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表小姐她居然開口說話了!她不是……”聽到小姑娘這沙啞的輕聲,人群中不知哪個丫鬟一時驚訝,將心裏的驚歎說了出來。

“你,你會說話了?”侯夫人臉都白了,她緊緊地握著俞純的手,半點外甥女病好了的喜悅多沒有,隻有驚懼交加。

她死死地攥著俞純的手,都將俞純掐疼了,俞純忙往皇後身邊躲。

小姑娘像是雛鳥似的,想貼著皇後但又怕被嫌,隻敢靠近,滿眼都是求助神色地注視著皇後。

皇後也沒被小姑娘這麽依賴過,有些意外,但聽到那丫鬟不經意的一聲,叫皇後覺得好似是因為她,才使得這啞女開口了一般。上了年紀後,不止皇帝迷信,皇後也一樣,都喜歡聽別人誇是有福之人。

將軍府這小丫頭啞病都能被她庇佑好,這若是傳到皇上耳中,豈不美哉?皇上想要籠絡俞家人,就想俞家父子鎮守邊關,為天兆賣命。

所以皇後眉眼溫柔下來,看俞純的眼神都帶了點慈愛。她拉過俞純的手,抬眸威嚴地睨了眼侯夫人,後者立即嚇得將手撒開。

剛被鬆開,俞純就幾乎是半依偎地到皇後懷中,又乖又可憐。

“你——你這孩子怎麽回事?”侯夫人看得牙槽一咬緊,剛要發作,但又礙於皇後的眼色,立即換上溫柔慈愛的神情,

“別衝撞了娘娘……”

“大膽顧氏!”皇後倏然一怒,握著俞純顫栗的小手,無聲安撫,目光落在俞純看起來都快青紫的脖子上,厲聲道,“大將軍保家衛國,為天兆戍邊、忠誠不二,立下汗馬功勞!皇上倚重大將軍,信賴你侯府,才將大將軍的寶貝女兒送來侯府寄養,結果你看看,這就是你顧家人照顧的成果?”

皇後甚少發怒,至少在外人麵前,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一直都是溫婉端莊的典範,像現在這般發作……可見是真的動怒了。

皇後當然要動怒,這是皇上的旨意,她若辦不好,最後皇上麵上過不去,沒準她就是被殃及的那池魚。

至少麵上,她要表現出公正嚴明且重視將軍府的這位小姑娘。

侯夫人哪裏見過這場麵?她嚇得一個激靈,跪下後就什麽都說不出了。顧姳薇見母親啞了一般,再看幾乎窩在皇後懷裏的俞純,她憋屈又不甘地道——

“皇後娘娘,臣女要揭發她!俞純是裝的,她在靜園的時候就故意挑釁臣女,在臣女耳畔辱罵臣女……她是故意陷害臣女和弟弟的!娘娘一定要明察啊!”

顧姳薇聲音尖銳,這麽一喊,皇後當下便不喜地皺了下眉頭,沒有立即表態,隻是看向了侯夫人。

侯夫人恍然回過神來,便忙求饒:“皇後

娘娘恕罪,這孩子沒規矩,被臣婦慣壞了,小姐妹之間打鬧,也不知怎麽就鬧僵了……”

“本宮瞧著,不像是尋常打鬧。”皇後抬手,輕輕將俞純的下巴抬起,盯著她的脖子看了眼,隨即語氣便沉了沉,“女孩兒家都愛美,令千金正是愛美的年紀,怎會不知破相的嚴重性?瞧瞧,這麽細嫩的皮膚,愣是添了幾道抓痕,侯夫人,你的確是將令千金慣壞了,藐視皇威、當眾撒謊狡辯,不嫻不善不恭不友,你身為其母,管教不嚴,實在是令本宮失望!”

幾乎是聲音落下的瞬間,侯夫人的臉就慘白如紙,嚇得眼珠子瞪著都不轉了,她一陣暈眩——皇後母儀天下,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國母這話一旦傳出去,她的薇兒名聲可就完了!以後還怎麽嫁個好人家?

侯夫人想著,忙朝顧姳薇招手:“混賬,還不快來向娘娘磕頭賠罪,快讓你表妹原諒你!”

顧姳薇都嚇傻了,哪裏還能動?她這個年紀隻遠遠地見過一次皇後,像現在這般,近距離見皇後都是第一次,更別說當麵挨訓了!

她被興春一把推倒侯夫人身側,侯夫人此時也顧不得心疼女兒,掐了她一把,將她拉到麵前跪下,摁著她的背脊,讓她磕頭。

皇後麵容沉靜如水,受了這禮,她今日能發這麽大的

火,也是廳裏這麽多耳朵聽到,這麽多雙眼看到了,小姑娘還情急之下張口說話了,她若不嚴加懲處,九歲大的孩子說小是小,但已然記事了,若是她向大將軍告狀,這事就上升到不一樣的高度了。

隻能說顧福祿那麽精明的一個人,偏生有個扯後腿的夫人,還教出了沒腦子的一雙兒女。原本靠著和俞家這門親戚關係,能永葆富貴的,隻需麵上對小姑娘好點,不缺衣食用度,就能換回俞家的感激和皇上的重視,熟料……這個侯夫人哪根筋不對,哪怕出閣前姐妹有所嫌隙,也不該拎不清,對一個九歲的小丫頭如此苛待。

這小丫頭如果是貧寒出身便也罷了,好歹是將軍之女,皇上如今最倚重的兩個人——一個是當今丞相,另一個就是大將軍俞忠。

俞忠又有個和他一般驍勇善戰的兒子,俞家武將出身,後繼有人的話,皇上便會一直重用,就是她都要哄著這俞家唯一的女孩兒,誰會蠢到對付一個小孩,得罪俞家,再被皇上厭棄?

想著,皇後便也不想聽他們狡辯了,真相到底如何不要緊,她隻看結果,結果就是俞家小姑娘受委屈了,還當眾開口告狀了,那她就隻能為俞家女“秉公處理”。

“侯夫人原也是二品誥命在身,如今想來,這誥命過重,壓得

你失了分寸,不如撤了吧,也好在府上好生休養,抽出時間多多管教子女。至於令愛……”皇後站起來,一手牽著俞純的小手,感受到她手的涼意,平穩冷靜的語氣便急轉直下,“小小年紀如此驕縱蠻橫,念芝,找兩個宮裏的教養嬤嬤好生教教她規矩,罰抄《女戒》、《淑禮》,沒學好規矩前,就別出門了。小的這個……可惜了,原本也是能世襲侯位的,現在看來,心性未定,暫不允了。什麽時候學好了,永安侯請旨再議!”

這可謂是將顧氏母子三人都罰了,還是重罰!這麽一來,三人裏子麵子都沒了……誥命啊,還是之前俞純進府前才獲封的,這才多久啊,就收回去了!

顧姳薇就更慘了,被皇後斥責沒規矩還要親自找人教習……這傳出去誰還敢娶啊!當然,顧鳴武這事就更不好說了,原本是板上釘釘的靠著俞家沾光保送世襲的下一任永安侯,現在倒好了,嫡子啊,皇後一言定下,不允了!說句難聽的,就是成年時,顧福祿這麽狡猾精明的人,能明知嫡子被皇後斥責過,還舔著臉為嫡子請封世襲?

侯夫人一下頹然地摔在地上,哭都哭不出來了。

她想求饒,但張嘴時,卻發現嗓子眼宛如水泥封住了一般,說不出話來。

這才是真正的有口難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