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闕將顧姳薇打暈,再看地上帶了短刀的家丁,他忽然就有了主意——

將顧姳薇和家丁扔在那咽氣的方丈房中,稍一布置,便做出那歹毒僧人手捏顧姳薇脖子,而家丁手持染血的刀,對著方丈的樣子。

他倒不需要找頂罪的,但送上門找死的,他不介意一石二鳥。

惡人就該與惡人相鬥。

孟闕手裏的刀動了動,不確定顧姳薇的侍女或隨從有沒有撞見純兒,如果不是怕牽連到她,他一定一刀殺了這惡毒的女人了事。

想起俞純,孟闕猛地回過神來,迅速離開廂房,去尋俞純的身影。

一路上步履急促,他沒有聽到哨音,不知該是放心還是擔心,要麽是她很安全所以沒響,要麽就是更糟糕的情況——她來不及吹響。

孟闕眉心的褶皺愈發深,他薄唇緊抿,渾身都緊繃著,他想喊俞純的名字,又怕她被人發現,對她不利。

這種被掣肘的感覺,可太糟了。

正內心焦灼著,忽然他身側飄落什麽東西,他下意識出刀,直接揮成兩截,他低頭一看,是一隻風箏。

哦,準確來說,現在是被他砍成兩半的風箏。

旁邊的牆後有什麽動靜,孟闕循聲往去,便見俞純趴在牆上,幕籬歪歪斜斜,搖搖欲墜的,麵容展於眼前,她笑得比她頭頂上方暖陽落下的霞光還要明亮。

她緩慢地坐

在牆上,目光看向他:“小哥哥,能幫我撿下風箏嗎?”

聲音甜美輕軟,叫人心都跟著酥軟平和下來,一掃先前找不到人的焦躁和戾氣。

隻是……

孟闕僵硬地低了下頭,看著地上對半的風箏,隻怕撿起來也……飛不起來了吧。

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俞純的甜笑一下僵住:?

這是她撿的風箏,想著孟闕幼時過得苦悶,找點輕鬆簡單的玩意兒陪他在這三神廟中偷得浮生半日閑……結果,好家夥,他是對快樂過敏嗎?直接給她的風箏來了個“分屍”。

俞純唇角抽搐著,孟闕抬頭,便看見少女尷尬的表情,他更尷尬了,想摸鼻子,卻摸到了冰冷的麵具,隻好掩飾性地咳了聲:“我給你買一隻新的。”

他警覺性高——都是摩苛那個瘋子訓練出來的,經常會拋些暗器磨礪他的反應能力,所以,察覺有東西靠近,本能地就出刀了。

俞純嘟了嘟嘴:“好吧,還好不是我掉下來,不然你是不是也要一刀給我劈成兩半啊?”

當孟闕對象是不是有點太危險了?她想想被砍成對半的情形,立馬打了個哆嗦。

她這一哆嗦,孟闕看到了,還道她是怕了他。

他忙將刀配在腰間,雙手伸出攤開:“不會,你的氣息和腳步,我識得的。你快下來,我接著你。”

他看著她不自覺顫栗

的左手,知道她這隻手不能太使勁,擔心她舊傷複發,忙站在牆下。

俞純:“啊,下不來了。你上來唄。”

她察覺到孟闕的視線,便將身體的重量盡量靠右手支撐,她在牆上坐好,一隻手死死地抓著牆沿——很是惜命。

聞言,孟闕不疑有他,怕俞純摔下來,便腳尖一點,飛上了牆。

剛要抱她下去,俞純便伸手拉著他的胳膊:“孟闕你看,好漂亮的晚霞!”

太陽要落山了,還沒歸家的俞純,索性看個日落再走,此時看到落日晚霞,她眼睛亮了亮,靠著孟闕,示意他也看。

牆上風景好,落日無限溫柔,而他們,隻是天地間最不起眼的一對有情人,連看一場日落,都要偷偷摸摸,小心翼翼。

但也因此,尤為可貴。

孟闕內心喟歎著,大手環過俞純的肩膀,讓她靠在他懷中,穩穩地護著她,隨後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

“嗯,很美。”

如此絢爛的色彩,這般閑適安靜的獨處,是他這些年來最美的記憶了。

他身後,是隨時要將他吞噬的肮髒血腥的暗夜,但他身邊有他拚命守住的一縷溫柔,他們身前,是令人無限眷戀和重新愛上的人間爛漫。

用他這雙才沾過人命與血腥的手,他也會拚死護著懷裏的人。

——叮,主播所攻略的目標攝政王孟闕,對主播好感

度+5,當前好感度80,恭喜主播,再接再厲!

孟闕閉了閉眼,不知是不是落日的餘暉也刺眼,他感到眼眶有些酸,忙調整了下,不至於狼狽到流淚。

等到最後一點殘陽也被群山吞沒,俞純才抱了抱孟闕的胳膊,將腦袋擱在他肩膀上親昵地聳了聳:“好不舍得和你分開呀,孟闕,我想和你看很多很多個日出、日落,在這樣安寧又祥和的人間,過最平凡最快樂的日子。”

她的聲音裏含著憧憬和歡欣,孟闕好似已經看到了她所描述出來的景象,一時間心口鬆動。

他也向往,從未有一刻這麽向往。

可是,他卻連答一個“好”的勇氣都沒有。因為他要做的事,注定無法讓這一方土地安寧。

和俞純重逢相處的時間雖短,可他卻看出她內心滿懷對人間的熱愛與溫柔,以及善意,她心裏沒有仇恨,也就沒有毀滅。他隻想守護她,但她喜歡平和、熱鬧、歡歌笑語的平穩盛世,他們在這方麵是背道而馳的。

就算隻逼孟淵退位,手刃皇後與張貴妃,天兆也是要陷入動**的,她身在武將之家,更是無法在這樣的動**中全身而退。

內心的糾結,在此時達到了頂峰,孟闕喉嚨上的軟骨上下滾了滾,許多話卻隻能爛在肚子裏,不能說出來。

怕連這片刻的安寧和快樂都打破。

久之後,孟闕還是感歎地道——

“你父兄上戰殺敵,他們習慣了流血犧牲,我還以為……”

“還以為我也如此?”俞純從他懷裏緩緩起身,坐直了些,目光注視著他複雜又掙紮的眼睛,接了他的下文,緩緩笑開繼續道,“在天兆,恐怕沒有比我們俞家更希望太平盛世,百姓安居樂業,人人都與家人吃一頓團圓飯的了。我的父兄不喜殺戮,他們聽命君王,卻效忠於百姓,守的是他們的家國和黎民百姓的家園。”

她說著,又自嘲道:“可我須承認,當今……並非明君。我們不是聖人,卻仍天真地想在這樣的世道下,求一個太平與心安。”

“這是你的想法。”孟闕眼裏顫顫,他其實在少時就知道俞純是個心懷大義、眼見開闊的小姑娘,她是他見過最通透的女子,但他無奈地道,“你父親一生忠於皇室,你兄長目前看來亦是如此……”

而他要做的,便是覆滅天兆的皇室啊。

“百姓和皇室,一定要他們選,那定然是冒死也選前者。”俞純知道孟闕心中糾結之處,所以她給他打一劑強心劑,“亙古以來,新皇權更迭舊的皇權,他們又不是沒讀過史書。”

“你……”孟闕瞳孔一縮,這一刻,他聽懂了俞純的暗示。

在這之前她都沒這般近乎於敞開了地暗示過他。

“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