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畫師的番外

平行空間(原本的故事)

傾墨短短的一生,堪稱平淡無味,除了他最後被誣陷下獄,又被皇上偷偷放了出來,誰叫他有一個全天下最威武霸氣的朋友呢。不過就是有一點不好,他需要隱姓埋名,遠走他鄉。

皇上一改平日的成竹在胸、意氣風發,在他麵前幾乎是痛哭流涕:“我真的是不得已的,皇後現在一家獨大,我隻能扶植一個妃子,去和皇後爭鬥,這樣皇後才不會有功夫插手前朝事務。”

傾墨沉默了很長時間,他在想那些無拘無束、天真爛漫的歲月是否隻有自己記得,是否隻有自己至今還重視他們幾人的情誼,他知道自己所有為阿鳶爭辯的話都會被皇上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反駁回來,他的萬千思緒最後歸為一句:“你會後悔的。”

皇上的眼神裏有悲傷、困惑,唯獨沒有猶豫不定,在皇上尚且年幼之時,就被老師教導“落子無悔”,哪怕現在他針對的人是老師的孫女、曾經的玩伴,他也絕不會躊躇不前。

離開京城那天正在下雪,鵝毛大雪紛紛揚揚,似乎要把所有的過往掩蓋,待到來年春暖花開,又是一個新的輪回,你方唱罷我登場,皇權富貴永遠有人為之奮鬥終生。

這一日的京城下了幾十年來最大的一場雪,漫天遍野都是蒼茫的冰雪之色,不過這些都與傾墨無關。

他的衣服是穿久了的舊衣,水洗後褪了色,在寒冷的冬日顯出幾分落魄,隨身的行囊裏隻有些幹糧細軟,可他覺得輕鬆極了。

沒有欠債,沒有同伴,自在裏有點孤單,就像他之前畫的一幅明月竹林圖,不小心在皎潔的明月上蹭上了墨跡,瑕不掩瑜,他稍加思量,在月亮上加了一抹烏雲,整幅畫依舊妥帖。

他不知道要去哪裏,他對於這些素來沒什麽執念,就如蒲公英一樣,飄到哪裏就在哪裏紮根。

最後他留在了一個小鎮,平日出去賣畫,他的畫工和脾氣一樣好,那些原本在這裏擺攤的窮酸書生們最開始有意無意的排擠他,把他擠到最不好的位置,明目張膽的搶他的生意,嘲笑他老大不小還沒有成家立業(是噠,傾墨一直沒遇到一見鍾情的姑娘),久而久之,傾墨與他們相熟,他從不惱火,在他們困惑時毫不吝嗇的給他們指點迷津,這些書生們對他心服口服。

他們不知道他曾經是全天下數一數二的畫師,他的畫千金難求,他曾經是天子好友,看見過天子的狼狽,但是他們喜歡他。

春天來了,在書生們越來越欽佩他的同時,傾墨沉寂多年的桃花也開出了個花骨朵。

有潑辣明麗的姑娘拜托他畫像,直白爽快的問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子,傾墨認真的垂眸思索,然後露出一個有點害羞的笑容來,像是他畫的那些猶抱琵琶半遮麵的美人一樣,“她不嫌棄我無趣就好。”

傾墨經常許久不說話,許久保持一個姿勢作畫,許久不出門宅在房間裏長蘑菇,這樣乏味寡淡的自己,果然讓姑娘一陣唏噓。

然後這朵花骨朵還沒來得及開放就枯萎了。

如果一生沒有親身感受過熱鬧喧囂,那麽也就不覺得羨慕。傾墨目送這位姑娘風風火火的把自己嫁出去,嫁衣繡的歪歪扭扭,姑娘的爹娘都羞紅了臉,不忍心去看,但是傾墨可以用這些年畫過的畫保證,新郎得意得很。

所謂姻緣,大抵就是旁人眼中所有的不好在心上人眼裏都是千金不換的好。你不離,我不棄,長相守,到白頭。

再後來傾墨的鬢發染上了些許風霜,眼角留下了時光的痕跡,笑容依舊是往日的清透溫柔,在歲月的沉澱下就像是經年的畫作,通透平和。

他不再出去擺攤,而是開了一所學堂,每日教些孩子們做畫。有一日當年那個爽快的女子送孩子過來,和他閑聊起京城的事。

“我夫君前些日子去京城做生意,真是個呆子,給我寄信不會寫些好聽的,倒是流水賬一樣把最近京城裏發生的大事都寫了一遍,我覺著宮裏頭那個阮妃真是厲害威風,直接把皇後整去佛堂為朝廷祈福去了,如今大家都傳皇上是打算讓阮妃取而代之呢!”

傾墨聞言錯愕,半晌沒有接話,女人這麽多年早就習慣了,自顧自的繼續嘮叨著別的事,傾墨完全沒聽進去,腦海裏一直回**著剛才的話,每個詞拆開來都知道是什麽意思,但連在一起卻讓他糾結了很久。

隻與一人攜手到老,真的有這麽難嗎?

傾墨這一世走到盡頭都沒能想出答案來,不是他天資愚鈍,或是這問題真有那麽深邃難解,而是當地突發瘟疫,傾墨體弱,很快就奄奄一息,哪怕皇上命人快馬加鞭尋來名醫靈藥,也於事無補。

皇上聽完手下的匯報後,神情悲慟,本要馬上過去探望,被後宮瑣事纏身,還有大臣拚死進諫,阻止皇上冒險奔赴重災區,等待一切平息,皇上過來時隻看見了青草離離的墳頭。

“我後悔了。”站在墳前許久,皇上忽然開口說道,附近隨行的宮人規規矩矩的低著頭,裝作自己聽不見看不見,像是隱形人似的,有風吹過,衣服頭發紋絲不動,像是波瀾不驚的一片死水,索然無味。

“若有下一世,我定不負她。你也不要這樣孤零零的了,你看,逢年過節都沒人給你上柱香。”哪怕眉眼疲憊、身上是遠途奔波的沙塵,皇上依舊不忘取笑自己的老朋友。

多希望這是一場夢,夢醒了身邊還有傾墨和阿鳶,傾墨寥寥幾筆,畫下他流口水的模樣,活靈活現,阿鳶壓低聲音偷偷笑著,還想偷藏起來,用來日後敲詐他。

可惜有些事後悔也無用。

皇上轉身離開,一滴晶瑩落地,麵色卻已恢複了平靜。

從今以後,他就是無牽無掛、高高在上的帝王,獨守如此冰冷的巔峰度過一生一世。