笑,還好他忍住了。

他感到荒謬的同時,又不禁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俞純,是了,現在他覺得,她比他更像個怪物。

本以為隻是不涉世俗所以天真,但現在看來,她的師父好像並沒有教會她正道和魔教勢不兩立的道理。

她得知麵前坐著的是魔教妖人,非但沒有拔劍相向,還興奮地問東問西。

好奇心這麽重,會死得快,她知不知道?

“不要試圖和魔教的人講是非道理,我們是惡人,你身為正道弟子,要離我們遠點。不然,你會被當做正道的叛徒,會被孤立,被逐出青山派……”

孟闕不

明白自己是怎麽了,居然會替尚青山教徒弟明辨正道、魔教的立場。

但他既然開口了,也索性將話說完。權當對她這份對他還算有用的善意的回贈。

“地上這個你看到了,像方才那般,你沒有防備心地就隨地睡著,他潛入,會對你做什麽你知道嗎?魔教**擄掠,壞事做盡,如果我沒趕到,你現在已經被他玷汙了。”

胸口微微起伏了下,孟闕說到這時,眼裏深了深,手指收緊,在少女驚訝的神色中,冷冰冰地訓斥她,“你聽懂我說的了嗎!”

怎麽看著根本就不懂呢!他再遲一步,她便遭了執熄的毒手了……執熄沒少做這種惡心的事情,孟闕甚至見過被執熄虐待而死的女子殘破的屍體。

俞純雙手捧著臉頰,眨眼,心想這人怎麽說著說著還生氣了呢!

“聽懂了啊,他不是好人,他該死,嗯,我們剛替天行道了。”

“……”

孟闕被這話氣得一噎,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

他覺得和她說這些,簡直就是對牛彈琴!

“這次當我還你秘籍的情,兩清了。”

起身,孟闕撿起地上的匕首,看了眼地上的執熄,想了下,又轉身,將**的被子抱起,扔在執熄身上,掩蓋住他死不瞑目的屍身。

做完這個

,他才準備出門離去。

“往後,莫要獨自下山,自己回去吧。”

他想,仁至義盡了,下次再見麵,他定不管她的死活。

“等等。”

俞純卻忙拿起她的小包袱和劍,起身追上。

“我們一塊走啊。”她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孟闕,伸出三根手指,又放下去一根,“我們不能兩清,我救了你一次,送了兩本秘籍,等於說,你還欠我兩次情呢!”

“……”

孟闕陰沉沉地盯著俞純,匕首抬起,“我說了,我是魔教的人!”

她怎麽就不懂呢,讓她遠離他,她還黏上來?

“我知道啊,可你和他們不一樣。你還是我選定的小相公,我管你是魔教妖教的,我們現在起,就是一夥的了!”

說完,俞純伸手將他的匕首往下按,挽住了他胳膊。

“我餓了,吃了飯再各回各家,好不好?”

眨巴著濕漉漉的眼,像是餓了的小狗似的,無辜又可憐。

孟闕呼吸沉了沉,他發現自己遇到了頭等大的麻煩,眼前這名少女,比他遇到的任何武功、困難都要難解決。

殺不得,他發現,他不想殺她。

盡管數次起了殺心。

坐在湯圓攤前時,孟闕的臉都黑了。

他不明白,他怎麽就又妥協了。

甚至還被她看到了扔門口的那

隻老虎燈籠。

小姑娘劍鞘上掛著一隻憨態可掬的老虎燈籠,她正大快朵頤地吃著湯圓,吃得鼻尖都冒了細密的汗,兩頰鼓鼓。

一時間,和那小老虎的臉重疊似的,毫無違和。

但她好像……更生動可愛些。

孟闕擰起眉心,咬著舌尖,靠疼痛拉回了出走的心神。

“吃了就走。”

短短一天的相處,竟讓他動了惻隱之心,這不是好事,孟闕迫切地想和俞純分道揚鑣。

俞純卻指著他麵前的湯圓,“你還沒吃呢,你這麽瘦,多吃點,等你長得高高壯壯的,魔教那些壞家夥就不能欺負你了!”

小姑娘沒心沒肺的,卻一句話叫孟闕變了臉色。

匕首再次橫在脖子上,俞純右手拿勺,左手繞過去,撥開了。

“誰說我被欺負?”

“嗯嗯,再不吃就涼了。”

知道你要麵子,那我就不說大實話了,俞純體貼地在心裏補充道。

看著被撥開的匕首,孟闕氣悶地抬起碗,也不用勺子,幾口囫圇地吞了湯圓。

他看著手中泛著寒光的匕首,映襯出他此時陰鬱糾結的眉眼。

就連她都看出來他不會真的下殺手了?

她真煩。

最好再也不見了。

(後來——

教主嫉妒地瞪著匕首:你都能親到我老婆的脖子,還好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