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番外——後來
村口的榕樹下，女童坐著小凳子上聽著麵前有些憔悴的教書先生講著故事。
聽大人們說，先生是京中的人，似乎是犯了什麽錯才到了這邊來，她很好奇，但是先生很不願意提起過去。
“方子昭是尚書之女，她有一青梅，青梅天生聰慧過人，從小便是方子昭仰望的存在。方子昭與青梅從小一同長大，之後青梅因故離開了京中，方子昭與青梅也沒有失去聯係，而是利用書信來聯絡。”教書先生說著一個很久以前的故事，她溫柔的聲音讓坐在她麵前的女童露出了一個笑容來。
“後來青梅回京了，恰逢京中變故，方家站了當時最被人看好的皇女，而青梅卻借此離了京。等到方子昭再度回京的時候，京中大變，青梅選擇了最不讓人看好的殿下……之後方子昭科考在即，因為擔憂自己考不上會被青梅拋下，追趕不上她的腳步。”
“方子昭聽他人說有人在販賣本次科考的試題答卷，方子昭很心動，之後她找人去買了一份，可是這件事卻被青梅得知，青梅告訴方子昭堅決不能作弊，但是或許是求勝心切，方子昭一意孤行。”
女童好奇的問著：“之後呢？”
“那年科考成績作廢，大量的學子下了獄，監考官被革除了官職，方子昭也在其中，她在獄中待了三天，三天之內沒有人來看過她，隻有一人。”
教書先生停頓的瞬間，女童急忙的問著，說出自己的猜測，“是方子昭的青梅嗎？”
“不。”先生搖了搖頭，輕聲說著，“那是青梅所支持的殿下，殿下太過天真，天真到讓方子昭有些不可思議為什麽聰慧過人的青梅會選擇她，不過殿下雖然天真，但是在那個時候，確確實實讓方子昭很是感動，那是方子昭入獄之後，第一個來看她的人。”
女童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她困惑的看著先生不解的問：“為什麽青梅不來看方子昭呢？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嗎？就連殿下那個外人都來了為什麽青梅不來？”
先生笑了笑，“因為方子昭先拋棄了青梅啊。”
“青梅在她的家人與方子昭之間選擇了方子昭，而方子昭在青梅與前途之間選擇了前途。”
“方子昭先扔下了青梅，所以錯在方子昭。”
女童點了點頭，似懂非懂的問著後話，“先生，後來呢？”
“後來啊……方子昭所支持的皇女登上了大位，可是皇女卻是殘害了先帝才登上了那個位置，再加上皇女不是正統繼承人，局麵一下子就反轉了過來。”
“殿下登位，皇女與她的黨羽被落了獄，方子昭本該被處斬的，但是因為殿下的仁心，她被釋放出獄。”
“方子昭因為對青梅的固執而被他人利用，最後害了青梅全家……”
聽到這裏，女童微微的嘟起嘴，半是抱怨的問：“這個方子昭真笨，喜歡青梅的話為什麽不直說？”
先生露出個茫然的表情，她的目光落到麵前的女童身上，微微的笑了起來，“大概是害怕被青梅拒絕吧。”
“後來呢？”
“後來啊……後來青梅被留在了宮中，殿下一直不殺她，隻留她在宮中，方子昭希望帶青梅離開，可是若是殿下不死，青梅便無法離開那裏。”
“所以方子昭策劃了一場刺殺，可是最後死在她劍下的卻是青梅……”
那一劍刺出，她根本就來不及收回，便見如瑾倒在了她的麵前。
她親手殺死了顧如瑾，親手殺死了那個她一直仰望的人。
心口那處隱隱作痛，先生下意識的伸出手按住了那裏，那個地方曾經被利刃穿過，被開了一個口子，後來就算愈合了也在上麵留下了一道口子。
疼嗎？
大概。
“待到方子昭醒來後，青梅死了，而她卻依舊活著。”先生笑著說出了結局，麵前的女童卻是皺緊了眉頭，過了好一會兒，先生才聽到女童說了一句：“青梅真無辜。”
她頗為讚同的點了點頭，“是啊，這一切都是方子昭的錯。”
“若是方子昭不要那麽自卑便好了，若是那個壞女人不要來引誘方子昭的話就不會有事了。”
聽到這話，先生隻是伸出手去揉了下女童的腦袋，半是哀傷的說著：“是啊……若是當初方子昭選擇了另外一條路的話，想必結果就不同了。”
隻是沒有如果。
如瑾已死去，而她還活著。
這便是結局。
“先生今日說這故事是想告訴珠兒將來遇上喜歡的人莫要藏著掖著嗎？”女童好奇的抬起頭看著那個貌美的先生，她清脆的聲音讓先生愣了好半天。
“先生？”
先生在女童的叫喚聲回過神來，然後衝她露出了個慘白的笑容，“我們回去吧。”
女童點點頭，乖巧的起身拉住先生的手，“好。”
“先生，你不開心嗎？是不是珠兒說錯話了？”
“不，珠兒很聰明，是先生太笨了。”
“那先生要跟珠兒一樣好好學習，這樣才不會笨。”
“好。”
“先生，下次說些別的給我聽吧？”
“好。”
一大一小，慢慢的沿著夕陽走在回家的路上。
方若瀾抬起頭，看著被夕陽的餘輝燒的通紅的雲彩，她微微的露出了一個笑容來。
如瑾，對不起。
“陛下，夜深了。”侍女彎下身，低聲的說著話，林微晴扭頭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但是卻沒有起身的意願。
那天之後，紅音攻打了祈聖，祈聖因為在內鬥，所以戰爭一直是紅音占據著上風。
那天之後，她潛入了那個小鎮，那個讓她度過了最為悠閑的日子的小鎮。
在那裏她看到了許多，很多。
她後悔，很後悔。
如果一切都沒有發生的話，她會和玉輕竹在那小鎮生活下去，她也不會來到紅音遇上顧如瑾，更不會害得顧如瑾家破人亡。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
可是每當這麽想過之後，總會有另一道聲音出現，讓她清醒而又絕望。
愧疚嗎？
為什麽要愧疚呢？
顧如瑾是臣，而她是君，臣救君那不是應當的嗎？若是每一個救了她的人因她死去，她都得愧疚一輩子的話，那麽她得愧疚個幾輩子才能還清這債？
她不愧疚。
一點都不。
林微晴覺得自己要瘋了，她好像變成了兩個人，對顧如瑾愧疚的自己，對顧如瑾冷血的自己。
侍女慢慢的退了下去，室中的燈火通明，新任的女帝還在處理著公務。
——“殿下，這是最後一課。”
顧如瑾死前的最後一句話還殘留在耳邊，林微晴下意識的便去遮住了雙眼，想要將之擋在外麵。
將這道日日夜夜都糾纏著自己的聲音阻擋在外麵，可是它卻仿佛魔魅般，一直一直的在林微晴耳邊回**。
“什麽最後一課……”
“用你的命來給我上這最後一課？”
“顧如瑾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我不會記得你的，不會……”
女帝的聲音從室內響起，一聲高過一聲，滿是無助的聲音很是脆弱。
最後她推倒桌案上全部的奏折趴在桌上痛哭，幾近崩潰的情緒將給她淹沒，無法喘氣。
門外。
“她現在已經這個樣子了，你還要繼續嗎？”墨蘭將視線從縫隙中收回，她冷著一張臉看著麵前陰晴不定的墨玉。
“顧如瑾倒也真是狠毒。”墨玉嗤笑一聲，隨後轉身走人。
見她離開，墨蘭才回頭看了一眼室內的林微晴，忍不住的搖了搖頭。
誰可憐呢？誰都可憐，誰都不可憐。
不過，林微晴卻是最讓她覺得可憐的，她的生命中遇上了兩個人，偏偏兩人都如此的決然，用自己的生命在林微晴心中占據了一個不小的天地，讓她日日夜夜中活在死亡的陰影中。
若是看多了死亡便罷，偏偏那隻是個閨閣之中的大小姐，經不起一點摧殘。
林微晴想過很多很多，這段時間以來，她想的太多，多到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麽了。
想玉輕竹，想顧如瑾。
來到古代的日子裏，玉輕竹給了她滿滿的感動，而後為了她死去；顧如瑾則教會了她許多，最重要的便是生存法則，她毀了這個人所有的一切，可是最後同樣的，這個人為了她死去。
不管顧如瑾用意是什麽，哪怕她嘴上說著不會記得，林微晴都覺得自己再也忘不掉她了。
忘不掉她低低的說著殿下的模樣，忘不掉她說著那些計劃的模樣。
忘不掉她懷中摟著他人的那般瀟灑模樣，忘不掉她那時宛如稚子般的模樣，忘不掉她的所有。
顧如瑾這條命值多少呢？
林微晴不知道。
跟玉輕竹相比呢？
林微晴也不知道。
將顧如瑾與玉輕竹放在一個天平上，會傾向哪邊呢？
林微晴無法選擇。
林微晴突然想起現代女人總會問男人的一個問題：如果你媽和我同時掉到了水裏，你會救哪個？
很多人都喜歡這麽問，很多人都會用許多巧妙的回答躲避過去。
可是真正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呢，選擇誰呢？
林微晴覺得這是個兩難的選擇，無論選擇誰，那道留下的傷口都不會愈合。
林微晴做了一個夢，一個美夢，一個噩夢，一個她難以忘記的夢。
夢中有著玉輕竹，也有著顧如瑾，她們兩人笑著，可是下一秒，利刃穿透她們的身體，那笑容成為了最後。
林微晴覺得自己要瘋了，每日被噩夢糾纏，在夢裏出現的，前一刻還是玉輕竹的臉，下一秒便成了顧如瑾。
該怎麽辦呢？
她不知道。
這是她的噩夢，再也無法蘇醒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